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恋

    “咳咳……”我压抑不住的轻咳不断的传出来，故意忽视合鸾鸣凤的目光，我径自做着手中的针线，这是给紫薇和小燕子的贺礼，我必须尽快完成。

    “格格，歇了吧。”鸣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说说笑笑，一双明眸时常会闪着泪光，不舍得看着我，却又不肯多说什么。

    “做完这一点，就歇着。”我答道，手上却是不停。

    “格格……”鸣凤扑过来拿走我手上的活儿，“格格，请格格保重身子！”她跪下。

    “起来！”我不悦道，“这是做什么。还给我！”

    “格格，奴婢们都知道，您要走了，这一次，不会再回来了，奴婢说过，再也不要和格格分开，格格要是走，就带奴婢一起走吧！天涯海角，奴婢伺候您一辈子！”鸣凤不肯起身，哀求道。

    她们跟了我多年，都是聪明人，这些天我日日笑语盈盈，面对众人，无一不是快活的展现着自己，只有夜晚来临时，我才会叹息，才会将那一丝憔悴显现出来，落入她们眼里，她们，清楚得很……老佛爷越来越放心，她们却是越来越担心了……

    “格格，喝了药吧。”合鸾端进一碗汤药，递到我面前，看了看跪着的鸣凤，叹了口气：“鸣凤，你起来吧，不要为难主子。”

    “放着吧，那么苦的药，我实在是咽不下去。”我摇摇头。

    “太医开的方子总是好的，主子还是……”合鸾劝说着。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站起来，寒烟十三式，我使用不当，已经伤了内息，再加上慕容齐的死，还有那些前世今生的故事，我知道，这一辈子，即使不死，也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文武双全的晴儿，就此消失了。身体虚弱，易染风寒，偶有咳血，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事儿再冒出来，我不能再让大家担心，这就是我要离开皇宫的原因。

    看看她们两个，我一手一个拉过来：“我已经找过令妃娘娘，她会帮你们留心，找合适的人选就让你们嫁出去。我对娘娘说，一共两个条件，第一，选定了人要先给你们看过，你们自己答应才行！第二，只做大，不做小。所以，如果有机会，你们要放亮眼睛看对人，这可是一辈子的幸福！”

    “我不嫁人，我要跟着格格！”鸣凤不依的喊着。

    “如果可以，我也会带着你们，可是……不行。”我摇摇头，“小齐子小林子他们两个，皇阿玛会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绝不会委屈了他们！你们都安顿好，我也就放心了……这落霞院……就荒废了吧……”

    “不不不，格格，即便是您……出宫去了，落霞院也会天天有人打扫，日日有人整理，如同您在时一样的！”合鸾说道，“格格，奴婢不能为您做什么，只能说……以后必定为您祈福，求上苍保佑您平平安安。”

    “这就够了……谢谢你们……”我抱住她们二人，紧紧的。

    “这些……都是你绣的？”紫薇捧着我送过去的绣品，不住的惊叹道，“太美了……”

    “这个是打死我都学不会的！晴儿，我真是服了你！”小燕子惊叫道：“我有这样一个嫂子，是我的荣幸……是我哥的福气！”

    “嫂子？你是我的嫂子还差不多，什么时候我是你嫂子了？”我笑道。

    “本来就是嘛……”小燕子笑嘻嘻的：“我知道，现在你还不同意，不过没关系，我哥会等你，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喜欢上我哥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笑笑低下了头：“也许，我会让箫剑失望呢……”

    “皇阿玛已经答应你，跟我们一起‘走’，对不对？”紫薇拉起我的手，问道。

    我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跟箫剑商量一下去哪里？”紫薇又问。

    我摇摇头：“没有。他是个江湖侠客，浪迹天涯，居无定所。而我……只为了出宫而出宫，天下之大，无所谓去哪里安身，所以，不必商量了……”

    “……”紫薇沉默，突然抱住我：“我已经失去了金锁，如今又要失去你，再加上要与小燕子分手，各自为家，我真的好舍不得啊……”

    “我也舍不得你！”小燕子也搂住我，“晴儿，我也把我哥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他，不然的话，我会恨你恨你恨你的……”

