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我们总是想生活可以如想象般宁静没有波折，但是往往现实总是不如人所愿的。被钦定为主持人词的撰写者后，张虞萌与杜轩然和蓝月有了更多的正面交流，一般都是在自习的时候，三个人去办公室讨论。蓝月与杜轩然坐在一起，张虞萌坐在他们的对面。他们两个总是有说有笑，对面的张虞萌总是奋笔疾书的记录着，有的时候机械的竟然记录了他们的玩笑。她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她只是感觉他们与她距离很远，她怎么也无法融入到其中。渐渐的她开始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也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在那里，看着别人的欢乐无权进入也无权分享。就像无数次的梦里她看到许多曾经挚爱的人，他们明明距离很近但是她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看到他们比手画脚，有说有笑，自己的心确是难过的。她记得奶奶总是在自己做错了事情后对父亲说：“虞乃不详之意，我们家断不能留她。”她是很喜欢奶奶的，那是一个头发花白满目慈祥的老人。但奶奶的温柔与慈祥总是吝于给她的。奶奶甚至会给邻居家的孩子发糖而唯独没有给过她一丝一毫的甜蜜。奶奶的笑永远是给别人的，就向现在，三个人共处一室，她插不上任何话。她难过的想要落泪，她努力的听着，却不捉不到任何音符。

    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杜轩然显然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包括上次开会时她的不安甚至是愤怒。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很乖的，极少会对什么事情表现出关切更别说是不悦了。但是他现在看着她的痛苦与不安竟然有些兴奋，他知道她是在乎他的，就算抛弃了当年的姓名她还是在乎他的。

    “轩然，轩然，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到没？”蓝月晃着他的手臂，对着正出神的男生说。

    不料男生嫌弃的甩开她，而目光并未从张虞萌的脸上移开“滚出去！”蓝月惊愕，显然被这句话吓到了，但是这句话是说给她的，她明白。她甚至都不知道杜轩然为何突然发火。从一进来开始，虽然自己与杜轩然一直在聊天，但是她知道杜轩然的注意力一直在张虞萌的身上。她就陪他演这场戏，她感觉到张虞萌对他的在意。果然是见异思迁的女人，杜轩然的手段的确高明了那么一点点，她还是第一次见张虞萌的脸色这么难看，她识趣的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杜轩然的那句话让张虞萌如梦初醒。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刚刚明明很愉悦的男生突然就怒了。疑惑的望了望他，她也拿上东西准备要走。下一秒，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时间的温暖让张虞萌终于哭了出来。她在这个怀抱里啜泣，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想问他，刚才在聊些什么，为什么那么开心。她想问他，下一次可不可以不这样忽视她，遗忘她。这些终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意识到她再也无法参与到别人的快乐当中了。每一次都是如此，她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离她越来越远，就连此刻的这个拥抱她都能感觉出两个人的距离。马志博离开后，她便总是这样，突然周身都安静了，她摸不到身边的事物，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只看到他们的嘴一张一合，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还是不行。

    他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着：“没事儿，没事儿，我在。”怀里的人却一直没有停止哭泣。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做法，自责自己的举动。他所谓的报复，达到了目的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快感。他从小就知道，她是最怕被抛下的，而他现在却用行动证明着她的多余。仇恨会让人迷失方向，甚至不惜以伤害爱的人为代价。就像母亲所言，上一辈的恩怨的确与他无关。但他就是这样的放不开。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为张虞萌妈妈的出现开始了争吵打闹。他从未见过父亲那样的盛怒也从未见过一向温柔贤惠的母亲那样的歇斯底里。他第一次听到狐狸精这个词语。还无暇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从母亲的神态来看，那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他也开始无比讨厌张虞萌的母亲，讨厌那个漂亮温柔，面目年轻于同龄人许多的女人。他总是能在张虞萌的眼睛里看到她母亲的模样，不得不说张虞萌最好看的是眼睛，但那双眸子像极了她的母亲。狐狸精长得这样美吗？的确，除了以色悦人她们还能有什么本事呢？想到这里，他猛然推开了怀里还在啜泣的张虞萌，留下了一屋子的冷漠，摔门而去。张虞萌被门的响声惊得颤抖了一下，如梦初醒。的确，梦该醒了，谁都无法替代另一人而存在。

    张虞萌收拾好自己的本子，看着一整页不知所云的话语，她只能无奈的摇头，看来今天的时间是虚度了。

    走出了办公室的门，下课铃声响起了。张虞萌悻悻然的走下楼去吃饭。

    杜轩然从办公室出来心情十分烦躁，路过篮球场，好友的几番邀请，随即他也加入到了其中。开始只是简单的投篮练习，定点投篮，杜轩然在篮球场的出现也算是一件奇闻，很快球场周围很多人都来观看，女生尤其多。

    几个男生也觉得这么多女生看着光投篮不太好，就开始分拨打比赛。杜轩然和他们班的刘梓程身为高三的学长各带领4个高二的男生打比赛。4班的刘宇飞、张帅和12班的乐正允、赵云天四个人在杜轩然的队，3班的刘一丁、周琦和7班的张杰、李亦成四个人在刘梓程一队。这十个人放在一起也堪称校队级别了。因篮球投缘私交都不错。但是打起球来丝毫不含糊。

