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柒:滴答滴。

    这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努力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浑身没有力气，头在生生的疼，感觉头骨都要裂掉，眼睛瞪着天花板，一股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我突然惊恐的想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是否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现在还在a市，几个小时后还要和西贝有一个约会，或者晚上还要和大刀他们去某个学校打一场群架，最好的莫过于，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初中毕业，一会敖杰就要骑车到我家门口，然后我和他一起上学，就是这样的天气，在雨中把自行车骑的飞快，穿梭在每个熟悉的街道，还不忘了抽上一颗烟。

    想到这里有些兴奋，挣扎着起身，一眼看到睡在我对面的二雷，他连衣服都没有脱，趴在床上睡的正香，我看到他的侧脸有些肿，这时自己也感觉到浑身疼痛，才明白梦是幻觉，现在是现实，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且昨天晚上，我还和他们喝多了酒，想一想酒精真是个好东西，竟然能让我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回到了宿舍，倘若不是一人灌下去一瓶白酒，昨天晚上还真不一定有勇气回到这里，我努力在想昨天晚上喝酒的细节，大概记起五个人同时举起满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的场面，之后便成功失忆，这时我还想起，失忆前喝的那杯酒应该是红色的，于是继续顺着记忆的碎片往下摸索，挠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手很疼，把手掌翻开，看到手心处有一道三四厘米的伤口，还没有结疤，胳膊上还粘着血迹。

    我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在雅间喝到兴起，我正准备当众表演一个空心跟头的时候被张绪拉住，然后张绪冲门外喊道，老板给我来把菜刀。说完陈梦阳非常紧张的问道，张绪，你还要表演你的金钟罩铁布衫么？张绪醉眼朦胧，没有理会陈梦阳，继续冲门外喊老板给我来把菜刀。我还记得老板大概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进来之后一脸的紧张，张嘴就喊张绪大哥，问用菜刀干什么？张绪骂道，你他妈别问，你要再问我就告诉你我用菜刀准备砍你。于是菜刀一直没有上来，张绪抄了一个没用的玻璃杯，直接在地上摔碎，之后老板再次进来，手里揣着菜刀，张绪晃着脑袋对老板说道，你进来正好，我找到东西了，用不着菜刀了。老板说，大哥，你要再甩酒疯，你信不信我给你一菜刀。张绪一拍桌子，骂道，操，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找到东西了，用不着菜刀。老板估计真怒了，揣着菜刀往前一步，指着张绪骂道，我知道你不用菜刀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要再甩酒疯，我就给你一菜刀。张绪还想着站起来告诉这个老板他真的不用菜刀了，还好这时李宝把老板劝了出去，否则这两个人还真没准因为个主谓宾的问题干起架来。李宝回来之后问道，张绪，你用菜刀干什么。张绪这时已经醉到一定级别，一拍桌子，骂道，我操他妈，都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不是说了我找到东西了，用不着菜刀。二雷在旁边问道，绪哥，你找到什么东西了？张绪说，二雷，你他妈闭嘴，我正在想。

    张绪又想了半杯酒的时间，再次一拍桌子，喊道，我想起来了。说完自己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大一些的碎玻璃，然后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满酒，放到面前，把玻璃举起来，喊道，你们敢不敢照做？李宝说，张绪行了，你别甩酒疯，大家都知道你练过金钟罩行不？陈梦阳说道，李宝，张绪现在这酒品好多了，小时候两瓶啤酒下肚就敢在操场上光着脊梁表演胸口碎大石，上次让我抄刀捅他的时候，他喝了三瓶。李宝说，梦阳，你也够过分，他喝醉了让你捅，你就真的捅。陈梦阳理直气壮的说到，我为什么不捅，我也喝了三瓶。要不能捅那么深么？

    这时张绪耷拉着脑袋，已经用玻璃在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掌往下流，直接流进了杯子里。张绪努力瞅了瞅，比较满意，再擦擦手，说道，知道这叫什么么？大家一起摇头说不知道。张绪情绪顿时激动了起来，喊道，这叫歃血为盟，喝了这杯血酒，我们五个人结为生死兄弟，之后在不夜城里，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们敢么？这时李宝似乎在想着什么，似乎还想了半天，问道，张绪，歃血为盟不是用的畜生的血么？陈梦阳说道，那正好，就用他的血，咱们歃血为盟吧。张绪一拍桌子，怒吼道，操，是不是不敢，是不是怂了？谁怂了谁就是张宏。这句话骂的实在是太狠了，骂的大家都没有反驳的机会，于是纷纷往自己杯子里倒酒，这时，二雷已经开始给自己剌伤口，李宝随意瞥过去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一巴掌打到二雷头上，骂道，操你妈，让你往手上剌，没让你往手腕上剌。你他妈往手腕上剌下去就变成四个人结拜了。骂完之后二雷木讷的点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于是又换了个地方剌，李宝又怒了，骂道，操你妈，剌左手，剌右手你晚上怎么办？

