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操刀之人

    玄妙天尊厉声一喝，双手抱圆，望虚空中画一个圈，顿时画过之处，红光四溢，一杆火红颜色的丈二长刀，缓缓显现出来。那刀身恰如一只飞舞九天的凤凰，周围环绕着团团火焰。一圈一圈的热浪拍打过来，便是百十丈外，也能感受到那份热度。

    玄妙天尊双眼也几欲喷出火来，怒笑道：“本尊这柄凤翔烈焰刀，许久都没有见过血了，如今真是饥渴得很，哈哈哈哈！”她笑声犹在空中回荡，人影一晃，只见火光一闪，早已欺身至衡暨两尺远近，举刀便当头落下！

    衡暨毕竟不慌，仗剑来迎。那刀坠下之时，浑如一只凶猛的烈火凤凰，气焰咄咄，刺耳的巨响划破长空，震得耳膜生疼。而那清明神剑上挑之势，却柔美得紧，便宛如潺潺溪水，又似丝竹翠鸣。

    这一刚一柔，碰了个正着，但见得一团青光与一团红光相互靠拢，但一接触，突然如星云裂开，那下界的众人与雷部众神，皆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飞了出去，两只耳朵嗡嗡乱叫，眼前金星乱涌。正是那两雄相斗，殃及池鱼。

    玄妙天尊见得那猛烈的一击被迎头拦下，叫了声：“好哇！”其时正是旗鼓相当。便将刀锋一转，变了个势，拦腰朝衡暨横扫过来。早有冲天火光，从刀锋中奔溢而出，将远方的山也渲染得通红。

    衡暨见得势头猛烈，也是不甘示弱，手腕轻轻一抖，那清明神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剑锋朝下竖在当空。衡暨连连画诀，原本潺潺的溪水，突然咆哮起来，化作巨大的洪流，扑向了那片大火。水火不容，斗得正是难分难解。清明神剑也与凤翔烈焰刀缠在一起，互不相让。

    喜得玄妙天尊哈哈笑道：“衡暨，你这千年以来，精进不少！”

    衡暨也是笑道：“你也不差。”

    两人突然同时大吼一声，又将各自法力催出几分，朝前逼近数步，几乎脸贴上脸，那刀与那剑，皆是咬得死死的，浑如两只凶兽。

    正当难分难解之际，突然上空传来一道威严宏音。

    “二位道友，暂请住手，听本尊一言！”

    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玄元天尊的庄严法相，从高高的天幕中下降过来。

    伏凤见得，哈哈笑道：“昔日四御天尊，今日终于同聚一堂，不过片刻之后，就要消失两位了！玄元天尊，还不快快助本尊一臂之力，将逆贼衡暨拿下正法！”

    玄元天尊劝道：“伏凤道友，我四御天尊本是同根相连，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不如罢手吧？”

    伏凤怒道：“听你的意思，反而是在责怪本尊咯？”

    玄元天尊道：“我非是在责怪你，只是以好言相劝罢了。”

    伏风冷冷道：“是非黑白，本尊尚能分辨出来，道兄的心意，伏风心领了！”

    玄妙天尊无言，只是不住摇头叹息。

    正当此时，又见得彩霞纷飞，宝盖金辉，仙乐遍天，香风阵阵，原来是那玄慈高上玉皇大帝，竟然亲自下降凡尘。

    左右有仙子执七彩掌扇，前后有四大天王拥立其间，又有众多天兵天将，皆是神威凛然，好一派帝王风彩，不愧是三界之主！

    玄元天尊与玄妙天尊见了，皆是不敢怠慢，恭敬作了一揖，道：“玉皇有礼！”

    玉皇大帝也回了一礼，道：“二位道友有礼！”

    衡暨只是默然，聂刑却冷哼一声，怒目相向。

    玉皇大帝见得聂刑此番模样，生起厌恶之心，强自压制下去，打起笑颜道：“聂刑，别来无恙否？”

    聂刑喉间一声冷哼：“我有恙无恙，与你何干？”

    玉皇大帝道：“呵呵，聂刑，你五次三番，皆败于朕之手，证明唯有朕，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你为何始终执迷不悟，不知天命？”

    聂刑哼道：“所谓天命，不过是尔等的一派谎言，哄骗无知小儿而已，又岂能哄骗得了我！”

    玉帝怒道：“岂有此理！朕亲身受命于太上道祖，执掌这三界六道，难道在你眼中也是儿戏么？你既然有这般大能，为何道祖不委命与你，却偏偏是朕？”

    聂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尔若是仍旧这般忤逆大道，乱弹天意，再过百十余年，你以为道祖仍旧会站住你这边么？”

