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从小到大，晟轩什么礼物没收过，唯独没有人送他一块实用的手表。

    这个家似乎不需要任何与钟表有关的东西，晟轩从来没有在他家客厅里见过悬挂的时钟或摇摆的座钟。小时候他的房里曾经有过一个闹钟，后来它坏了，晟轩也没换新的，想要看时间，打开手机就是。

    躺在盒子里的机械表，还保留着出厂的原样，指针全都停留在零点的位置，等着人去给它拧足发条，才开始运转。

    如果停滞的时间开始流动了，那么游离在时间之外的人呢？

    难得晚夕送他礼物，可他开心不起来，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他们准备好了，先下去吧。”晟轩还在发呆，晚夕已经换好了黑色小皮鞋，牵起他的手。

    出了房门，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晟轩紧紧抓着那个装着手表的黑盒子，一句话也没说，什么都没问。

    “啪！”“啪！”“啪！”两个人刚走下最后一级阶梯，就听见小彩炮拉响的爆裂声，零碎的彩条飘了满天，乱了人眼。

    “生日快乐！”

    晟轩曾经是孤儿，父母将他丢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个铺满绒布的竹篮和一块破烂的毛毯，连找张纸片留下个只言片语也都省了，所以他以前的生日是被遗弃的那一天。

    后来小米和贤海将他接了回家，还是沿用了那个日期。不像别的孩子会掰着手指去算生日还有多久才到，他不会刻意留意日子，但总有人会替他记住。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小米从事层出不穷地给他惊喜。

    今天，他该有18岁了。

    气球、蜡烛、蛋糕、彩带……五彩缤纷的房间，不像给刚成年的人庆祝生日，倒是像过六一儿童节。

    这大概是他到这个家后最隆重的一次生日派对，没有血缘的亲人全员出动，盛装打扮，有他心爱的女孩，也有他向往的存在。

    对了，维鲁斯！

    晟轩终于想起那位被遗忘得很彻底的客人，他也在祝贺的行列里，只是脸上的不耐烦略微明显，一点都不像是真心想要祝贺他。庆幸的是他还是给晟轩面子，没有当场翻脸拆房子。

    就是不知道这表面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姐姐，你居然偷跑，说好要大家一起送礼物的！”小米一边娇嗔着，一边踮着脚尖在晟轩脸上亲了一口。

    才十多年的时间，当年那个小豆丁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有了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孩子长大了，父母多少是有点寂寞的，忙于照顾小孩的生活突然闲了下来，那种随时都被依赖着的充实感消失不见，像是心脏某一块角落缺了个口，不疼，偶尔吹起一阵风，穿堂而过，空洞洞的。

    大大小小的礼物堆了一地，有手工制作也有品牌定制，这点晟轩并不意外。他们平时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他了，生日这天的礼物几乎都没什么惊喜，不过是把他已经有的又给换个款式升次级。

    唯独那支手表……

    “晟轩，生日快乐。”小小声的祝福，洁白的瓷盘上摆着眼熟的苹果派，女孩脸上挂着浅浅红晕，晟轩听到的不是生日快乐，而是他的心跳声。

    晟轩偷瞄了一眼确定舞草不在，才红着脸把盘子接过。

    “臭小子，你老妈给你送礼物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开心。”小米控制着力度揪住晟轩发红的耳朵，直到他疼得求饶才松手。

    贤海赶紧把心理不平衡的娇妻搂过去，免得她再说些推波助澜的话影响了他的计划。

    这边闹得喜庆，站在一旁的维鲁斯将半夏的一举一动全都纳入眼中，想着视频中的父亲还有一进屋就自动回避的欧尔佳，心中烦躁到了极点。

    “怎么办呢，我们这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不然我给你咬一口，再分你几滴血？”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只有维鲁斯继续开口道：“啊，这样一来那支手表就变得没有意义了。等你成为我们的同类之后，时间的作用就只有区分白天跟黑夜而已。”

    “宝贝，你这朋友真有趣啊，呵呵呵……”小米试图打圆场，笑着说着，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瞒过去之后呢？

    “晟轩，我想有些事大概你已经猜到了，你愿意听一下我们的解释吗？”

