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四月初八，天空湛蓝，阳光甚好，是为黄道吉日，整个京城皆沉浸在一片喧嚣的欢愉之中。

    襄亲王的婚礼，自然办得极是隆重。

    天色尚早的时分，便看得见被红红的大灯笼和喜字映得一派喜庆之气的王府中，各位阿哥和格格们俱都携了厚礼面带春风渐次而至，也有众位大臣和将军以及城中富商巨贾、名门望族们将各自的祝福镶嵌在金色的礼单中纷纷聚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儿子大婚，德妃娜木钟满心欢喜，她一拜完神灵，便忙差红叶去唤少主人，说是要和他一起去向各方来宾招呼致谢。

    虽有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说，然而，襄亲王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当红叶进门时，他正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用清澈而忧郁的目光静静看着外面张灯结彩的世界。

    海兰朵，你终于再也不会离我而去，我知道，嫁给我你万般不情愿，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放心，当你成了我的王妃，我定当付出一生的代价竭尽所能对你好，我会让你慢慢接受我、爱上我……

    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心仪至深的少主人，今日就要娶另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为妻，红叶心中的痛如松涛起伏，久久难以平静。昨夜的哭泣，已让她的眼圈泪痕斑斑，此刻，她就用这双悲伤残留的泪眼默默的望着少主人的背影，竟然将德妃给她的差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爷，您要大婚了，红叶本该笑着为您祝福，然而红叶此时却纵然有万般魔力，也是无法做到给您一个微笑，因为，红叶的心里，正在寒雪飘扬。

    一股酸楚涌上胸口，生疼生疼，红叶伸手去揉时，一侧目，却瞥见了少主人床上的婚服和用红绸结成的大红花，刺眼异常。

    襄亲王像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一转身看到了神色黯然的红叶，颇为担忧：红叶，你这是怎么了？

    红叶忙掩饰：王爷，红叶不碍事，就是昨夜忘记关窗子，着了点凉，已经服了药了。

    襄亲王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呢。对了，娘娘那边安顿得怎么样了？

    红叶：娘娘已经准备妥当，特让红叶来请您和她一起去向来宾打声招呼的，说是一会儿迎娶王妃的轿子回府了就不得空闲了，免得失了礼数。

    襄亲王：我也正这样想着呢，来，红叶，帮我更衣。

    主人让自己帮着更衣，红叶倒是一时未曾料到，显得稍有慌乱，紧着应声：是，王爷！

    那衣、那花，是多么灿烂的红，耀得红叶一阵昏眩，几乎跌倒。但她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为这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一件件都张罗在身上。

    看着一袭红衣红靴的少主人，红叶喉咙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说话的声音很是微弱：王爷，婚装穿好了。

    然而，襄亲王并未应声，红叶抬头望，却才注意到原来少主人的眼中竟然闪现着隐隐忧伤，于是轻声：王爷，今日您该开心才是，却为何忧思重重？

    襄亲王一声长叹：是呀，人生三大喜之一便是这样的时刻，可是，我却忍不住心生悲凉，因为，海兰朵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我自私地成全了自己，却伤透了她的心……我，太卑鄙！

    少主人内心竟然藏着这样的痛，红叶一时更加心生怜惜，安慰道：王爷，您万不可这样责怪自己，红叶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等王妃日后明白了您的一番苦心，她定会慢慢爱上您的，啊？

    她会爱上我吗？襄亲王一声苦笑，似在嘲讽自己。

    继而，他却以无比疼爱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在王府凋零了七年芳华的姑娘，转换了话题：红叶啊，先不说我了，一切随遇而安吧……说说你吧，记得你刚进王府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好看的裙子……这恍若做梦一般，今已七年，你都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这七年间，你为了照顾娘娘和我，尽是吃了不少苦，我们娘俩儿甚为感激。如今，我要成家了，我也在想，你不用再这般幸苦了，等日后我遇着好的人家了，一定为你做媒，让你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守着好好过日子，亦可算是我们对你的报答吧……

    自己悄悄爱着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为妻，已是让红叶伤心不已，如今却听得他要为她也订一门亲事，她连忙摇头，悲情言语：

    不，王爷，红叶自幼父母双亡，您和娘娘就是红叶唯一的亲人，所以红叶一辈子都要守在您和娘娘身边好好伺候你们，绝不会嫁人，求王爷不要让红叶离开……

    柔情流转在襄亲王的眸中，他稍有思忖，却是出乎意料地一概悲伤，笑出声来：瞧把你吓得，我也就顺势这么一说，若是真的要将你嫁人，光是娘娘都不会舍得的，何况这么多年，你也早已成了我博穆博果尔无形中眷恋不已的妹妹了，我怎会轻易就让你跟着别的男人走呢？