    玉帝道：“笑话！也不知是谁忤逆大道，藐视天意！”

    他二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肯服谁。聂刑见再要争辩，也是无果，便道：“好！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是非曲直，自有报应之时！”

    玉帝也道：“正是！正是！聂刑，你可知朕明明要灭掉你，只是翻掌之事，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么？朕便是要亲见你追悔莫及，方才称心！如今你又侥幸避过五雷劫，朕便再放你一马，看你又能威风到几时！”

    玄妙天尊哪里肯放过聂刑，进道：“玉皇，你切莫中了聂刑诡计，而今正是除去他的最佳时节，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为你挥下这屠刀！”

    玉帝听得“屠刀”二字，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有一个念头，浮上心来。他上下打量伏风一眼，道：“道友的心意，朕领了。只是聂刑如今气数未尽，强打杀了他，不仅落人话柄，更是有违天道，不如放过吧。”

    伏风还要相劝，玉帝断然道：“够了！朕意已决！”伏风天尊极为不悦，愤愤退至一旁。

    玉帝又转头望向衡暨道，“玄清天尊，你一意偏袒聂刑，阻碍天道执法，这于情于理，都难以说得过去吧？”

    衡暨见得玉帝竟然放过聂刑，也便松了口，道：“此番是我不该，愿领玉皇责罚。”

    玉帝笑道：“好！难得天尊如此爽快！今日一事，朕已然察见天尊道心不坚，容易为邪魔引诱，做出不理智之事。朕意欲让天尊往束心殿养性百年，不知意下如何？”

    那束心殿，乃是当年老君下降，以通天彻地的法力，所建造出来的一个宫殿。但凡进去，便必要被禁上百年，方才走得出来，便是以天尊的神通，也绝无可能在百年之内走出。

    衡暨心道：“说得倒冠冕堂皇，分明就是囚禁！不过本尊恰恰喜欢安静，况而杀劫转眼即至，进去避一避祸，也是不亏！”盘算已定，笑道：“甚好！本尊正好嫌世道喧嚣，想寻得一僻静处，潜心悟道，多谢玉皇成全！”

    那座下七元天尊却是不忍，皆是唤了一声：“天尊！”

    衡暨道：“众等也不必来劝我，此番真是遂了我的心意，美哉！美哉！”

    玉帝不料衡暨竟然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他眉头一皱，脸上狐疑不定，却叫人猜不出他的算盘。他心中想到的是：

    “难道，连衡暨也不是“那个人”么？”

    玉帝思忖良久，方才回转心神，道：“北斗七元星君，你等今日本也免不了要受责罚。然而朕若将你们也问罪，北方事物便无人能够打理。权且先记你们一过，待到他日，再来我凌霄宝殿领受责罚！”

    那言下之意，其实也是不再计较七元星君今日之事。众星君虽然不知就里，却难得玉帝如此宽宏，不住称谢。玉帝道：“尔等不必谢朕，只是天意该当如此。玄清天尊，你既然要离开十年，可将手中的事务，暂时交付给信任得过的下属代理。”

    衡暨听罢，也是细细一番思量，突道：“本尊不在的期间，便交由长生来打理我北方事务，众等务必悉心尽力，辅佐长生！”

    诸星君齐应道：“谨遵法旨！”

    长生心中一虚，瞻前虑后道：“天尊，长生何德何能，哪里堪得如此重任，还请天尊三思！”

    衡暨笑道：“你也毋须推脱。既然你数次受道祖点拨，自然事必有因。日后你行事，但全凭本心即可，勿让昧了良心！”

    长生推脱不得，唯有感激道：“多谢天尊信任，长生尽心竭力，不负天尊所托！”

    衡暨赞道：“好！这才是那个敢于担当的长生星君！”他交割已毕，便向四方一拱手道：“衡暨今日暂别诸位，百年之后，再来与诸公叙旧！”于是便将羽袖一扬，驾起祥云，往束心殿去了。

    玉帝见他远去，心道：“今日之事，也唯得如此了罢！”他向四方顾看一眼，道：“诸位卿家，今日诸事已了，起驾回宫罢！”顿时仙乐缭绕，彩云飘飞。各方神祗，徐徐升向天空，渐渐不见仙踪。

    白如梦见得众神走远，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是落了下来，顿如虚脱了一般，跪倒下来，庆幸地道：“好险！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她兴高采烈地转头望向聂刑，见得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聂大哥，玉皇大帝已经放过你了，为何你一点也不开心？其实那个玉皇大帝，还蛮宽厚仁慈的，可能以前你当真是错怪他了。”

    聂刑冷冷道：“哼！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如梦道：“聂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聂刑道：“此番，我终于看明白玉帝老儿打的什么算盘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狐狸？我才是狐狸啊。

