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地人桥

    腊月二十八这天，唐辰带着一家人回了g市。

    这是关琳第一次来g市，感觉什么都新鲜。爸爸关振武还是老样子，身体健壮，因为一家人第一次凑一块过新年，他的心情格外的好；谢丽妈妈也很热情，每天都给大家张罗出很多好吃的饭菜，还领着大家逛街买新衣服。

    逛商店的时候，谢丽看到一款白色的羽绒服，眼睛一亮，让关琳试穿。关琳穿着新衣服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谢丽愣住了。

    “姐姐，您闺女长得真像您！”店里的服务员说话声音很甜，谢丽却仍是愣在那里。

    “不好看吗，妈妈？”关琳见她这样，说道，“不好看咱换下吧！”

    “不！很好看，买了吧！”谢丽回过神，挤出几丝笑容，转头喊来关雪，“阿雪，来看看你姐姐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关雪从老家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太好，听见妈妈的喊声，聋拉着脑袋走到了镜子前面。

    谢丽仔细端详镜子里两个女儿的眉眼，脸上现出惊骇的表情。

    这一天，谢丽心事重重，直到晚上大家都睡下，她才关上房门，盘问关振武。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谢丽边说，边盯着老公的眼神，似乎要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个惊天的秘密，“当年，我在医院生下孩子，麻醉醒了之后，你让沈强把孩子抱给了我，取名关雪。当时，你告诉我，关华死于难产，留下一个孩子，我们收做义女，取名关琳，这事的前因后果，你还记得么？”

    关振武一愣，随即呵呵一笑，说道：“当然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

    “可是，”谢丽话锋一转，“今天我看这俩孩子，突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阿武，真的不是我多心......我感觉，阿琳对我，有一种天生的依赖感，这种感觉，在阿雪身上，我从来没有体会到，虽然阿雪在我身边长大，但是阿雪跟我，有种无法言喻的生分。”

    “你多心了！”关振武打断谢丽的话，“最近公司和家里的事太多，我知道你压力大，明天我带他们出去玩一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不是这样的！”谢丽站起身，几乎叫了起来，“阿武，你有没感觉到，阿琳的脸型和眉眼，还有神态，越来越像我！为什么我感觉她才是我当年生出来的孩子！”

    关振武脸色铁青，随手把手上看的书扔向了房门上。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把亲生闺女送回老家，把唐浩和关华的孩子留在身边么？！”

    谢丽认识关振武以来，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很震惊，仔细一想，他的话里倒是有几分道理。他在气头上，谢丽也不跟他争论，关灯睡下，心里的疑问飘忽不定。

    第二天，关振武果真留谢丽在家休息，并嘱咐保姆郑姨好好照顾她，自己带着其他人出去玩。

    关奶奶信佛，关振武也曾在寺庙皈依过，所以带着孩子们上了普陀寺。

    一路上，大家跟着关奶奶虔诚祭拜，谁也没注意到，走在人群最后的关雪脸色越来越苍白，消瘦的俏丽身影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观音佛像前，关振武紧闭双眼，双手合十，行跪拜之礼，虔诚的样子让关琳有些动容。

    关琳曾听奶奶说过，信佛之人，除了要有佛缘，还要有善根；而走近佛法的人，大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痛苦无处排遣。眼前的爸爸，虽然对自己有些许淡漠，在关雪面前，善心却是溢于言表，事实上也是性情中人啊，看他此刻眉头深锁，跪拜虔诚，仿佛赎罪般，他的世界里，一定有着许多关琳所未曾明了的故事。

    关琳站在爸爸身后，等爸爸起身，她也跪了下去。

    堂前，观音佛像一脸慈悲，关琳闭上眼睛，许了一个心愿，并向菩萨许诺，若日后得偿所愿，一定来寺里还愿。叩首祭拜时，关琳心里说着，菩萨，为了这个心愿，让我付出多少辛苦努力，我都愿意！

