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淀

    暮城的傍晚依然带着热闹的光。

    俞落微裹紧身上的大衣，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接着感觉鼻子有热流顺着流出，她急忙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来回摸索好几次也依然没有摸到，忽然想到；

    白天肖朵已经拿走了一整包。

    不远处的桌子上有抽纸，俞落微尽量克制住自己想要流鼻涕的冲动，终于起身，有些不稳，腿已经麻了，她静默了一下，正准备挪动脚步的时候，眼前有一包纸，她当下抬头，微微愣住；

    是简意。

    男人轻皱着眉头，俞落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带着微弱的声音感谢，“谢谢你。”

    简意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而干脆地离开，她仍然低着头，感觉到眼前的阴影逐渐远离，心，跳的好像没那么快了。

    真好。俞落微想。

    小动作地吸吸鼻子，她依然发着呆，目光盯着简意离开的方向，就这么持续了很久。

    后面听得工作人员叫她的名字，忙不迭地应了声。

    唔，终于到她了。

    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整整十个小时，拍摄的是外景，她饰演的是一名大学生，如果细分，大概是女五。

    嗯，女五，连女配也算不上。

    还是经纪人乐阑帮她多番找来的角色。

    她对镜头很敏感，下一秒便投入了角色的状态中，其实这场戏不是很重要，她饰演的不过是女主众多好友中的其中之一，带着安慰性般的言语，俞落微轻拍着肖朵的肩膀说，“没关系的。”

    这条过了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俞落微喝了杯水，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站着的男人，继而晃神。

    男主是简意，当红男星，为人素来比较内敛，然而圈子里的关系倒是蛮让人赞叹的，上个月生日几乎大部分有名的明星都发微博祝他生日快乐。

    俞落微惊讶之余就觉得这个人，仿佛有一种魔力，一种任凭你多番努力他依然轻松做到的能力。

    简直魔怔。

    想到他刚刚递过来修长分明的手，心口有些微微一动，装作不经意般喝了口水，俞落微的余光一直跟着他，简意拍完了上一场呆了会之后便走了。

    身旁的助理对他说了几句话，侧影是简意偶尔弯起的唇角，异样好看。

    继续走神中，助理撞了撞她的手臂，“微微，回去吧。”

    “嗯，好。”俞落微把包整理好，跟着助理出了片场。

    助理林雾看着依旧沉默的俞落微，忽而咳了几声，“其实我觉得吧，现在是蛰伏的时期，我相信微微以后一定会被更多人认识的。”

    俞落微不说话，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良久，轻轻说了句，“也许。”

    回到住所之后林雾便开车走了，俞落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去浴室洗澡，全身心放空，眼睛慢慢闭上，是简意的脸。

    她不是第一次认识简意，在三年前的一部电影里，他们曾经一起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那时许导征集男主前女友的人选，经过多番试镜最终定了她。

    男主依然是简意，他从来都是男主，无论是戏中还是现实生活中。

    虽然只有几个镜头，但她提前做了准备，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

    全程简意也没有对她多看一眼，一开始她亦是。

    只觉得他的性格太冷，根本不能和别人好好相处。

    时隔三年，或多或少也变了，这个圈子里谁也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点机会，即便只有一个镜头也有大把的人争着抢着，她那年还算个新人，不明白很多事情，以为认真拍戏总有一天会出名的，可是到了现在才觉得，这种想法莫名的有点可笑。

    比她漂亮比她好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五年了也依然没有进步，那么倒不如，倒不如另寻一种生活方式。

    俞落微半夜发了一条微博，“五年的时间决定你是否有天赋，那么现在，我是不是也该交卷了？”

    这段话从任何角度分析都不是正确的，有语病，不通顺，她什么也没管，直接发了出去，接连几个评论蹦了出来，点开一看，是几十个粉丝的评论；

    “谁说我家微微没有天赋了？我们爱鱼会一直一直支持你的，就是因为微微的戏，所以我们认识了这么可爱的你，你要放弃我们么？”