    “如果我可以做到，我一定会好好代你照顾你哥哥……”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晴儿，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吗？还是说……你瞒了我们什么？”紫薇还是有所察觉，问道。

    我再次摇头：“没有！每个人的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答应我，为了我们大家，为了我们彼此，你们一定都要幸福。让我们天涯海角，共同幸福吧……”

    紫薇一双眼睛，带着些许迷茫，看着我，半响无语。

    慈宁宫。

    “老佛爷……”我一如既往，笑着给老佛爷端上参汤，再走到她身后轻轻捏着她的肩膀。

    “怎么今天这会儿有空过来？不是说你忙着给小燕子紫薇做嫁妆吗？”老佛爷宠爱的笑笑。

    “刚刚已经给她们送过去了，一点儿心意，可不敢妄称嫁妆……皇阿玛老佛爷的赏赐，接连不断的送进漱芳斋，那才是嫁妆呢！晴儿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哟，我怎么听着有点酸呢？呵呵，晴儿不必嫉妒，若是你出嫁的时候，我和你皇阿玛必定给你准备更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咱们爱新觉罗家嫡嫡亲的女儿，当然不能输给人家！”老佛爷拍拍我的手。

    “晴儿可不是嫉妒……如若晴儿嫁人，只希望那个人可以一生疼爱我，然后平平淡淡过日子，就成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要求，那就是……晴儿要有皇阿玛和老佛爷的衷心祝福，才会快乐啊……”我蹲下身子，看着老佛爷，“老佛爷，您说过，如果晴儿看中了什么人，老佛爷会成全晴儿的，是不是？”

    “晴儿，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想着他有什么用？还不如看看眼前，想想以后……”老佛爷又想到了慕容齐，这些天看着我“复原”，她们都在刻意回避这个人，可是我知道，老佛爷心里依然记着这件事情。

    “不，我不会再想着他了……老佛爷，留恋过去，毫无意义，更何况，是件不太美好的过去……”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晴儿不在您身边，请您照顾好自己，多多保重。”

    “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晴儿，你皇阿玛可是答应过我，说不会让你出宫去的！你不要再想尔康那个什么天下为家的事情了！那个计划，我不同意！”老佛爷板起了脸，很是恼火。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皇阿玛不让我跟老佛爷提起了，依着老佛爷的性情是不会允许的！所以，皇阿玛要我表现好一点，放松老佛爷的警惕，然后……先斩后奏！可是，带着这样一份遗憾，我实在难以走的心安。

    见我沉默，老佛爷忽然明白：“怎么？你还是要走是不是？你舍得皇宫？舍得我和你皇阿玛？舍得你的哥哥？舍得紫薇小燕子？”

    “我舍不得！我统统舍不得！如果舍得，我早就一走了之！老佛爷，可是……可是……皇宫已经让我失望太多太多了！我看惯了生死看惯了尔虞我诈，这一次出宫流浪，我接触到了真正的生活滋味儿，当我再回来，我就发现我很难融入这里了！如果没有这一次流亡，我或者可以在深宫内院活到老，到死，可是现在，我很想为自己活一次！真正的享受一次生活！”

    “我不认为出宫去过百姓的苦日子是享受……”老佛爷摇摇头。

    “老佛爷，那是享受！那才是‘享受’！人生百态，就是要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奴才们伺候着，人人宠着捧着，这不算是人生的全部啊……老佛爷！”我跪下，语气不再平和，老佛爷是我最最亲爱的人，无论怎样，我也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我不希望我走之后她会伤心会难过，我也不希望终有一日我会因此而后悔莫及。

    老佛爷深深的看着我，“你起来吧……你出宫，我不愿意，你跟着那个身世不明的箫剑，我更是不放心，可是……再多的不愿意不放心不舍得，也抵不过你的快乐。晴儿，你真的认为出宫去，就可以‘享受’生活，就可以幸福吗？”我慢慢点点头，“好吧，那么……我……成全你。”褪下腕上的镯子，我知道她的含义，几十年来它从来不离老佛爷的腕上，这一次，“它给你，带着它，想着这个家……”

    “老佛爷……”我哭了。

    “下去吧，我累了。”老佛爷不再理会我，径自起身走进了寝室。

    丫头们迅速跟上，只留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慈宁宫正殿里，这一刻，我真的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