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水滴

    花了将近五天时间，第五舰队顺利抵达土星轨道外围的锚地，他们将在那里与太阳系舰队其余战舰汇合。
    然后组成大编队，前往天王星轨道附近拦截三体探测器
    半路的时候，庞学林就已经收到消息，太阳系舰队旗下最强大的深空望远镜斐兹罗·林格望远镜已经发现了水滴穿越油膜状尘埃云留下的痕迹。
    目前，太阳系舰队内，几乎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想要亲眼见证人类首次与三体文明接触的历史瞬间。
    就连“自然选择”号内，众人也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军队如此，普通民众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是舰队国际还是地球国际，所有重要的新闻媒体都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直播这场人类文明与三体文明的首次正面接触。
    甚至还有媒体根据最新的消息设计了舰队与探测器接触的倒计时。
    网络上，关于三体探测器的各种讨论也层出不穷。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三体文明探测器的到来。
    “司令，太阳系舰队总指挥部那边发来命令，要求我们加入舰队集群。”
    东方延续向徐绍敏敬礼道。
    徐绍敏将目光转向庞学林。
    庞学林似乎没注意，他的目光透过舷窗，正在观察十万公里外，绚丽的土星环外围，一个由两千多颗耀眼的小太阳构建而成矩形超级舰队。
    庞学林知道，在这样的矩形编队中，战舰之间的间隔约为二十公里，虽然每艘战舰的平均体积为海军航空母舰的三到四倍，但在这个距离上看也几乎只是一个点，所以战舰在太空中能显示自己存在的就是聚变发动机发出的光芒。
    庞学林似乎被这副壮丽的场景所震慑，并没有注意到徐绍敏的目光。
    徐绍敏不得不将东方延续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庞学林微微一愣，问道：“这种密集的队形，不是正常的巡航编队吧？”
    徐绍敏点头道：“这是按照检阅编队编成的，其实，舰队采用这种矩形平推的编队队形，并非只是为了展示威严和气势，如果采用传统的纵队，即使是交错纵队，每艘战舰发动机产生的强辐射都会对后方的舰只产生影响。几支分舰队中有很多将领对这种超密集的队形都曾经提出异议，但采用常规队形却遇到棘手的问题。首先就是参战机会的公平性原则，如果以常规队形接近探测器，即使逼近到最小的距离，编队边缘的战舰距目标仍有几万公里之遥，如果在对探测器的捕获行动中有战斗发生，那么相当多的战舰就不能算做是参战舰了，这将在历史上留下永远的遗憾。”
    “所以将编队压缩到超密集的检阅队形，使所有战舰都处于作战距离之内。采用检阅队形的另一个原因是：舰队国际和联合国都希望编队能够产生强烈的视觉震撼，这与其说是对三体世界的力量显示，不如说是做给人类公众看的，这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对两个国际都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目前，敌人主力仍在遥远的两光年之外，正常情况下舰队的密集编队不会有什么危险。”
    庞学林淡淡一笑，说道：“告诉指挥部，第五舰队在主力舰队外围警戒，防止三体探测器发生意外逃脱。就说，这个建议，是我提的。”
    徐绍敏微微一愣，朝庞学林敬了个礼道：“是！”
    “可是，庞教授……”
    一旁的东方延续皱起了眉。
    要知道，这次太阳系舰队之所以采用这种超密集编队阵型，就是因为各个分舰队参战热情太高，谁都不想错过这样的历史性时刻。
    谁曾想，庞学林不但要求第五舰队拒绝加入主力舰队，反而让第五舰队在外围警戒，这样一来，第五舰队几乎就成了打酱油的角色！
    徐绍敏目光一凝，说道：“东方，你按照统帅的命令执行就可以了。”
    “是！”
