第12章 槐妖

    槐林只觉这个樱晴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他正想细看时，身处的回忆幻境开始出现了裂缝，脚下的土壤剧烈摇晃起来，而樱宁樱晴以及一切景物都开始变得透明。

    “糟糕！”槐林惊呼，“槐树妖已经开始吞食樱宁的情绪了。”他竖起两指，施展破除幻境之术，整个人化作一道光束，嗖一下冲出了回忆幻境。

    槐林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那片幽深的树林里，浓雾缭绕，白色槐花漫天飞舞，香气浓郁腻人，四周阴森湿冷。

    樱宁扑在槐林脚边，悲痛地哭泣着：“青崖，青崖，你要是恨我，你就杀了我吧！反正青崖山也毁了，大家都死了，你杀了我吧！”

    槐林见她抱着自己的腿歇斯底里地哭嚎，心头跟着一沉，蹲下身扶住她的双肩，“樱宁，你清醒一点，我不是青崖上神，我是你的大师兄。”

    樱宁怔了一怔，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神情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十分惹人怜爱。

    槐林不觉便放柔了声音，“看清楚了吗？我是你的大师兄槐林。”

    “青崖！”樱宁再次哭喊出声，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脖子，“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槐林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尽管知道她唤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仍是伸手回抱住她，“好，不离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下一秒钟，她又猛然推开槐林，癫狂地大笑起来，发髻全都散了，披头散发像个疯子，“哈哈哈哈哈……”

    “樱宁？”

    樱宁的神情陡然变得凶恶，指着槐林凄厉地大喊：“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

    “你想让我死？”槐林眉头紧锁。

    “对！”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诛神剑阵都拿不到你的神体？你知不知道青崖山毁了？彻底毁了……哈哈哈……被你飞升上神引来的天雷给劈成一片废墟……哈哈哈哈……”

    槐林心头一紧，接着心中便涌上一阵难过之情。原来青崖山真的毁了，难道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那一片犹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满山的红樱花，竟然被天雷劈得仅剩下一片废墟，那场面该有多么的触目惊心，即便他没有看到那幅画面，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

    青崖上神从诛神剑阵中破阵而出，晋入上神的金光冲天，天空布满血红色的霞光，那一副景象他在万里之外的万象门也看到了。那时的他刚入门不久，万象门全派上下为了庆贺青崖晋入上神还欢庆了许多天。

    这一切，难道就是天书中所记载的天谴吗？那么这些骤然从天而降的霹雳，究竟是天书中早已注定的，还是樱宁将青崖上神引入诛神剑阵才招致的？如果樱宁没有将青崖神君引入诛神剑阵，那么如今青崖山是否还存在？

    槐林心头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却无法得知答案，曾经发生在樱宁和青崖身上的种种，到底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樱宁仍在疯狂地大笑着：“哈哈哈……死啦！都死啦！所有的红樱树都死了，樱晴姐也死了，哈哈哈……都死啦……”

    槐林闻言更是哀伤，原来那一场浩劫之后，独独只有她活了下来。这五百年的时光，她活得该有多么悲痛，多么艰辛？或许正是因为五百年前的那一场浩劫毁掉了她的本体，她才会丧失千年修为，沦为如今这个可怜的小花妖。上次他与她交手，她除了招式尚可之外，灵力和修为弱得让人心疼，根本看不出她是一只活了千年的花妖。

    思及此，槐林一阵心疼，明明她才是最凄苦的那一个，却仍要背负着众人的唾骂，苟且而又顽强地生活着。谁懂她的苦，谁懂她的悲呢？

    槐林心头一热，冲上去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郑重而深刻地说着：“樱宁，从今往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不！”樱宁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你那么恨我，那你杀了我啊！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她抱住自己的头，凄厉地尖叫：“啊——”

    “要不是它？”槐林不明白她所说的它是什么，再一次将她抱进怀里，“樱宁，你听我说，过去的全都过去了，现在你要好好活着。以后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伤害。”

    “你让我死！我早就不想活了，让我死啊！”樱宁无法推开他，便抽出了他挂在腰间的剑，想用他剑来寻死。

    “樱宁！”槐林一把夺过剑，想到这一切都是槐树妖的幻术，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樱宁的种种情绪进行吞食，他当即用长剑画出一道金色符画，往前一推，口中大喝：“破！”

    眼前飞舞的槐花和浓雾渐渐向两边退开了，一株枝叶繁茂体型庞大的千年老槐树出现在槐林的视野之中。

    幻术一破，樱宁立刻跌坐在地，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表情也是愣愣的。

    槐树妖的每一根枝干都犹如水草摇摆一般，随时可以延伸出来成为触角。更为可怖的是，那些枝干上挂满了一个个千奇百怪的人面，或是喜悦，或是哭泣，什么样的表情都有，而且每一个人面都是活的，表情也在不停地变化着，刚才还在哭泣的过一会儿便狂笑起来，刚才还在微笑的过一会儿便发出凄厉的悲鸣，看在眼中叫人毛骨悚然。

    这幅犹如十八层地狱般的场景，即便是槐林看到了，也不免有些心惊，挂在树上的那些人脸想必就是这千年槐树妖曾经吞食的各种情绪了。

    槐树妖发出古怪而尖锐的讪笑声，犹如青铜刀刃相互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叫人很不舒服。“小子，她把你当成她的情郎，你何不与她好好温存一番，这么着急破法出来委实太亏了。”

    “住口！你身为一方妖霸，不好好修习正道之法，专习歪道，祸害凡间，我今日便要替即墨百姓除去你这祸害。”