    干脆就把话说开吧。

    无辰带着半夏去了花园，奥斯跟蒂尔客气地请了维鲁斯出去，贤海让澈和晚夕先上楼等着，小米无措地扯住贤海的衣袖，低垂着头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全场最冷静的，反倒是晟轩，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应该说，他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晟轩之前对维鲁斯说，他是他遇见的第一个真正的吸血鬼，也不能说是假话，毕竟他的家人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马脚，一直都让他生活在平常人类的家庭环境里。

    只是有过被抛弃的经历，他不得不变得敏感起来，顺带着便发现了一些纰漏。

    这个家不需要时间，这个家只有他会过生日，这个家的人无论打扮怎么成熟那几副容颜依旧从未老去，真当他是个只痴迷于吸血鬼传说的孩子么？

    当猜测成了现实，晟轩有种释怀的感觉，他终于不再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一切解释起来并不需要花太长时间，不过用情之深，简单的三言两语无法表达出来，于是贤海在晟轩面前第一次展现自己的天赋能力，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共享给他。

    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五彩的蜡泪混着新鲜的水果和奶油，生日快乐的字样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不管你最后选择留下还是离开，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小米踮起脚尖，轻轻吻了晟轩的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跑了出去，贤海最后只拍了一下晟轩的肩膀。

    贤海稍微用了点力气，晟轩的肩头仿佛扛了块大石头，沉得他微弯了腰。

    为了让晟轩遵循自己的心意，他们一致决定不告诉晟轩如果选择离开他的记忆将会被修改，他们想看到他的真心，而不是用彼此间的亲情去束缚他的自由。

    那一晚，灯火通明的大厅空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去过。美味的佳肴早已凉透，包装精美的礼物全都堆在角落，彩条和金粉散在地板上无人收拾，挂在墙上、天花上、吊灯上的彩带还稳妥地挂着，可见准备这些的人认真下了功夫。

    分明是喜庆的背景，喧闹不过一瞬，就彻底空落。

    晟轩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这种情况下留在大宅里，只会影响自己的心绪。所以他拿着手机，准备出去市区到连生家借住几晚。

    他万万没想到欧尔佳居然悄悄跟在他身后，护了他一路，等他到了连生家公寓楼下才现身叫住他。

    “晟轩少爷，少主就拜托您了。”

    说完她就走了，用他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在他眼前，留下耐人寻味的话，在晟轩听来像是交代后事。

    他现在心里乱得很，哪还有那么多心神去管她家少主呢。

    只可惜欧尔佳走得太快，都没听到晟轩的回复。

    连生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晟轩也不怕打扰长辈，到了别人家门口连门铃都懒得按，直接敲密码开了门。

    “今天你家母上大人没有给咱们大少爷大排筵席庆祝成人礼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晟轩开门的时候连生正坐在客厅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正眼都没看晟轩一眼，似乎对这种不怎么礼貌的行为习以为常。

    在知道晟轩是克里斯路家小少爷的身份前，他们一帮最佳损友就知道晟轩有一位把儿子宠得快上天的妈妈，每次见到面她都没少跟他们捎带些好东西，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以往晟轩生日，他们都不用给寿星公准备礼物，反而从寿星公那儿收到礼物，且不论价格，只要是晟轩给的没有一件是凡品，而本人却当是请你吃糖那样云淡风轻地把东西扔给他们。

    不过晟轩的显赫家世被揭开后，原本单纯的友情就有点变了味，损友之间相处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也只有连生还保持着原来的态度。

    “哎哟，这块表可是老古董啊，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赶紧上发条试试它还能不能走啊！”就像晟轩痴迷吸血鬼的传说，连生也有自己的瘾，世界名表是他戒不了的毒。

    只一眼，连生就认出现在晟轩手上戴着的那块表，没别的原因，那可是只有在图鉴上才出现过的款式，称得上是历史文物，在这个年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小轩子？小轩轩？晟轩！咋不理人啊！”怎么看今晚的晟轩都很不对劲，但是看起来像是人家的家务事，连生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好。

    “抱歉，我今天很累，客房借我睡一晚。”随口敷衍几句，晟轩扭头就熟门熟路地找到客房，关上门后就直接倒床上了。

    客厅外等连生重新抄起游戏杆，发现他操控的角色在他刚刚把注意力都放在那支古董机械表上时被人打死了，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