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水路出行，最怕就是时间拖久了。水上飘飘荡荡的总归不如脚踏实地的来得踏实。船上可以看到往日看不到的。水天一色的景色也确实壮观，但也架不住每天看到的都是如此呀。

    “你说，我上船的时候晕船。等之后上了岸上，我会不会又晕呀。”冷端如此对着贾珠贫嘴道。

    贾珠淡淡的瞟上冷端一眼，手上却运笔不停。他如今发现，在船上练字，比日常更考验功底和心形。

    “哎，你说句话呀。这养气凝神的功夫，你是跟我爹学的吧。”冷端嘴上抱怨着，手里却帮忙给贾珠磨起墨来，“明明你比我小些，怎么私下是这个样子。”

    “在船上是晕船，若是到了岸上还晕。那得是什么说法。晕陆么？”贾珠才接上冷端方才的话茬，不想抬头一看，见冷端都研起墨来了。

    一时半会儿的，贾珠想不到如何反应才算好，于是只得笑着说：“你刚刚才说过我的。说我这没事练字养气的功夫像是跟冷伯父学的。怎么这会子竟是主动帮我磨墨起来了。”

    要说冷端刚刚也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被贾珠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是哦。”旋即他丢开手来，“不弄了。反正你也不差这点子墨汁。”

    “所以这男孩子，年纪小的时候，该顽劣的时候还是会顽劣的。人前那老成稳重的模样，是不可信的。”贾珠笑了笑，心里如此说道。

    在两个男孩子彻底对坐船出行这件事产生阴影之前，下头的人通报说，还有一天就要到扬州了。

    冷家老爷赴任，那是有官衙的，一行人住的宅院是早就安排好了。贾珠说是来江南读书，会投靠自己姑姑一家。但林如海如今带着贾敏正在松江任上，林家老宅又在姑苏，其实严格说来，贾珠很多事情是指望不上林家帮忙的。

    为此，贾珠早就派人在扬州成内赁下一间小宅子，准备打初住上几日，待到进入崇雅书院附学后，就自然有书院的宅子可以居住。

    贾珠自己明白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对自己的自制力有着充分的自信，因而才会对自己的事情做出这样的安排。

    可别人不这么认为呀。眼见着即将靠岸，冷太太找人唤来贾珠，同他道：“这几日，你便同我们住一起吧。进崇雅书院也是要考试的。虽然你一路上都有在用功，可不能在这最后一步上出了岔子。”

    贾珠赶忙推辞，直说自己家人已经赁好了宅子，并不差去处。两边都没想到，待到贾珠上岸的时候，贾敏会亲自前来迎接贾珠。

    “姑姑！”当带着林家标记的车马之上下来一个绰约娉婷的年轻美妇时，贾珠惊异的叫出声来。

    贾敏嫁人已有些年月，如今见着贾珠，心中也勾起无限愁肠：“珠儿高了，也瘦了。”她眼中含着泪珠，伸手摸了摸贾珠的头顶，“也许过些年月，你都会比姑姑高了。”

    这姑侄异地重逢，冷家的众人也都识情知趣的不出言打扰。训练有素的下人们把贾珠的东西率先清理出来，把包袱、箱笼什么的都往林家那边搬。

    贾敏的失态也不过只是一瞬。做了人家家里的媳妇，自然就不如当姑娘时来得自在。更何况，贾敏嫁过去是要做当家太太的。这几年的迎来往送，人情往来，早就把贾敏锻炼出来了。若不是方才见着贾珠真情流露，贾敏根本不会这么失态。

    “多谢冷太太这一路的照顾。珠儿顽劣，一路上没少费心思吧。”

    “哪里的话。珠儿懂事，根本不会顽劣。”冷家太太接得自然，“珠儿难得的乖巧。我们家端儿年纪比他大，但都是不如珠儿的。”

    冷太太的话里有几分自谦，也有几分实意，因而听着格外的显真诚。贾敏虽然只是微微抿嘴一笑，但嘴角深深的笑涡出卖了她的心情。明显的，此刻的贾敏因贾珠而分外自豪。

    两家人礼节性的寒暄完毕，又约好有机会再聚，也就分开，准备各自去自己的目的地。

    “珠儿，上来。”贾敏上了自己的马车，又伸出一只手，招呼贾珠同她坐一辆车，显然还是把贾珠当小娃娃在看。

    如今的贾珠本就有一颗活了两辈子的心，这次出门也有意树立起自己在家人眼里已经长大了的姿态。他此刻自然不想因为贾敏的出现，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打回原形。

    “姑姑，这不好吧。”贾珠摸了摸鼻子，面色有些尴尬，“我都已经长大了。跟您一车。恐怕，是不好吧。”

    “这才几年，难不成就同姑姑生分了不成？”贾敏眉毛一挑，露出了几分泼辣。贾家女人骨子里多少是有几分强势的。贾母如此，贾敏也是如此。早年贾敏做闺女的时候还看不出这气势，如今做了当家太太，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又甩了把手帕，贾敏道：“赶紧把早年我那个可爱的珠儿还回来。”

    嬉笑怒骂的，周遭众人都对这姑侄二人投来打趣的眼神。贾珠这才发现，他站在这儿同贾敏理论是大大的失策。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朵，贾珠还是妥协上去了。只是他嘴里不忘嘟哝道：“都能自个儿外出求学了，还把我当小孩看。”

    贾敏捧腹大笑：“行，行，行！等你拿了功名，到时候一定把你当大人看。”

    坐定，贾珠问贾敏道：“姑姑怎么来了？”

    “这扬州，你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个当姑姑的离得最近，我不来还有谁来。”

    “珠儿早就脱家人赁了宅子，其实不用您……”

    贾敏打断了贾珠的话：“外头赁的宅子如何能住。你可别自个儿耽误自己了。”贾敏难得的严肃起来，“江南可不比京里，最是文风鼎盛。你可别听了几句夸奖就飘飘然了。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崇雅从来都不是好考的。过两日你姑父休沐，等他校考过你的功课之后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