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蝴蝶发卡

    暑假里，唐辰果然说到做到，尽力帮关琳复习功课。关振武走后，唐辰回屋就进书房给关琳制定了一份暑期学习计划表。周一到周六被排得满满的，其实关琳的学习一直没让奶奶和唐辰操过心，但是她很享受唐辰的安排。

    早上，唐辰还在睡懒觉，关琳就早早起了床，在小院后面的小竹林朗读英语。这里景色怡人，空气也格外的好，竹林边上是一条绵长的小河，流向远方，小河对面，是连绵的群山，清晨坐在小河边，可以看到太阳从山头升起，火红的颜色染红了半边天。

    奶奶做完早饭就来小竹林喊关琳回去吃饭。关琳走进小院的时候，看到唐辰正站在水池子旁边刷牙。

    “辰哥哥的天亮得真晚啊，”关琳冲唐辰笑笑，“我的早读任务已经完成了！”

    唐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伸出手打出一个“ok”的动作。

    早饭还没吃完，夏峰就背着书包，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旧篮球过来了，比上学还积极。关珠阿姨让他每天来唐辰这里报到，跟着关琳一起学习，因为这孩子平常太贪玩，在学校不知道怎么搞的，考试老是拖后腿，年级倒数第一名。班主任找了关珠阿姨好几次，苦口婆心地做关珠阿姨的思想工作，要她好好监督夏峰，把孩子的学习当仗打，关珠阿姨每次都感觉脸都快被夏峰给丢尽了。好不容易逮着大学生唐辰回家的机会，关珠阿姨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夏峰做早饭，监督他“上学”。

    虽然夏峰学的知识浅，但是他做的暑假作业真的很让唐辰头疼，因此也没少被唐辰戳脑袋瓜。唐辰每次训他他也不反抗，笑嘻嘻地改正，下次照错不误，很让唐辰抓狂。

    “你得好好跟你的琳姐姐学习，你看看你琳姐姐的暑假作业，字迹工工整整，没有一个错别字，运算也很仔细！”唐辰实在没办法，拿关琳来刺激他。

    夏峰认认真真地回答：“那当然，我琳姐姐每次都考年级前三名，我怎么能跟我琳姐姐比，我妈说了，琳姐姐脸皮薄，考个年级第三都怕我妈问成绩，我妈说我的脸是橡皮做的，考倒数第一都不怕人家问的！”

    一旁的关琳噗嗤笑了起来。这个夏峰，个头窜到关琳肩膀那么高了，俨然一个半大小伙子，脑袋瓜却远没块头长得快。

    不学习的时候，唐辰有时候会领着关琳、夏峰去外面玩。这里山清水秀，孩子们从小上山下河，摸鱼抓虾，自有质朴简单的乐趣。

    这天是个周六，按照唐辰制定的学习计划，今天关琳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早起习惯了的关琳这会却睡不着了，于是照旧早起，在院门口的菜园子里帮奶奶采摘青菜。村头的红兰提着篮子从路边经过，看到关琳，就约她一起去山上采茶。

    “关琳你去吧，天天在家学习不闷吗？咱摘完茶叶，可以卖给山上那家茶厂呢，一斤青茶叶子人家给一块钱，手快的话，一上午可以采十多斤毛尖叶子呢！”红兰劝关琳。

    关琳有些犹豫，关振武如今在g市开着集团公司，关家条件优越，在村里是少有的富裕人家，关家是不需要关琳暑期勤工俭学的。看着红兰恳切的样子，关琳又有些不忍心拒绝她，还有点想去帮她挣钱。

    红兰跟关琳年纪相仿，家里有五个成了家的哥哥，爸爸在她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现在她跟着六十岁的老妈一块生活，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每学期的学费都得拖很久才能交得上，乘着放暑假有时间，红兰得自己去攒够下学期的学费。红兰是关琳在班上最好的姐妹，上学放学俩人都一块走，关琳这会下定决心要去帮红兰挣学费。

    夏峰一听可以去山上，高兴得手舞足蹈，篮球也不玩了，回家拿了鱼竿和一瓶子蚯蚓来关琳家候着。等着唐辰和关琳迅速吃完早餐，四个人就乘着早上天气凉快出门了。

    到了茶厂附近，关琳陪着红兰在大树底下采茶叶。唐辰带着夏峰去山底的小河边钓鱼。

    红兰的手很巧，小手指在茶树上飞舞，一会的功夫就采满一篮子，关琳看着心生佩服。对红兰，她一直是心疼加佩服的，她没办法想象，如果把自己放在红兰的处境上，她能不能像红兰一样从容面对穷困和劳累，没办法想象一个人肩挑生活的单子，还可以像红兰一样保持着年纪前三名的成绩。

    她和红兰，都才十三岁而已。

    关琳强忍着夏季的酷热和头顶上蝉声的嘈杂，加快速度采茶，临近中午头的时候，终于摘完一篮，倒进了红兰的大袋子里。

    “你的手真巧，”关琳看着自己的战绩，在红兰面前有些不好意思，“我笨手笨脚的，一上午才摘了这么些。”

    “哪里是什么巧不巧的事，熟能生巧而已......”红兰摩搓着有些酸疼的双手。关琳瞧见，红兰的十个手指头上，都被树枝磨起了皮子，看红兰说话，却是轻描淡写、不以为苦的样子。