    聂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洞再说。”他转头道，“长生，你也进来坐坐，喝几杯美酒，再走也不迟。”

    长生与诸星君对望一眼，道：“多谢聂兄的一番美意，只是我与六位道兄，皆是身负重伤，若是不及时调理，只怕有损修为。”

    聂兄也不劝阻，道：“好！他日有缘之时，再与你喝个痛快！”

    小柔见得长生要走，虽也不劝阻，却是幽幽看他，难分难舍的模样，好生叫人怜惜。长生哪能不知她的心意，握住她的手，道：“小柔，你且等我些许时日，带我等众人养好了伤，必定来看你。”

    小柔垂泪道：“长生哥哥，保重！”于是长生随那众人驾起云彩，往北天飞去。

    聂刑等人也回到无虑洞中，围桌而坐。

    白如梦道：“聂大哥，你刚才卖了半天的关子，现在可以说说，玉帝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吧！”

    聂刑笑道：“你等三人之中，倾城最为明理，所以应该最能领悟我所说之话，然而你白如梦的话，只恐怕只会让我白费一番口舌吧。”

    如梦忿忿不平：“哼！你休要看不起本姑娘！本姑娘也是冰雪聪明，你快说快说！”

    聂刑便道：“其实玉帝老儿的算盘，说来也极为简单。我四御天尊，权力极大，他定然是感到皇权受了威胁，便一心想要削弱我等。一千五百年前，他故意挑青儿的刺，其实真正的矛头，指向的是我聂刑！我果然不负他所望，被他逼入魔道。而今日他又故意找我的茬，其实真实的目的，是，”

    “玄清天尊！”众人一起惊声叫了出来。

    “没错，正是衡暨！他定然怕将衡暨也逼上了我这条老路，所以便装模作样，假意宽恕于我，于是衡暨便心甘情愿的被他软禁。如今我四御已去其二，接下来的那两个痴人，也定然难以逃脱那老贼的算计！”

    听到聂刑的分析，诸人恍然大悟，不料那玉皇大帝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实在可怕。

    与此同时，瑶池。

    其时宾客早已散尽，西王母怜爱地看着愁眉紧缩的玉皇大帝，心疼道：“陛下，你也不要太过操劳，若伤了身体，乱了心智，便是不美！”

    玉皇大帝转过头来，苦笑道：“今日之事你是不知！那衡暨竟然心甘情愿领了入了我的圈套，往束心殿紧闭百年去了！”

    王母听罢，大吃一惊道：“他当真如此么！那这么一来，衡暨就不可能那道邪气的主人了！”

    原来前些日子，在天道中，突有一股巨大的邪气，而后转瞬即逝。此事在衡暨将聂刑从幽冥界救回，与他在忘忧谷口把酒时也有提及。

    玉皇大帝道：“朕一直以为那邪气是衡暨发出。此人一直韬光养晦，城府深沉，那邪气又在他所在的北天附近出现，叫朕如何不怀疑他？”

    西王母忽然想到：“陛下，您说会不会聂刑与衡暨，都是清白的？而真正的操刀之人，却一直在暗中蛰伏？”

    玉帝沉思道：“朕也在想这个可能，所以今日才把聂刑放过。然而你还记得么？上界蟠桃宴召开前一月，朕疑心聂刑有反意，便派九灵圣母去监视他，孰料他竟然狠心将她打杀。这不是给朕一个下马威，又能如何解释？”

    其实，玉帝与聂刑的一切嫌隙，便是从那九灵圣母开始的。只是这二人纵然皆是雄才，一时之间，也没有看穿其间的猫腻。

    正是有了九灵圣母的那件事，才有了日后的玉帝嫁祸温青，从而激怒聂刑，从而火烧玄微宫，沦入魔道。

    这一环一环之间，其实隐隐有一条细细的线，只是便是三界主宰的玉皇大帝与四御天尊，都被那浓烈的杀机一时蒙蔽灵性，谁也没有发现那线头。

    而那拉线的人，正用他的智慧或权谋，挑战这三界六道的至尊。那个人，便是操刀之人。也即是应了这天地之间的滚滚杀劫而生，欲要天翻地覆之人。

    玉皇大帝深思良久，道：“而今四御天尊，已去其二。那聂刑与衡暨，朕自然不会放松警惕，然而这余下的两人，更要格外谨慎对待。”

    西王母道：“陛下，倘若那操刀之人并不在四御之中，又当如何？”

    玉帝道：“不会，其实今日已有一人，让朕格外担忧。”

    玉帝口中的那个人，自然就是不将聂刑置于死地不肯罢休的，西方玄妙天尊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