    杜轩然虽然高但是运球十分的稳，一直是他控球组织进攻。突破、分球都十分得心应手。刘梓程这一方势力相对平均，刘梓程身体想对强壮在内线优势很大，其他人防守端也都十分积极，两队实力难分伯仲比分也一直处于僵持状态。这边刘一丁拿球后直调篮下，刘梓程勾手轻松得分。反过来杜轩然组织快攻大范围转移球，刘宇飞一个轻松的三步上篮稳稳的将球放入篮筐。

    场边的加油呐喊声也随着比赛激烈的进展而疯狂。场边占了许多12班的人，乐正允和赵云天这对双子组合在班里十分的受欢迎，刘宇飞也与12班的人相处的十分好，为他们加油义不容辞。徐扬自然的担当了啦啦队队长一职，为杜轩然一方加油。

    不经意的一瞟看到了刚从篮球场经过的张虞萌，徐扬叫她，大抵因为加油声太大的缘故，张虞萌并没有听见，只是径直向宿舍楼方向走去。杜轩然自然看到了张虞萌，稍稍出神，球便被周琦断掉失误了。剩下四人极力回防却还是看着刘梓程轻松地投进了一个三分。望着张虞萌离去的方向，杜轩然久久无言。这样的经过了他的世界，她看似毫无征兆却让他在意非凡。额上的汗流到了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慌忙的用袖口擦干之后抬头便失去了她的身影。大家还都在等他投入战斗，他失去了以往的风度与教养只是淡淡的说：“不打了！”甚至没有征求队友的意见也忘了这场战争。

    实际上，他们还落后一分，此刻叫停他便输了。或许此刻的他早已无瑕顾及这场比赛。这是第一次，刘梓程赢了杜轩然，但他没有看到杜轩然的失望，没有迎来观赛者的赞赏。更多的是大家对这场毫无征兆的结束的比赛的遗憾与惋惜。很多时候，胜与负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我们坚持一件事，并不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只是确信那是对的。但是一旦开始了，叫停就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了。

    刘宇飞同样是一头雾水，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杜轩然，只是耸耸肩，然后飞快的跑到徐扬身边。抱怨了两句徐扬没有喊他的名字给他加油，没有递毛巾给他擦汗之类。接着抢过了她的水喝了起来。

    “哎，我已经喝过了。”

    刘宇飞毫不在意，还把瓶子放到徐扬嘴边，坏笑说“现在还要喝吗？”

    徐扬冲他犯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少年急忙追上，左手抱着球，右手钩上她的肩说：“别这么小气嘛，兄弟。小爷请你吃饭啊！”

    徐扬一边嫌弃的挣脱他的手臂，一边说：“你说的啊！我要吃贵的。”

    “得得得，吃什么都行，今天爷高兴。”

    刚甩开的手臂又放了上来，徐扬没办法。只得保持这个姿势往校门走去。远远儿的看去他们的背影很温暖呢！男生看似欺负女生，但能看出来搭在她身上的手臂并没有使太大力气，同时承受着女生的各种虐待，一会腿被踢了一下，一会腰被掐了一下，但是一直没有放开手。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的极长，余晖下行走的他们好似电影的慢动作播放，温暖融洽。一切都总是那样自然，自然到忽略了周遭的景物、人。徐扬承认，在刘宇飞面前，她是极放松愉悦的，以至于愉悦到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马路对面灼热的目光。

    加快了步伐的杜轩然没有意识到刚刚运动完的狼狈，他只是想多看一看她。刚才，他看到了张虞萌，却丝毫好看不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她的想法。那是第一次，面对他如此熟悉的人，感觉到脸满满的陌生。若不是这样貌，身材，他觉不信那是张虞萌。原来有一天，他也会认不出她。他曾经那样自信，那样义无反顾的离开。因为他确信，他的女孩他是了解的，无论如何只要他愿意解释，她便愿意相信。也自然会原谅他。而现在，他似乎做错了太多，自负了太多。所有的那些伤害，一桩桩一件件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从哪里开始。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徒劳的跟随。像西西弗斯一样把巨石推向山顶再看着它滚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无用功。

    当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不远处她的身影，他才会心的笑了。

    远处，女孩踮脚，抬头，微闭眼，清嗅腊梅。夕阳的余晖为她的周身填上温暖。他急忙拿出手机抓拍这刹那的繁华。很多年后，当杜轩然回忆起张虞萌，都会想到这个场景。那张照片他很多年用作手机的屏保，用了很多年那个手机，直到有一次他终于遗失了那部老古董，找了很久，动用了许多关系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他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存底，虽然有许多她的照片但是那一张她是最美的。他视若珍宝，当做唯一，也恰恰因为是独一无二，失去了也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很多年后，他站在北京的天桥上。看车来车往，人潮涌动，不得不承认“我的女孩，我最终还是失去了你。”

    他毕竟没有这样的先知，被爱与仇恨冲昏的头脑，顾不得什么未来了。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