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单眼皮的服务生小哥，一身黑色t恤长裤，后背印着大大的logo“401”，半躬着身子，手里拿着大钳子，给烤得慢慢焦黄冒泡的五花肉翻身。

    丁茗铭目光略贪婪地盯着五花肉，完全无视秀色可餐的乔纳斯。

    两人今天买得太嗨，直接略过午饭，两顿并一顿早早就按地址找到这里。

    可runningman里哈哈开的这家餐馆实在太有名，才下午四点就已经座无虚席。

    放眼望去，满满的都是来体验的粉丝们，亚洲面孔随处可见。

    烤肉馆里回荡着牙买加那里风靡的雷鬼音乐，让贴在园凳上的屁股都忍不住跟着节奏摇摆。

    整个餐厅只有一个包间，刚刚丁茗铭已经进去参观了一番，墙上挂满了哈哈个人以及runningman七只的照片，气氛很是温馨。

    记得runningman有一集也来这里拍摄，此刻电视里的场景重现眼前，丁茗铭摆出各种pose，请最佳摄影师乔纳斯同学帮她拍照留念。

    画质一般的苹果手机，愣是给他拍出了单反大片的效果。

    可见摄影技术，打光，以及……美图秀秀……咳，缺一不可。

    五花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体积，表皮焦黄，服务生小哥变魔术一样掏出把大剪子，把一大条肉剪成刚好入口的小块儿，服务贴心得狠。

    丁茗铭心不在焉地给乔纳斯解释着，自己一定要来这家店的缘由：“这家餐馆是哈哈开的，就是我一直看的一韩国娱乐节目里面的主持人。当初托马斯跟我说来韩国出差，我就盘算着，一定要来这里吃烤肉。听说他的五花肉是济州岛的野猪肉，口感特别劲道。”

    一条肉被剪完，丁茗铭迫不及待地放入生菜叶，再卷上点儿新鲜洋葱和爽口泡菜，裹成一个碧绿的小肉卷儿，慢慢放进嘴里。

    美好的滋味刚下肚，丁茗铭忙不迭地又卷起一块儿，同时招呼乔纳斯：“别客气，不够再点，今天我请客——用你的卡。”

    乔纳斯也不知道要跟女生抢单，学着丁茗铭卷烤肉，还挺认真地跟她说：“谢谢你请客。”

    真是白瞎了富二代的身份。

    俩人吃得兴起，两份吃完，又点了一份。

    这回换了个利落的美女给他们烤肉，眼见肉又渐渐可以入口，居然来了不速之客。

    “乔纳斯，茗铭！”

    丁茗铭去摸筷子的手一顿，抬头一瞧，原来是林娜莲和另外一位打扮时尚的女生。

    她立刻站起来，跟两位女生握手，跟不认识的那位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女生在同公司销售部门工作，和丁茗铭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直接接触。

    李娜莲明亮的眼睛露出点儿为难：“我和同事刚到，可是没有位子……”

    丁茗铭闻弦知雅意，唇角勾起：“那和我们一起坐吧，正好四个位子……来，肉刚刚烤好，一起吃。”

    “这不太好吧？”

    话是对着丁茗铭说的，李娜莲却睁着秋水般的眼睛，望着乔纳斯略带不悦的脸。

    丁茗铭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乔纳斯坐着没动，从嘴巴里蹭出几个音：“请坐，欢迎。”

    两位美女很淑女地坐下，跟丁茗铭客气几句，一起吃起烤肉。

    李娜莲很擅长炒热气氛，不一会儿，就跟丁茗铭他们推荐起哈哈家的招牌怀旧盒饭。

    关于美食的话题，总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

    丁茗铭听得饶有兴致，吃得也津津有味。

    可没过多久，话题就渐渐朝公司德国总部、朝乔纳斯个人悄悄转移了过去。

    乔纳斯聊天的兴致貌似已经被勾起，和两位美女聊得热火朝天。

    丁茗铭一个人把四份怀旧盒饭，通通封闭着晃了又晃，每人打开后，拿到红彤彤的一大盒。

    其余三人聊得正热闹，尤其乔纳斯，正聊到自己最爱的摄影，他用眼角余光瞟一眼丁茗铭略显不够热情的脸色，跟李娜莲道：“你说济州岛的风景特别美，等我下次来韩国，肯定会带上相机去拍一拍……”

    丁茗铭把混合好的盒饭递给他，他漫不经心地随手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瞄了眼丁茗铭的脸色，又看向李娜莲：“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确定……好，我会记得通知你的。”

    ……

    丁茗铭用勺子挖起一小口，裹着浓香蛋黄汁和甜辣泡菜汁的米饭，味道很好。

    她又连续吃了两口，却突然间，失去了胃口。

    她心想，或许是烤肉吃太多了吧？

    她对三人抱歉地笑笑，去了趟厕所，回桌子路上转身又溜进了哈哈的包间。

    包间里那一溜儿的照片墙上，哈哈和他妻子星的结婚照格外显眼。

    丁茗铭看着看着，本来笑笑的，不知怎么地，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了上来。

    她回到座位，又托着腮耐着性子看三人谈笑风生。

    在她的烦躁变为焦躁，最终变成忍无可忍之前，三人终于聊够了。

    丁茗铭去门口买了单，面对二位美女的感谢，笑容敷衍：“不客气……周一见。”

