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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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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云暖加班,她约了宁非吃晚饭,吃完宁非回n市。

    谁料第二天傍晚两人在约定地点碰面,宁学弟抱着一大束玫瑰,单膝跪地深情表白:“小学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云暖不是第一次被表白,可没有哪一次是这样,她即使算不上主动,也绝不能算被动。所以宁非一挑明,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不然就好像这段时间她都在耍人玩似的。

    云暖手心出汗,莫明紧张。如果她接受这束玫瑰,那么与宁非的关系就一捶定音、板上钉钉了。她不讨厌宁非,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她甚至敢肯定,就算她拒绝,宁非不仅不会有丁点不高兴,还会反过来安慰她,因为他不愿给她任何心理负担。

    之前的相亲经历让云暖明白,错过一个,不一定会有更合适的等着她。而且她是真的不想再与骆丞画纠缠下去了,也许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非见云暖迟迟不接花,原本笃定的神色紧张起来:“小学姐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你好好想、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多晚都不迟。”

    四周汇聚而来的目光与掌声、起哄与叫好在云暖耳边轰隆隆如惊雷滚过,她看着捧花跪地的宁非嘴巴一张一合,明明觉得一个字都没有听清,但就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最后她接过花,镇定地笑笑:“试试吧,一个月。一个月里谁觉得不合适都可以反悔。”

    宁非一下子跳起身,用力抱住云暖:“一个月太短了!小学姐,三个月,改成三个月好不好?”

    云暖有一瞬间几乎被宁非这种蓬勃的热忱感动,心里偏又毫无缘由地酸涩起来,看着宁非满脸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得到默许,宁非激动得抱着云暖原地转圈。云暖吓得尖叫,陷在四周蜂涌的欢笑声中,仿佛又回到哭笑都肆无忌惮的学生时代,心里都跟着年轻了几岁。

    .

    骆丞画没有向云暖求证心里的疑问,他选择的是云妈妈。

    当年油画脱衣,云暖落荒而逃后,他给云暖写过一封信。他那时十八,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的感情,且一直控制得很好。可是高考、大学,至少长达三年的分离,忽然让他不安起来。

    云暖才十五,即将迈入高中,正是对感情最懵懂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被人趁虚而入了怎么办?他怕距离终究抵不过朝夕相处,所以迫切地希望能在离开前,和云暖确定些什么。

    他成年了,自然会对喜欢的人怀有冲动与欲望,但他一向控制得很好。可他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离开,他要云暖知道他的心意,他要云暖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他没想到云暖的反应会这么大,更没想到他差点控制不住。

    冷静下来后,他把想说的话写在信里,亲手放进云暖家信箱,约她三天后见面。

    三天里,他猜测着云暖看到信后的反应,想着她赴约时会说的话,就像掉进了油锅,身心煎熬,坐立不安。他一会儿想云暖是喜欢他的,肯定会同意,一会儿又想她会不会被吓到,就跟那天一样。

    三天后,他天没亮就出门,明知时间还早,却怎么都按耐不住。

    骆丞画记得那天很热,他站在摩天轮下,从天露晨曦到日落西山,因为担心云暖随时会过来,害怕与她擦肩而过,一分一秒都不敢走开半步。

    他一整天滴水未进,直到夜幕四合,心里的那个人都没有出现。没有手机bb机的年代,他最后还是跑进公用电话亭。接电话的是云妈妈,说云暖一早和苏汐出门玩去了,好像同学聚会来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骆丞画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猛地想到什么,又打过去。从云妈妈嘴里确定云暖有收到信后,他安慰自己云暖肯定会来的,只是因为同学聚会耽搁了。看到信,知道他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来呢?

    抱着这个信念,他又等了一夜。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芒落在他的身上,云暖还是没有出现。

    回忆到了这里,骆丞画收回思绪。他下车,抬头看向六楼属于云暖的那扇窗户,沉步走进楼道。

    .

    骆丞画敲门时,云妈妈刚收拾干净碗筷,云爸爸晚上值班,不在家。她看得出骆丞画有正事,请坐倒茶后,率先开口:“小画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阿姨先给你做饭去。”

    “阿姨,”骆丞画拉住她,手心不停往外冒汗,像是有种莫明的、过度的紧张困缠住他。意识到不妥时,他连忙松手,定了定神,方道,“您……还记得那年我高考完没多久,给您打电话问云暖有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云妈妈一怔:“你这孩子,这么多年前的事,阿姨哪里还记得。”

    骆丞画垂眸,长翘的睫毛投下两扇阴影,萧索而哀伤:“阿姨,那封信,您没有交给小暖吧。”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云暖跟他抱怨过,说她的每一封来信、每一个来电,都要被老妈检查,美其名曰防止她早恋。因为他们之间甚少书信来往,而电话联系云妈妈总是爽快转接,从未多问过一句,所以他从未起疑。

    云妈妈尴尬地笑笑:“小画,这么多年前的事,阿姨真的不记得了。”

    骆丞画拿起茶杯,顾不得茶水还没放凉,灌下一大口。滚烫的茶水滚过舌苔、滑过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他却觉得整个人冰凉凉的,唯有眼眶发热。