    襄亲王的笑声，让红叶着实惊了一下，不过这笑，这温暖的话语，又瞬间消散了她的落寞，使她眉目间有了神采：多谢王爷成全！

    看着红叶脸上的失意减弱了许多，襄亲王朝他示意：红叶，走吧，我要去额娘那边和她一起招呼客人了。

    见襄亲王就要出屋子，红叶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礼物要送与他，一着急喊道：王爷留步！

    襄亲王不解：怎么？你还有事情？

    红叶双手摆弄着衣角，半天才说出话来，却只是一个字的简单重复：我，我，我……

    见此情状，襄亲王更是疑惑：红叶，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襄亲王的催促，使红叶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那件用红丝带花了整整两个晚上才算满意完工的同心结递向他：王爷，您要娶王妃了，红叶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给您，这个同心结是红叶的一片心意，愿您和王妃相亲相爱，永结同心！

    心爱的男人，他将成为那个叫做海兰朵的女人一世的独有，红叶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的哭过之后对自己说：红叶，既然所有红尘之事上苍早已有了安排，就不要和命运过不去，努力将悲伤藏起，虔诚为你的少主人祝福吧，祝福他和那个爱到灵魂深处的女人能够有一个如花绽放的未来……

    同心结，精巧玲珑，艳得夺目。这个痴情的女子，她含着泪光，在寂寞的夜里一次次让那些红色的丝带在手中来回缠绕，终是绕成了今日的模样。

    王爷，不管您娶了谁为妻，红叶都会命令自己忘记伤和痛，都只愿您过得好好的！

    襄亲王接过同心结，拎在眼前细细观赏：红叶，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谢谢你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红叶：王爷切莫客气，红叶手拙，只是编得不致碍眼就是，谢谢王爷不嫌弃……您瞧，客人越来越多了，想必娘娘已经等得着急了，王爷赶紧走吧！

    襄亲王将礼物纳入怀中，“哦”了一声，出得屋子向着德妃房间走去，这时，礼乐之声已经欢快地响起，悦耳的丝竹声中，他沿途不时向众来宾抱拳作谢。

    一声“皇上驾到”让整个王府所有的欢腾瞬间归于无声。福临和颜悦色地健步而来，身后跟随了催公公及一众抬着好十几口装满了珍贵礼品大箱子的御林兵丁。

    众人俱都各自行着与自己身份相符的大礼，齐呼：皇上吉祥！

    当王府总管大声报着皇上的礼单时，福临已欣然开口：众位爱卿，众位亲友，大家快快平身。今日，朕的十一弟、我大清国的襄亲王迎来了他生命中最幸福的婚礼大典，此乃天降恩泽，举国欢庆！在此，朕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感谢，也希望大家不必如往日一般拘礼，只管玩的开心就好，祝愿大家都能收获一份美丽的心情！

    福临的慷慨陈词让众位来宾倍感亲切，再次齐呼：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乐声和喧闹声又一次响起，空气中再度弥漫洋洋喜气。

    福临驾到时，襄亲王刚刚迈进德妃的房间，听得通报声，忙搀扶了母亲出门，随众人一同恭迎圣上。这会儿，礼数已毕，他还未有言语，福临已笑着拉住他的手在客房前的喜桌落座，并先他而言：十一弟，为兄总算是未曾辜负了你的一番夙愿，今日，你心仪的姑娘再也不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为兄祝福你新婚大吉，恩爱白首！

    襄亲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抓了一把糖果递给福临后，抱拳：皇兄之恩典，为弟感激涕零，日后定当更加鞠躬尽瘁，以葆皇兄江山千秋万代！

    福临将一个瓜子凌空扔进口中，摆手：十一弟，你这般言语，可叫为兄生气了，阿玛去得早，朕是皇兄，长兄如父，为你成家乃是义不容辞，只要你过得好，为兄就高兴，所以啊，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你只管做你的新郎官就是，来，吃瓜子……

    福临之言，让襄亲王如同暖阳在心，暂时忘却了隐隐作痛的伤，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兄弟两相视一笑，开始品茶闲聊。

    德妃本欲上前和福临寒暄一番，却听见“太后驾到”的通报声，于是忙和包括福临在内所有人等一起恭迎凤驾。

    红光普照的王府，再次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