    起身后，关琳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唐辰，她给自己许的，是一个终身姻缘。

    轮到唐辰的时候，关雪上前一步，拉着唐辰的手一起跪了下去。关雪牵着唐辰的手指冰凉，指尖微微颤抖，唐辰感觉到了，转头看了关雪一眼，见关雪面色苍白，嘴唇发抖，赶紧扶着她，关雪却轻轻推开唐辰，执意要拜佛，头碰地面时，身子一下子栽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大家大惊失色，关振武眼疾手快，抱着女儿就往外大殿外跑，开车送女儿去医院。

    汽车飞驰，关振武心里懊悔不已。医生曾经嘱咐过他，关雪的先天性心脏病随时有可能复发，所有他对关雪一直细心体贴，关雪小时候，有个伤风感冒，他都提心吊胆，格外小心，唯恐女儿出事。如果关雪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以后怎么去跟她的亲娘交代，想起她的亲娘，关振武心里一阵绞痛，多年的心疼病又有了复发的征兆，想到车上的家人，他紧咬牙关，抓紧方向盘，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关琳看到爸爸满头大汗，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关雪命垂一线，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为这脆弱的生命担惊受怕，作为姐姐的关琳，此刻哪有心思惦念她的儿女情怀？转头看向弱不禁风的妹妹，看着她眉头深锁，一只手紧紧抓着辰哥哥的胳膊，唯恐被抛弃的样子，关琳的心房像被无形的针轻轻刺过，有种尖尖的疼痛。

    谢丽得知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关雪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从急救室转到了重症病房。

    注意到年迈的婆婆一脸憔悴的模样，谢丽安排关琳、唐辰先送奶奶回家休息。守在病床旁的唐辰正要站起身，发现胳膊被关雪紧紧拉住，又赶紧坐了回去。

    “阿琳，你先送奶奶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关雪！”唐辰轻声说道。

    “嗯，知道了，辰哥哥！”关琳乖巧地点头应允，看着他大悲大喜后有些疲惫的样子，忍不住叮嘱，“你也保重自己！”

    唐辰对她浅浅一笑，关琳从小就是那么独立，这么让他放心，没有他的帮忙，她也总能化险为夷，把自己和身边的人照顾好。关雪正好相反，时时让他揪心疼痛。唐辰看向关雪，心里柔软得快要化掉了。

    回家的路上，关琳把头深深埋在奶奶的怀里，心里满满的全是对妹妹的歉疚。

    阿雪，对不起，姐姐对你不够关心不够好！我知道你喜欢辰哥哥，姐姐把他让给你好了！

    关琳想着这些，不由心里发紧，鼻子酸溜溜的，流下了眼泪。

    奶奶捋了捋她额上的头发，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傻孩子，妹妹过几天就好了，不要太担心！”

    “嗯嗯！”关琳嘴上应着，心里难受，哭得稀里哗啦的。

    第二天，关雪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性子任性了很多。吃饭要辰哥哥喂，喝水要辰哥哥喂，吃水果要辰哥哥喂，喝药要辰哥哥喂，说话要辰哥哥陪着，除了上厕所，谢丽妈妈直接插不上手。

    看着女儿高兴，关振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任由她撒娇任性胡闹，心里也是喜欢的。

    看到关琳走进病房，关雪嘴里咬着唐辰喂的桔子，朝着关琳微微一笑。

    “姐姐，你来了！”关雪主动招呼她，一声“姐姐”甜到关琳心里去了。

    “感觉舒服点了么？”关琳放下奶奶煲的汤，坐在床尾，仔细看着妹妹的脸色，发觉她神清气爽，心情不错，好得还挺快的嘛！

    “好多了呢！”关雪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润，“姐姐，辰哥哥给我削的苹果，你吃吗？”说着拿了根牙签串起一小块苹果，塞进关琳的嘴里。

    苹果很甜，关琳咬着苹果，看着被娇宠滋润着的妹妹，心里瞬间对她那随时有可能复发的病灶有了十分的羡慕之情。关琳注意到，病床旁的柜子上，摆着一个水果拼盘，里面摆着好几样切得大小均匀的水果，想必都是辰哥哥的精心之作。