    他咽下茶水,让那种烫痛平复心情、浇熄情绪。良久后,他低缓而暗哑地道:“阿姨,我从未想过要影响小暖的学业,我只是……我只是想安安心心地等她长大。”话到这里,他顿了顿,几个深呼吸后继续道,“您知不知道,那天我等了小暖一天一夜……”

    他伸手抚上左耳,觉得当初那种昏沉又眩晕的痛楚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

    云妈妈其实一直记得,当初她拿信时看到有云暖的,又看到落款是骆丞画,一开始没多想。回到家后见女儿的房间门破天荒地反锁着,她喊了声,云暖磨蹭好半天才出来,红着脸结结巴巴,还低着头不敢看人。她一下子留了心眼,不知怎么的,没有第一时间把信拿出来。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错。拆开骆丞画的来信,云妈妈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对她的女儿怀有那样的心思。云暖才十五岁啊,正是升高中最紧要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影响女儿的学习!

    云妈妈没有提起这封信。她想只要云暖不赴约,骆丞画自然会知难而退。他很快要去异地上大学,只要她以后对信件和电话检查得更严格,两人不会有发展的机会。

    云妈妈从不觉得自己做错,她保护好女儿,没有戳穿骆丞画,没有让他难堪不是吗?但是此时此刻,骆丞画的话和他下意识的动作,让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似乎就是在那之后,一向身体健康的骆丞画突然重病住院,而且没过几天,骆丞画还打过一次电话到家里,问云暖在不在家。她那时还不知道他已经住院,唯恐他不死心还想耽误女儿,便谎称云暖在家,但不想接他的电话。

    云妈妈手心冒汗:“你那时生病是因为……”

    骆丞画等了云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后来回去时,不小心摔下台阶。骨折、左耳失聪、辗转外地求医,身体刚好就回来找回暖,却看到她坐在何哲自行车的前档上,神态亲密,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家庭变故。

    生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他十八岁的人生,因为一段萌芽的感情开始发生巨大改变。但这些都过去了,他只要知道云暖当初没来,不是因为她不想来,而是因为她不知道就够了。

    骆丞画平静地看着云妈妈:“阿姨,一切和小暖无关。今天的事我不想她知道,也请您永远都不要告诉她。”

    这孩子……是不想女儿背负愧疚吧?云妈妈在这一时这一刻,真的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几乎不敢迎视骆丞画的目光,茶杯端起放下、放下又端起,最后哽咽地道:“对不起,小画。”

    骆丞画摇摇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

    从云暖家出来后,骆丞画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深夜的街道飞驰。

    因为母亲精神有疾,他小时候很少出门,一来要看顾母亲,二来同村的孩子总爱拿此事取笑他。所有人都以为他懂事又乖巧,其实他那时自卑又敏感。

    有次邻居云家奶奶送来一大碗新鲜烤毛笋,他第二天特意把碗洗干净还回去,没想到对方家里有客人。他不喜欢见生人,站在门口想打退堂鼓之际,院子里独自埋头玩耍的小人儿忽然转过身来,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迈着两条小短腿欢快地朝他跑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云暖,和村里那些脏兮兮的小屁孩不一样,她穿着城里孩子才有的公主裙,两条小辫子上扎着粉色蝴蝶结,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才两三岁大,乌溜溜的黑眼睛从上到下的看他,然后她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碗里,先是一笑,小酒窝一边有一边没有,声音轻轻的:“哥哥,给你!”

    看他不动,她迟疑地来牵他的手,拉着他往里面走,奶声奶气地喊:“妈妈,门口有个哥哥饿了,你把我的饼干给他。”

    骆丞画猛地踩下刹车,脸埋进方向盘,眼眶湿润。这个人是他生命里的阳光,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释出善意。这个人是独属于他的天使,在他害怕母亲会吓到她时,她却主动靠近,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给他的母亲梳头发。

    及至后来,这个人先成为他的习惯,然后才成为他的爱人。

    可是这个他从小喜欢并深爱的人,让他像个乞丐一样无时无刻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和快乐的人,他竟然把她搞丢了十二年!

    她那时才十五岁啊,懵懵懂懂,哪里懂得什么喜欢和爱,骤然失去时也许还会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那时才十五岁啊,懵懵懂懂,哪里懂得什么喜欢和爱,骤然失去时也许还会想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十二年没有一封信、没有一个电话,可再次见面,她没有生气,没有假装不认识他,反而主动追求他。骆丞画伸手紧紧捂住眼睛,恨不能回到过去把自己从病床上拖起来,狠狠揍一顿!

    他想起云暖曾好奇他为什么会来君和集团,他忽然很想告诉他,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的巨大变故。爱情、亲情,痛苦、绝望,他曾经一度以为他早已被这个世界抛弃,原来并没有!

    这些年苦苦压在心头的种种都有了倾诉的欲望,骆丞画发现他从未将自己的这份遭遇告诉第二个人,不是因为他不想倾诉,也不是因为所谓的既然苦与痛只能自己承受,又何必示弱于人,而是他没有找到那个想倾诉的人。

    他想倾诉,想有个人和他一起分担共同面对,只是这个人被他弄丢了,直到现在才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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