    “啧啧啧，小子这么说真令人伤心，你我同是槐树成妖，何苦自相残杀？”

    “你若不为恶，我自然不会对你出手。可你瞧瞧你身上的那些人面，统统都是被你祸害的无辜之人。你手中沾满血腥，适才还要对我同门师妹下手，我留你不得！”槐林握住剑，指向槐树妖。

    槐树妖冷笑道：“小子休要狂妄，你不过在万象门修行了几年，妖龄比起这红樱花妖尚且不如，更遑论是我。”

    “那么便试试吧！”槐林提着剑冲了上去。

    “哼！不识好歹。”槐树妖周身再次腾起浓雾，枝干上挂着的人面一时间统统变成了凶恶的表情，发出怒吼声。

    樱宁就那样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让她渐渐回过神来。她嘶了口气，突然间觉得头疼欲裂，连忙用手指按住太阳穴。她之前是怎么了？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还见到了青崖。一开始青崖对她十分温柔，就像过去一样，可过了一会儿，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凶狠地怒斥她无情无义，甚至骂她是不得好死的贱人，她心如刀割，便只想一死了之。与此同时，她又好像在做另一个梦，梦中的景象就是她在青崖山上生活的种种，与青崖相识相爱的过程，可奇异的是，大师兄好像就在旁边。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更令人想不通的是，她明明是来降妖的，怎么还做起梦来了？

    樱宁抬头，这方发现槐林拿着剑与千年槐树妖斗得难舍难分，老槐树的树枝上还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人脸，看上去煞是恐怖。

    “小子，没想到你竟还修得了半仙之身，怪不得敢闯到这里来。”槐树妖说完大笑起来，一张张千奇百怪的人面从枝干上飞了出来，化作道道邪气攻向槐林。

    槐林急忙回旋闪躲，可人面太多了，胸口还是中了一招。

    “师兄小心！”樱宁来不及思考，银色长剑已经脱手飞出，紧接着一条红色绸缎出现在她手中。她抓住红绸这端，起身跳跃，只听刷刷两声，银色长剑在她的控制下替槐林挡下了槐树妖的部分招式。

    槐树妖又笑：“小姑娘，你清醒了？你师兄适才趁你神志不清时对你搂搂抱抱你可知道？”

    “什么？”樱宁一阵错愕。

    槐林脸上浮现一阵羞惭之色，怒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是否胡言乱语，你自己心中清楚。小姑娘，你师兄还借着我的法力进入了你的回忆幻境之中，去窥探你的过去呢！看来他真是居心叵测，不如我们一同把他杀了，分食他的妖丹和半仙之身怎么样啊？”

    樱宁神色复杂地看向槐林，难道说她刚才做的奇怪的梦，就是槐林在窥探她的过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槐林急忙喊道：“樱宁，你别听他胡说。之前他施展幻术，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回忆过去，使你情绪激动，继而吞食你的情绪，以达到修炼邪功的目的。”

    樱宁脑中有点纷乱，一时分辨不清谁说的才是真的。槐树妖为恶是不假，可槐林对她就是怀着善念的吗？在槐林眼中，她难道不是一个心思歹毒的花妖吗？

    须臾间，槐树妖已经用触角一样的藤条将樱宁的银色长剑荡开，无数的触角疯狂生长，朝槐林蔓延而去，很快便将槐林团团包裹在其中，任凭槐林怎么挣扎也出不来。

    槐树妖狂笑起来：“哈哈哈……小子，今日你的妖丹和半仙之身就归我了。”

    樱宁一看槐林被困在藤条之中，根本来不及思考，重新挥动红绸又朝槐树妖攻了过去。并非她烂好人要救槐林，只是槐林若是出事了，她也别想再回万象门了。

    槐树妖毫不费劲地接了樱宁几招，冷笑道：“小姑娘，既然你要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无数的槐花朝她吹了过来，让她一下迷了眼。香气一瞬间浓得腻人，樱宁只觉得颈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一点点将她提了起来，让她脚尖离地，完全无法呼吸喘气。她拼命挣扎，连红绸和长剑都掉在地上，可是那只香气凝成的大手还在一点点收紧。

    难道又要死了吗？樱宁不甘心地想着。她使劲伸长舌头，想留出一点空间来呼吸，可一切只是徒劳。眼睛开始翻白，依稀可见槐林仍旧被困于层层包裹的木藤之中，她心中升起几分恼怒，这个槐林，没本事就别来降妖，打肿脸充胖子，害人害己。

    下一秒钟，只听“嘭”一声巨响，层层包裹的木藤陡然爆开，无数火球飞溅而出，将槐树妖的周身通通都点燃了。

    槐林手举一团火焰飞身跃起，脚踏长剑停在空中，居高临下睥睨浑身着火的槐树妖。

    “三昧真火！”槐树妖发出嘶吼，无数人脸在烈焰的灼烧下也狰狞而痛苦地嘶吼着，“你也是槐树本体，竟能用三昧真火！可恶！”

    “身为木灵，虽然弱小，却并非只有修习邪道才能强大！我今日废你千年修为，望你今后改邪归正！”槐林手中托举的火球霎时变大数倍，呼啸翻滚着往槐树妖树干飞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槐树妖发出消亡前的长啸，无数的人面和那株庞大的槐树都在火球的灼烧下化作了点点火星。

    樱宁早已因为窒息晕了过去，从半空中摔下。

    “樱宁！”槐林御剑过去接住了她的身体，看她静静躺在自己的怀里，神情不觉也放柔了。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细腻柔白的脸颊，呢喃着：“樱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