    东方延续张了张嘴，有些苦闷地朝庞学林和徐绍敏敬了个礼，就下去回复了。
    没过一会儿，东方延续又回来了，说道：“庞教授，舰队总司令史蒂文·艾迪将军希望和您通话！”
    庞学林微微一愣，示意东方延续接通信号。
    很快，他的眼前就凭空出现了史蒂文·艾迪的个人影像。
    “庞教授，我刚刚收到了你的建议，你这样安排，会不会太过小心了。”
    史蒂文·艾迪道。
    庞学林淡淡道：“小心无大错，千万别小看三体文明，它们既然有自信派探测器进太阳系，那么就要做好翻脸的准备。更何况，你应该知道宇宙当前所处的状态。”
    庞学林说的是黑暗森林法则理论。
    目前这一理论只有舰队国际最高委员会的九名常务委员知晓。
    史蒂文·艾迪笑道：“庞教授，放心好了，舰队国际已经安排好了，舰队迎敌的同时，我们将会有二十多座大功率无线电波发射系统对准太阳。就算出现意外，我们也有掀翻棋局的底气。”
    庞学林道：“假如三体文明通过探测器对太阳进行大规模干扰，锁死我们通过黑暗森林法则威胁对方的能力呢？”
    史蒂文·艾迪微微一愣，笑道：“庞教授，放心吧，我们还有中微子通讯，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庞学林道：“且不说中微子通讯单向发送信息，减弱黑暗森林法则威胁效果的能力，你确定中微子能够穿透智子展开后形成的二维膜？”
    史蒂文·艾迪哭笑不得道：“庞教授，这次三体文明过来的，只是探测器而已，我们出动的可是一整支舰队，假如这种情况下，我们依旧不敌三体文明的话，那么我们的发展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就算再过两百年，估计也是必输的结局。”
    庞学林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按正常安排走吧。不过我依旧希望第五舰队能够脱离大编队之外，执行警戒拦截任务！”
    史蒂文·艾迪耸了耸肩，说道：“行吧。那我也不勉强了，只是可惜了第五舰队的小伙子们，失去了这样一个见证历史性时刻的机会。”
    说罢，史蒂文·艾迪的身影，在庞学林眼前瞬间消失。
    庞学林笑了笑，也不理会史蒂文·艾迪言语间的离间之意，对一旁有些失望的东方延续眨了眨眼，然后对徐绍敏道：“徐司令，下达警戒命令吧！”
    “是！”
    ……
    舰队一直以一千公里每秒的速度前进，一直到距离太阳约十二个天文单位的时候，才开始缓慢减速。
    最新消息，舰队国际的侦察飞船已经发现了十艘探测器中的三艘，这三艘正在跨越天王星轨道，朝舰队国际所在的方向飞来。
    至于剩下七艘，舰队国际还在搜寻中。
    庞学林对此也不意外。
    那七艘探测器，庞学林估计有三艘执行攻击智子干扰站的任务。
    人类在太阳系外围一共布置了六个智子干扰站，只要其中两到三个失效，那么太阳系内的智子封锁基本上就解除了。
    届时，原本就隐藏在太阳系内的智子随时可以恢复工作。
    而且这些智子干扰站距离太阳大约在五十个天文单位以外的地方，三体文明完全可以提前攻击，等到舰队国际接到消息，都是六七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这六七个小时的时间，将会是三体文明利用智子对人类进行单方面信息透明的最好时机。
    只要确定人类还没有掌握引力波通讯技术，就算智子发现自己在舰队内部，三体文明同样会发起攻击。
    消灭人类的太空军事力量，继而对太阳进行封锁，那么人类将成了一颗没了牙的老虎，对三体文明不再构成任何威胁。
    这是三体人唯一的机会。
    而人类唯一的转机，就是自己部署在地球上的那个引力波通讯天线系统，以黑暗森林打击威胁三体文明。
    目前地球上的智子干扰站还在正常运作中，短时间内三体人没有能力摧毁引力波通讯天线系统。
    只是，庞学林唯一犹豫的是，要不要在水滴对人类舰队发起攻击前直接以这一点威胁三体文明。
    他相信，只要太阳系内智子封锁被解除，三体人一旦发现自己的存在，肯定会对自己严密关注。
    到时候自己提出引力波发射系统几个字，就完全可以让这场战争消匿于无形。
    但这样一来，自己也就没了利用这场伤亡惨重的末日之战，重新接管舰队国际的机会。