    关琳跟着红兰去厂里卖青茶叶子，过了称，领完钱出来，看到唐辰和夏峰站在厂门口的梨树下。

    夏峰背靠梨树站着，俊秀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有些抑郁的神色，看到关琳和红兰走出来，挤出了几丝笑容。旁边的夏峰则状态完全不一样，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手里提着一大兜刚钓上来的野生鱼，脚下还放着一个大袋子，袋子里装着他刚从梨树林里偷偷摘下来的青皮梨子，看样子是收获满满的，小家伙看到关琳，眼里放着亮光。

    “琳姐姐，你瞧瞧，我们的收获！”夏峰举起装着鱼的大兜，在关琳眼前晃了晃，脸上有几分得意。

    关琳凑近瞧了瞧，“嗯，还真不错！”再看唐辰，他的心思却不在今天的收获上，此刻的他正看着那条通向山外的公路出神。关琳细看那条路，只见几辆来去城里的面包车穿梭其中，公里上并无特别之处，唐辰看向那边的眼神，却是深深的抑郁和期待。

    期待谁？关琳心里有些发紧，她想到了关雪。

    回家的路上，夏峰有些意犹未尽，提议说想去镇上买东西，唐辰觉得提议不错。

    “刚好咱可以去逛街呢！”唐辰说完笑着看关琳，眉宇间有了些喜色。

    关琳看他高兴，当然满心答应。

    小镇虽然是这一代物资交易的中心地带，此刻却是人烟稀少，在路边家常菜餐馆吃完饭，大家便出发去繁华一点的后街买东西。夏峰在菜市场蹲点卖掉了一部分野生鱼，用卖鱼的钱买了一个新的篮球，唐辰给关琳和红兰一人买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卡。

    关琳和红兰很喜欢这款蝴蝶结发卡。这不是唐辰第一次送礼物给关琳了，小的时候，唐辰经常给关琳书本和笔，这次的礼物，却是格外合关琳的心意。关琳让唐辰给自己戴上，看着唐辰小心翼翼，生怕扯到头发弄疼自己的样子，关琳觉得心里暖暖的。

    “你们先逛会，我去那边小卖部打个电话。”准备回家的时候，唐辰提出要单独行动去办事。

    “我陪你一起去吧。”关琳随口说道。

    唐辰的脸上有些为难之色，急忙摆手，说道：“不用，你看着夏峰这调皮鬼，别把他丢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马路对面的电话亭跑去。

    关琳看着唐辰的背影发愣，还没回个神来，夏峰就嚷嚷太热了要吃雪糕，关琳和红兰只好先带他去路边的小卖部买雪糕。三个人在小卖部门口的小凳子上吃完雪糕，又等了好一会，唐辰才跑回来，眼里有些奇异的光彩，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有些淡淡的潮红。

    晚上睡觉的时候，关琳把蝴蝶发卡取了下来，小心翼翼放在床头的抽屉里。这枚发卡关琳一直保存着，直到后来唐辰失踪后，关琳在收拾旧物的时候，还是不舍得丢弃。这枚发卡，在关琳灰暗的童年记忆里，是最靓丽的一抹颜色。

    整个暑假，夏峰像个跟屁虫一样成天跟在唐辰和关琳后面，有的时候太皮了，关琳就烦他，他也识时务，关琳烦他的时候他就自己抱着个篮球在村口的大树底下打篮球，村口那棵大树，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树干比人的腰还粗，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树洞，是几年前一次下雨的时候，被雷劈开的。夏峰把树洞当球门，一个人玩得乐此不彼。村口的地面都是黄土路，特别是下过雨的时候，坑坑洼洼的，地面全是泥巴，夏峰打完球回来，白色的新球衣就成了脏乎乎的黑衣服，脸上头发上也都是烂泥巴，关琳经常听到隔壁院子里关珠阿姨训夏峰的声音，训完第二天，夏峰的球照打不误，关珠阿姨无奈，跑来找关珠。

    “这孩子，我已经拿他没法子了，他一贯听你的，你帮我管管他。”关珠阿姨交代的事情关琳不敢怠慢，这天夏峰刚抱着球从门前经过，关琳叫住了他。

    “上哪里去？”关琳板着脸。

    看关琳一本正经，夏峰一下子慌了神，“去，玩会，玩会!”

    “玩什么？”关琳也不看他。

    “打会球，一会就回来了......”夏峰怯怯的。

    关琳看着他的眼睛，指了指地面的泥巴，说：“玩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苦了你妈妈天天给你洗衣服，手都搓破皮了......以后球衣自己洗吧，男子汉了，不能老给妈妈添麻烦。”

    “嗯嗯嗯嗯！”夏峰赶紧点头答应，走出好一段，才偷偷伸了伸舌头。

    从那以后，夏峰不再让妈妈帮自己洗球衣了，其他的衣服、鞋子也都是自己洗，对篮球的热情却是丝毫不减。关珠阿姨看他这样，也就不忍心再训他了，有的时候看他搓洗他那被泥巴染得看不出颜色的球衣，关珠阿姨有些心疼，就去帮他，夏峰就急了。

    “一会让琳姐姐看到，我的脸往哪里搁啊？”关珠阿姨笑了，这儿子的脸皮不是橡胶材料的么，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