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糖厂倒闭了

    我记事比较晚，依稀记得那年我还没有上小学，爷爷不用去糖厂上班了，很多在糖厂上班的人也不用去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邻居逗我说：“你知道什么是倒闭吗？”我摇头，那人又说：“就是糖厂关门了，就叫倒闭了。”我只是笑，无言以对，白了她一眼。回到家中，便听到母亲说：“我要去海城打工了，你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于是有一天，全家人费尽心思的骗我去学校，待我进了教室后看到他们走远，又悄悄的跟了出去，跑到马路上看见母亲便一把抱住不让她走，从街头一直哭到街尾，于是所有人重新认识了我。以前我是厂长家的乖孙女，后来成了厂长家很会哭的孙女。可是终究，母亲还是走了，谁知这一走便是十几年。

    后来父亲带我去了市里的游乐园玩了一整天，我仍旧难以平复心情，于是便带我去了省城，去见了奶奶的姐妹，奶奶常说:他们是有福之人。可在这之前，我并不记得她们，三天之后要离开了，却也是难舍得很，我想这就是血缘吧。

    9月1号新生开学，入学第二天父亲将我托付给了爷爷奶奶，去打理之前的生意，听说爸爸妈妈生意失败欠了钱，妈妈是去打工还债的，爸爸留下看还能挽回多少，就这样我开始了留守儿童的生活。上小学后爷爷管我管得很严，除了上学的时间其他时间我都待在家里，几乎不出门。我也很习惯这样，做完作业就待在家里看电视，看故事书或者看满分作文，也亏得这样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作文也写得很好。就读的小学我很熟悉，因为我读的幼儿园就是在小学里。一进大门左右两边就是一个大花坛，里面各种了一棵针叶松，往前的铁栅栏里种着和栅栏一般高的万年青，还有一些应季的五颜六色的鲜花很是好看，我曾经几度想翻过万年青去摘一朵花，可是万年青实在是太扎人了，好几次都被扎了几条血痕，只好作罢，别人都以为我是个外向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有一颗汉子心。栅栏尽头右边是一个往下的阶梯左边是三个大大的长方形花坛，每个花坛里都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一到八月可以把整个校园充满香气，每次走到桂花树下我都会使劲的猛吸几口香气，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回味，所以一到八月桂花开的季节我便很喜欢被分配到打扫操场的工作。下了楼梯是围了操场一圈的黑色沥青跑道，围着跑道种植了很多的银杏树、梨树和橘子树，每到梨花开遇到上体育课的时候，总会有几个闹腾的同学抱着梨树摇，看着飘落下的梨花觉得很好看，脑子里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抱着梨树使劲摇的样子，可是担心老师骂从来都不敢付诸行动。一到暑假的时候每棵梨树上结满了又大又甜的梨，可是我却一个也没吃过，只是暑假结束后梨树上的梨一个也不见了。而银杏树只见开花却从来不结果，我一直以为银杏是不会结果的，开花只是为了好玩，而橘子树结的果子又小又酸全是被同学摘下来扔着玩的。教学楼是一栋五层建筑，楼顶上飘扬着五星红旗，正对着教学楼是一排又粗又茂盛的香樟树，我很喜欢香樟树叶的味道，这让我怀念小时候在小岛上的生活。那座岛上种满了大叶香樟树和小叶香樟树，我喜欢捡起一片树叶把树叶折断闻着香樟叶的味道。所以一有时间我便会和同学在这段跑道上休息聊天。树旁边的一排乒乓台正好成了我们的专用座椅，茂密的树叶遮住夏天毒辣的太阳，这正是聊天休息的绝好地方。河边不时还会吹来微风，听着隔壁菜市场传来的各种声音。

    一年级第一天，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留着短发，穿着一件运动风衣，一条休闲裤一双运动鞋，带着大大的透明眼镜站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她是我们班的第一任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第一眼看见她，就很喜欢她，我是被她的眼镜吸引的，因为家里没有人带过眼镜，觉得很新奇。可是谁知道，她破灭了我对小学的所有美好幻想，也正是她打好了我的语文基础，可是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看见她是我的噩梦。因为三年级的时候她就不是我的班主任了，语文也不是她教了。也许是我看起来很可爱，上天不愿我受太多的苦难，于是我的身边出现了天使，我遇见了文。小学座位是按照身高来分配的，我和文是班上较高的几个女生，所以我们被分配到教室的最后面，直到小学毕业。

    我的新生生活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过得很轻松。首要的就是作息时间的改变，小学严苛的时间规定不像之前幼儿园般的随意，要守时间点上课，这让我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要挨班主任的罚，要不就是忘记带作业，要不就是忘记做作业，有一次还忘了背书包，终于开始适应一年级生活，第一学期已经时间过半。还好在学习上我一直受到文的帮助，她上课专心人很聪明也很漂亮，长了一张鹅蛋脸，脸颊总是有点红晕，高高的个子一头及腰的长发，让很多女生羡慕，成绩很好自然是很受老师的喜欢。而我，因为要上一年级了，奶奶担心每天梳头洗头耽误我读书的时间，带我去了理发店把我的长发剪成了男式短发，最长的也不过2寸长。不过，在当时的我却毫不在意。

    爷爷奶奶视我为掌上明珠，他们的兄弟姐妹也都是我家的邻居，我爷爷是家里的老大，奶奶虽然是老二但是大奶奶嫁到了青城很少回来，爷爷奶奶是他们之中最先有孙辈的人，顺理成章的我得到了他们所有人的爱。可是在学校挨罚的事情我却谁都没有说，直到多年以后才知道，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爷爷都知道。适应了小学作息时间后，成绩渐渐上升，母亲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电话询问我的情况，父亲偶尔也回来看我，有时也待上几天。每到暑假我也会坐火车去青城玩，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

    一天正做着早操，听见一位老师正在和另一位老师交谈：她们俩背影好像，身高也差不多，她们俩穿连裆裤的，上厕所都是一起。于是我看向了在我右边的文，因为只有文和我才是形影不离的。同学五年的默契让我们彼此只是相视一笑。课间操结束以后班主任通知我们，说我们俩选进了升旗队。经过几天的训练决定由我和文担任升旗手，另外两个男生担任副升旗手。这让我紧张了整整一个星期，待到星期一早晨全校同学穿着统一的校服，升旗队穿着白色的升旗服带着白色的镶金边帽，后面是奏乐队穿着大红色的乐队礼服带着高高的帽子。我和文走在最前和后面两个男生拉着国旗走向升旗台的时候，我的腿第一次在发抖。到了升旗台副升旗手退下，文系好了国旗国歌开始奏响，我便便缓缓的开始拉着手中的绳子。这个动作练了整整一个星期，因为国歌完毕的时候国旗要刚好到达旗杆上，那一刻竟也觉得很是自豪。

    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只做了一年的升旗手，六年级下学期升旗手要换人了，我为这还难过好几天。小学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结束后没有几天，我一个人踏上了去海城的火车看望父母。每次都是爷爷奶奶送我上火车，然后父母到火车门口接，一再嘱咐不到终点不能下车，他们认为这样是万无一失的。不过也确实是，12岁之前我不只一次独自坐上火车往返，邻居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夸我很胆大还去过大海见世面呢，我们这个村的孩子她是第一个呢。这让我的爷爷奶奶觉得很有面子嘴上虽然谦虚着，却还是炫耀着父母为他们买的衣服和各种海鲜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