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关华

    这个冬天特别的漫长，特别的寒冷。

    早上醒来的时候，奶奶让关琳拉开窗帘，把床推到窗户边，她要看看屋外的样子。

    大概是在屋子里呆的日子太久了，看着外面白雪皑皑的世界，奶奶竟有了想出去的冲动。

    “阿琳，跟你爸爸说一声吧，奶奶想明天回老家去了!”

    关琳很意外，因为奶奶现在已经不能进食，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离开医院，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了。

    “给你爸爸打电话，告诉她奶奶想家了，明天一定要回去！”

    关奶奶用的不容商量的语气。

    关振武接到电话后，带着谢丽赶到了医院，在老人跟前好一阵劝，关奶奶还是执意要回去。

    “不要担心……也不要伤心，娘要好好看看娘的家……再去找你爹！”经历这么长时间病痛的折磨，看惯了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关奶奶神色淡然，看淡了生死。

    关振武心里悲痛，却不得不随了娘的意，让沈强办了出院手续，请了随行的医生，拿了回家的药。

    晚上，收拾完回家的东西，关琳去隔壁跟胖婶告别，见胖婶神色暗淡，无精打采的样子。

    关琳问胖婶，胖婶摇头不愿多说，病床上的大叔忍不住，冲胖婶发了脾气。

    “争着抢着要去买那房子，现在倒好，钱交了大半，开发商却交不了房！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啊！”

    关琳听得一愣愣的，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胖婶叹了口气，示意老公不要再说。

    “一开始都是好意，我不也是想给家里买套好地段的房子吗，阿琳也仗义地帮了我，谁知道那楼盘到最后会成那个样子？！”

    关琳细问，胖婶才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夏东叔叔公司开发的“思华家园”楼盘，和另一家实力更为雄厚的集团公司开发的“思华城”楼盘同时开盘预售。预售开始后，两个楼盘陆陆续续都来了不少的客户交了定金。后来，“思华家园”的客户忽然就剧增起来，不到一周，所有房子全被定下，还有一千多客户落了空，转向“念华城”，买了“念华城”的房子。

    等到“思华家园”通知客户交房款的时候，两千客户要退定金的有一千八百多个。事发突然，夏东公司迅速展开调查，所有退房客户却都口径一致，认为房子质量有问题，剩下的不到两百订房客户也受了传言的影响，对于退房一事有些蠢蠢欲动。而“念华城”那边，赚了个大满钵。所有预定客户都顺利买下了房子。

    “思华家园”前期营销失败，给夏东的公司造成了严重的创伤，资金回笼不及时，整个公司出现资金链断裂，项目陷入瘫痪之中。像胖婶这样交了房款的人眼巴巴等着开发商交房，却迟迟不见动静。

    “怎么会这样呢？”听胖婶讲完事情的经过，关琳脑袋里蹦出一堆的疑问。

    “有人说，是‘念华城’使的绝招，收买了大批的人假装客户预定了‘思华家园’的房子，把去‘思华家园’的大批真实客户挤到了‘念华城’，等到‘念华城’这边大功告成之后，去‘思华家园’的那些假客户就开始放出房子质量不好的消息，陆续退了房。”

    胖婶说完，叹了口气，愤愤地说道：“可是坑苦了我们老百姓！”

    关琳听得头大，心里对胖婶万分歉意，真后悔让夏峰帮她要那个房号，好心干了坏事了！

    回了病房，关琳坐立不安。

    深夜，关振武和谢丽忙完公司的事情，赶来医院，看奶奶安安稳稳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妈妈，”关琳向谢丽打听，“你知道有个叫‘念华城’的小区么？”

    谢丽一脸惊讶的表情，看关琳愁眉苦脸的样子，顿了顿，说道：“知道啊......怎么了？”

    关琳想起胖婶的遭遇，还有夏东叔叔，不由怒从心来，“听说那个小区的开发商可黑了，把一帮老百姓害苦了，还坑了夏东叔叔......”

    谢丽听了一头黑线，赶紧看了关振武的背影一眼，轻轻“嘘”了一下，打断了关琳的话。

    “傻孩子，商场如战场，哪里存在谁黑心谁不黑心的道理......”说完瞅了瞅关振武的反应，轻声说道：“那是你爸公司盖的房子！”

    关琳满头黑线。

    “可是，隔壁有个胖婶，对我可好了，之前让夏峰帮她买了夏叔叔公司的房子，交了钱拿不到房子了！”

    “让她退房吧，损失让你爸给她弥补，让沈强折价给她一套就是了。”谢丽淡淡地说。

    “可是，还有夏东叔叔......”

    “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干嘛！”

    关振武一直静静坐在关奶奶床尾，孩子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却不做回应。

    跟夏东的这场斗争，他精心布局，步步为营，直到最后赢得漂漂亮亮，终于代替关华给妹妹关珠报了仇，可是他的心里，竟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这场斗争，注定了没有赢家。

    夏东惨败，关振武多年的商业信誉坍塌，在孩子们面前无言以对......而死去的关华和关珠，也未必就因此安心瞑目！

    最让关振武心疼不忍的，是夏峰这孩子夹在大人们中间，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他不忍心看到他受到伤害，毕竟，他是关华亲妹妹的孩子......

    可是，他心里的仇恨和忧伤何处安放，那些日思夜想的夜晚，痛苦像千万只蚂蚁吞噬着他，对关华的歉疚，这辈子无法偿还，他只有替她报仇雪恨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过去十三年，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年关华临走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那情形无数次走进他的梦里来，吞噬着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大概是太过思念她，又或者是上天垂怜他，才让他能在梦里得以与他相见，只是，为何每次相见，都是她惨死的那一幕？

    十三年前，也是这家医院。

    关华难产，从老家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半路破了羊水，大人小孩都危在旦夕。

    手术室的灯亮了有一个多小时，站在门外的关振武却感觉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大冬天从老家一路赶到医院，寒风肆掠，他穿着单薄的军装，此刻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在刚经历的一场战斗中，为了追捕一个贩毒组织，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深山老林里足足潜伏了两千两夜，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一个人放倒了敌人驻地屋外的十几名岗哨，眼皮都没眨一下，没尝过害怕是啥滋味！

    可是现在，他心里特别特别的害怕，他刚痛失了战友，那种痛苦在心里如针扎，此刻，要他面对自己最心疼的女人在生死线上挣扎，他的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搜捕贩毒组织的过程中，贩毒组织的头目朱七跳墙逃了。

    他和战友唐浩紧追朱七，在荆棘遍地的老林里飞奔，快要追上的时候，朱七一个突然转身，朝着他射击，惊险的关头，他的战友唐浩扑倒在他的身上，替他挨了一枪。

    原本，他俩都是队伍里出类拔萃的高手，不该在追击过程中出现这种情况。

    一周前，他心爱的女子，关华，那个美丽柔弱的同村女孩，给她的丈夫唐浩写了一封信，信里，她提到，再过十天，就是预产期了，她的第二个宝宝就要出生了。她在信里，特意提到了他，让唐浩将好消息转告他。

    他懂她的心思，其实她信里传递的消息，大部分，并非为了说给唐浩听，而是给他的！

    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是自己的生死战友？可是他拿自己没办法，更拿关华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