    这时我也已经喝到反应迟钝的地步，对疼痛的感应度下降，先是剌个口子，挤了半天挤不出个血，然后一咬牙，一刀下去，不用挤血就开始往外溢，这时张绪还在冲我喊，觉得我杯子里的酒不够满，于是我把手放到杯子上面，瞬间杯子就满了，我捂着手喊道，你们他妈快点，我这是两杯的量，喝完这杯，还有一杯。

    李宝这时也进入了状态，借着酒劲端着杯子起身离开座位，直接跪在了旁边的地上，紧随其后的当然是二雷，之后是陈梦阳和张绪，我说，李宝，没地方了，要不我站你们面前吧。张绪直接一脚上来，我也跪到了他们后面，李宝把杯子端到头顶，振振有词的说道，苍天在上，大地为证，今日我五人在此结成异姓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如有违言，五雷轰顶。这时二雷在李宝旁边晃着身体，低声说道，宝哥，我喝的想吐了，喝一半行么？李宝继续大声说道，谁不喝完，五雷先轰他顶。喝！

    喝完这杯酒之后我的记忆就开始模糊，最后只记的结拜完之后又开始排座次，李宝说为了体现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咱们不分贡献大小，只按年龄分兄长。说完没等大家同意，李宝掏出身份证往桌子上一板，喊道，操，我晚上学两年，上小学蹲两年，初二辍学，来不夜城之前在劳改队待了一年，我至少比你们大四岁，我当大哥，公平公正公开么？

    我也是从这个时候才知道，其实此时的李宝，已经二十二岁，来不夜城之前在地方混社团，因为争夺老大的位置和人对砍致人重伤被劳教一年，出来后重伤的那哥们已经成功当上了大哥，因为害怕被报复，才辗转跑路到不夜城隐姓埋名上了职高。之前我吹牛逼的情节，全部发生在李宝身上。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在地方重伤害只判了一年劳教，实力可见一斑。最为重要的是，时隔很多年后，我到李宝的城市出公差，在ktv里随口提到了他的名字，仍旧有人知道，不过这个时候，李宝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也是这一天排位下来我才知道，我竟然是这五个人里年龄最小的，当时我大概未满十七岁，陈梦阳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张绪还有几个月过十九岁生日，二雷已经年满十九岁。这意味着，李宝是大哥，二雷是二哥，张绪是三哥，陈梦阳是四哥，就他妈我是小弟。

    想到这些不自觉的笑出来，头疼也减轻不少，我看到张绪也没有回宿舍，和陈梦阳挤在一张床上，因为宿舍的位置很大，所以都没有上下床，只有睡在我旁边的兄弟，李宝就在他们俩旁边，之前我没有经历过住校的生活，现在想想，似乎也蛮有趣的，看看表，现在已经九点半，竟然没有一点上课已经迟到的概念，似乎也是蛮有趣。

    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口烟，冷风吹在脸上，雨水打在身上，能看到远处的教学楼，虽然没有朗朗的读书声，但起码也是鼾声四起，还能看到教学楼一旁的操场，操场上有很多人，大概二十多个人，都没有穿校服，看起来挺强壮，走起路来很矫健，下雨天还在锻炼身体，配合着漫天的秋雨，感受着周身的秋意，这一切，似乎也是蛮有趣的，才两分钟，那些锻炼身体的人已经到了宿舍楼下，这样的速度，似乎也是蛮有趣的，带头的人抬头看了看，正好跟我有所对视，我看着他的表情，似乎也是蛮有趣的。

    在上一秒似乎还有趣之后，下一秒钟我就关上窗户掐了烟头转身大声喊道，李宝二雷张绪梦阳，快他妈起床，有人上来了。喊完之后我发现门子竟然没锁，正准备跑过去的时候，门已经被一脚踹开了。进来的就是刚才看到的还蛮有趣的黑衣人，这些人进来之后速度很快，并且分工明确，先是针对靠门位置的陈梦阳和张绪，他们只是睁开眼睛的功夫，人就已经在楼道了，之后楼道里就是一阵声响，然后我看到李宝从床上蹦起来，刚做出起飞的动作就已经落地，被身旁的人一脚从床上踹到地下，马上有三个人拖着李宝的腿出了宿舍，然后是二雷，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甚至在李宝被拖出去的时候他还闭着眼睛，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减轻很多痛苦，估计醒来之后就已经结束。最后轮到我，我站在床边，装作无辜的看着他们，也不再白费那么多劲，手都没还，就已经倒在地上，也被拖到了楼道，拖行的过程中双手用力抱住头，很快就感受到头顶上各种尺码的大皮鞋，就跟这蛮有趣的秋雨似的，不断的滴答滴答滴答滴的落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