    甚至于在接下来的威慑纪元时代，自己也会被舰队国际直接推出来，接管黑暗森林打击系统，成为执剑人。
    庞学林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之意，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一方是舰队国际数百万军人的生命，一方是人类与太阳系的未来。
    沉默良久，庞学林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两百年的布局，决不能因一时的心软毁于一旦。
    而且这半年的时间观察下来，庞学林也不认为以当前地球国际和舰队国际的执政水平，能够带领人类在这个黑暗的宇宙中安然存活下来。
    ……
    不知何时，徐绍敏的声音在庞学林耳边响起。
    “庞教授，目前星环高等研究院旗下的量子号科考飞船正在舰队前方跟踪三体人的探测器。届时，只要探测器不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将由量子号飞船对其进行捕获考察，按照我们现在与探测器之间的相对速度，估计还要再过十小时才能真正见到探测器。”
    庞学林微微一愣，问道：
    “第一位接触探测器的科学家是谁？”
    徐绍敏道：“是来自地球国际的林奇·克拉克教授。”
    庞学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说原著中，丁仪是第一位接触三体探测器的科学家。
    这个世界剧情大变，丁仪作为公元人类，担任过舰队国际科学委员会的领导人，如今还处于冬眠状态，舰队国际自然不会将这样一位具有极高政治威望的科学家唤醒去执行这样一项危险任务。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林奇·克拉克教授恐怕凶多吉少。
    只是庞学林自己也就对第五舰队有点影响力，想要影响舰队国际和地球国际的决策，却根本不可能。
    沉默片刻，庞学林道：“行吧，既然还需要十小时的时间，那我先去睡一觉，其他等我睡醒了之后再说。”
    “行，庞教授，那你先去休息吧。”
    回到自己的居住舱，庞学林倒头就睡。
    这一觉庞学林睡得昏昏沉沉。
    或许因为心事太重，迷迷糊糊中，庞学林仿佛看到了战舰毁灭在无尽的火海中，那些哀嚎的人类，因为高过载整个人被压成一片薄饼的脸，不断在庞学林的睡梦中出现。
    不知何时，庞学林隐约听到了庄颜的声音。
    “庞大哥，庞大哥，庞大哥……”
    庞学林一下子从梦中怔醒，便看到庄颜略显担忧的脸庞。
    庞学林道：“颜颜，现在什么时候了？”
    庄颜道：“上午八点（舰队基准时间），现在舰队正在对探测器执行拦截任务。庞大哥，你刚才怎么了？没事吧？”
    庞学林摇了摇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我们去舰桥吧。”
    “哦，好！”
    庄颜与庞学林一同出了舱室。
    来到舰桥，东方延续和徐绍敏她们正在收看由前方无人探测器传来的画面。
    见庞学林过来，徐绍敏道：“庞教授，我们的舰队距离探测器只有一万公里，量子号已经接近探测器了，这是刚刚螳螂号无人飞船近距离拍摄到的三体探测器的画面。”
    徐绍敏凭空点了几下，又有一个全息影像出现在庞学林眼前。
    “好美呀！”
    庄颜轻捂小嘴，眼中闪现一丝惊艳之色。
    东方延续道：“是很美，就像……”
    “就像一滴圣母的眼泪！”
    庞学林淡淡道。
    画面中，探测器的大小与他预想的差不多，长三点五米。
    看到它时，产生了与其他人一样的印象：一滴水银。
    探测器呈完美的水滴形状，头部浑圆，尾部很尖，表面是极其光滑的全反射镜面，银河系在它的表面映成一片流畅的光纹，使得这滴水银看上去纯洁而唯美。
    它的液滴外形是那么栩栩如生，以至于观察者有时真以为它就是液态的，根本不可能有内部机械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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