    “阿雪，今天姐姐陪着你，给辰哥哥放一会假吧，他从昨天开始为你担惊受怕，一直忙到现在，眼圈都敖红了。”眼前的唐辰瘦了一圈，熬了一夜，样子着实有些憔悴。

    关雪看着唐辰，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撒起娇来，“辰哥哥，你不想呆这里了啊？”说完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唐辰的脸，一直盯到唐辰脸上泛起红润，她才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没事！”唐辰说道，“今天还是哥哥值班！关琳你约着夏峰好好玩玩吧，大过年的别都耗在医院里了，阿雪有我照顾，你放心！”

    关琳看他俩你情我愿的样子，不好再劝说，只陪着他俩说了会话，就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没见奶奶和爸爸妈妈，关琳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他们去了医院看关雪。关琳百无聊赖，拨通了夏峰的电话。

    “琳姐姐，新年好！”夏峰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来g市好几天了，一直没落着机会去看看你呢！傻小子你还好吗？”

    “还好！琳姐姐我去看你吧！一会我去接你吧，咱出去逛逛行吗？”

    “好啊！”关琳愉快地答应着，这些天在爸爸妈妈家里，多少有些生疏和拘谨，后来关雪生病，家里又被乌云笼罩，这下可好，遇着夏峰，终于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聊天、玩耍了。

    不一会，关琳听到楼下响起汽车喇叭声，跑了出去，看到站在雪地里的夏峰。

    “琳姐姐——”见到关琳，夏峰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她，“想死我了！”

    关琳有些意外，笑着推开夏峰，上下打量着他，真的是长高了，魁梧了，神采飞扬的脸上透着健康的光泽，看来让他来g市是个正确的选择。

    “姐姐第一次来g市，很多好玩的地方都不知道，今天我带姐姐玩一整天，好不好？”夏峰的个子，已经比关琳还高，在关琳面前，却还像个孩子，说起话来不由自主地就会撒娇。

    “当然好了！”关琳积极响应，从小到大，都是她带着他玩，这还是他第一次领着她玩呢。

    g市横跨一条名叫“中海”的大河，夏峰领着关琳逛到了中海桥。中海桥一共有三座，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河中间的月亮岛附近。

    “琳姐姐，你看，中间那座最大的桥，叫‘天桥’，旁边分别是‘地桥’，‘人桥’，”夏峰指着碧波之上，气势恢宏的中海桥，对关琳说道，“g市当地人结婚，迎亲的车辆都得经过这三座桥，犬天地人和、天长地久’的意思！”

    “这么讲究啊！”关琳像在听一个传奇故事。

    “是的啊，琳姐姐，等到你做新娘子的时候，我们就从这里经过，然后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大风呼啸，却没有掩盖住夏峰兴奋的话语，关琳转头，看到他深邃的眸子里闪执着的亮光。

    “嗯嗯！主意不错！”关琳呵呵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还没给你搞定你姐夫呢！”

    夏峰一愣，随即拍着胸脯说，“不用搞定，等阿峰长大了，阿峰就娶了琳姐姐，然后我们一起过天桥、地桥、人桥......阿峰一辈子只对琳姐姐一个人好，一辈子只喜欢琳姐姐一个人，阿峰不做爸爸那样的人，爸爸是个大坏蛋，花心大萝卜！”

    夏峰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关琳知道他想起了妈妈，走过去抱住了他，她又何尝不想念关珠阿姨！

    “琳姐姐，妈妈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不要离开阿峰，好不好？”夏峰说着，哭了起来。

    “姐姐不离开阿峰，姐姐一辈子都做阿峰的好姐姐！”关琳抚摸着夏峰的背，说道，“阿峰除了姐姐，还有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夏峰抹掉脸上的泪水，恨恨地说，“我没有这样可恶的爸爸！我也不喜欢那个女人！”

    看着夏峰胸口激烈地起伏，关琳感觉到他心里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关珠阿姨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别难受了，傻孩子，让我们把不好的事情都忘掉，高高兴兴过每一天，好么？”关琳不忍看夏峰伤心。

    “嗯！”夏峰点头，“琳姐姐，你也要开开心心的，琳姐姐开心了，阿峰就会开心！”

    看着夏峰憨厚的样子，关琳心里默想，阿峰，你也是姐姐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