    回酒店的地铁上，丁茗铭默默心算汇率，发现这顿饭花了自己一百五十多欧，更是郁闷得心塞。

    自己又不追妹子，干嘛要打肿脸充胖子请美女吃饭。

    按照亚洲人思维，同事美女们或许还觉得，自己回去可以报销呢。

    哎……

    跟小乔道了晚安，丁茗铭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摊煎饼果子。

    摊来摊去快把自己摊糊了，还是睡不着。

    她摸到床头的手机，找出相册翻看自己之前存的美食攻略，又滚了两圈儿，做了决定——起床！

    夜风微凉，丁茗铭在度假风长裙外又裹了个短外套，穿得不伦不类地下楼打车。

    酒店服务人员很贴心，帮她叫了车，还帮她用韩语说了地址。

    丁茗铭按图索骥，先去remie买了一杯乌云冰淇淋。

    棉花糖和奶油冰激凌交织在一起，入口还有一种跳跳糖的绵密扎实感，舌尖一颤一颤。

    冰凉的一杯甜品下肚，冲跑了她心里的大部分无名火。

    于是，她又奢侈地打车去了三清洞，在路边一家还开着的咖啡店，点了水果冰激凌华夫饼。

    焦黄的华夫饼被烤得热热的，表皮脆硬，内里柔软，上面摆着切得漂亮的水果塔，以及两个冰激凌圆球加两大坨奶油。

    摆成艺术品的华夫饼，被放在白色瓷盘正中央，周边用棕黑色巧克力汁勾勒出漂亮的花环儿。

    丁茗铭干掉这一大盘高热量却美味无比的食品，捧着一杯抹茶拿铁，又坐上了回宾馆的出租车。

    她摸着鼓得圆圆的肚子，感觉有什么空着的东西，不知不觉间被填满了许多。

    她整晚上无心的烦躁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嗯！一定是自己今天晚上吃得不爽。

    现在通通被计划中的美味甜点补了回来。

    丁茗铭摸着肚子舒服地出了口气，关灯准备睡觉。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睡不着。

    她捂着被撑起来的胃，想，明天早晨一定要去游泳！

    即使早晨起不来，晚上也要去游泳锻炼。

    怀着这么伟大坚决的信心，她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

    周一上午，丁茗铭模拟的新方案运行完毕，李闵勋大略看了看结果，对她比起大拇指。

    他欠身道：“这个问题很重要，我立刻请金先生来讨论一下。我们五分钟后会议室见。”

    啊？

    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

    丁茗铭本来做好了拉锯战的准备，打好的腹稿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她连忙收拾东西去会议室，恰好乔纳斯的培训也告一段落，会议室里只有他在忙着写论文。

    丁茗铭说明了来意，乔纳斯顿觉这一切真是匪夷所思：“那个金先生，不是说自己有个重要的会议……”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我们的机会。”

    丁茗铭边说话，手下动作也没停，讲会用到的程序和数据一一打开，斟酌起自己一会儿的用词。

    金先生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丁茗铭不认识的同事。

    李闵勋介绍说是朴先生，是金先生的直属上司。

    乔纳斯见到这位朴先生，瞬间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丁茗铭一眼。

    金先生的上司，位置相当于丁茗铭德国大办公室里的穆勒先生。

    她顿时将脊背挺直，露出专业的微笑，跟他握手打招呼。

    老板们时间都不多，丁茗铭长话短说，首先给两人展示了一下她新方案生产线valuestream的模拟。

    丁茗铭启动自己博士期间建的模型，在她输入了相关数据后，程序已经把她之前的草稿直观地反映到电脑上，此刻在投影仪下一目了然。

    几乎不用她多说什么，两位老板马上就清楚新方案的直观效果。

    李闵勋接过丁茗铭的鼠标，用韩语把统计数据讲解了一番。

    十分钟不到，朴先生赞许地对丁茗铭点头，跟金先生说：“我感觉方案二更好，虽然占地面积大一点，库存比方案一稍多一点，但是客户满意度更好，容错率更高。”

    金先生赞同地点头，同时称赞丁茗铭：“不愧是总部来的博士，你的两个方案，都比我们之前的方案库存要低两到三倍，而机器使用率和总体生产时间却大大缩短，而且客户满意度也没有降低多少。”

    丁茗铭不好意思地笑：“应该的，这是我的工作。我们目标一致，都是希望客户满意，公司越来越好。”

    “好！”

    金先生拍手，说：“那我们下午就按照方案二开始改变吧……李闵勋，你来安排人手。”

    “啊！……好，谢谢！”

    丁茗铭欠身道谢，心里倏地涌上满满的喜悦和成就感，多得能浇出灿烂的花儿来。

    等他们都走了，乔纳斯不确定地问丁茗铭：“这就决定了？这么大个事儿，居然五分钟就拍板了？”

    是的，要是在德国，至少要扯皮一个星期。

    不将所有的东西都研究个彻彻底底，直到小组里所有人都明白了，然后又糊涂了，最后实在不能再拖之后，德国人才会做个决定。

    然后在之后的日子里将这个决定反复修改，美其名曰——完善。

    丁茗铭笑得眼睛弯成新月：“对，亚洲人做决定就是快。小乔！你接下来任务艰巨，你要帮助我按照一定比例绘制实际格局图，包括机器摆放位置、占地面积、缓冲区域、物流线路……等等等等。我们得跟总部一样存档。还有后面的看板计算、试运行、结果分析……”

    还要做的事情这么多……丁茗铭头都大了。

    他们就俩人，加上李闵勋，就三个人……

    能做完吗？

    不管了，拼了！

    刹那间，浑身的热血都被燃了起来，丁茗铭目光炯炯地看着乔纳斯，以罕见的正式口吻说道：“斯坦先生，你把这个项目写进论文，当作最后的实际应用例子。无论你学校里的导师怎么评分，在我这里，肯定是一点零。”

    随后，她挑挑眉，高抬胳膊拍他肩膀：“加油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