    “我给你满分，你不可以走。”

    “还不够，五年还不够，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一辈子的。”

    俞落微放下手机，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容，暗暗鼓励，你看这么多人支持你，你干嘛要放弃？

    不可以放弃，再等等吧。

    一年前她也是这样，再等等吧。

    那个夏天好不容易接演了一部戏，为此耗费了整个力气，有时候接连好几天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在那种时刻，多次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可最后这部戏到底还是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她运气不好，不好了这么多年，依然不好。

    鲤鱼跃龙门不是传说，可这么多一股脑往圈子里挤的人，那也是一万人中唯独出了这么一个人。

    她已经不再相信。

    俞落微越想越觉得失落，喝了杯橘子汁便躺在了床上，一时睡不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直发呆，狠狠地眨了好几次眼睛，试图让自己睡着，可意识偏偏特别清醒，手机蹦出提示音，她拿了过来，是林雾发过来的短信，“沉淀。”

    沉淀。忽而舒坦，倒也能睡着了，手机就直接拿在了手上，俞落微头歪在了左边，睡得很香甜。

    凌晨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她忽然惊起半坐在床上，打了个激灵，懊恼地拍拍脑袋，看了一眼仍然握在手上的手机，放在左耳旁，对面依旧闹闹哄哄的，副导的声音带着不耐，“俞落微，有个地方没拍好，你现在快点过来。”

    她连忙穿好衣服，没来得及整理便跑了出去，不想再打扰林雾，直接一个人拦了出租车。

    这么乱糟糟的出现，工作人员有些无可奈何，副导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看见了俞落微，倒是一处火终于有了发泄的理由，直接指着她的脸就骂道，“你说说你，这是作为演员的基本素养吗？我们集体等你一个人，你是有多大牌？”

    “这还只是个根本不会红的小演员，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我看我都可以少活几年了！”副导依然在咄咄地骂着，俞落微不吭声，只是沉默不还口，面无表情，安静的就好像是一个瓷人一般，副导看她这样就越是更加气怒，连带着骂得更凶。

    上妆的时候俞落微乖乖的不动弹，后来又因为女主角一直迟迟没来，所以她接连等了几个小时，那场戏她那部分是没问题的，主要是女主的表情不到位，导演本就是极其挑剔的人，对任何一点细节也在意的不行，她有些困又不敢睡，只能坐在椅子上打着盹。

    偶尔脑袋不堪重负经常朝下，惊醒之后又摆正坐姿。

    不知不觉的就用右手拄着脑袋上睡着了，等林雾出现的时候，俞落微还是闭着眼睛，平缓地呼吸。

    林雾有些不忍，可还是拍了拍俞落微的肩膀，女生迷茫的抬头，眼睛里一片水雾，直到眨了几次眼睛之后才将困倦几近散去，俞落微开口，“到我了？”声音有些哑哑的。

    “还没，不过导演的脸色不太好。”林雾面露难色，开始抱怨，“本来这场拍完了也就算自个杀青解脱了，偏偏还整出什么破事，我都听说了，凌晨三点把你叫过来还被骂，这会心情怎么样？”

    俞落微有些忍不住想笑，“没关系啊，这种事情也很经常啊，我没关系的。”

    说归这样说，可副导的话她都听进去了，没有忘掉任何一个字，她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是最在意的被完全否定，还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出名了该有好多。

    她只想证明，她不是根本不会红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就算没有天赋，她还剩下努力。

    还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林雾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种事情冷暖自知，外人怎么劝慰也无补，俞落微看起来一副柔软的样子，但她知道，这个女生不是表面那样没用，她很坚强，其实出人意料的坚强。

    哪怕大冬天穿着单薄的两件衣服吊威亚，她依然没有任何神情，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统统没有。

    虽说只有半个小时，但俞落微回到自己身边之后牙齿冻得直打哆嗦，嘴唇发白，喝了很多热水才慢慢缓过来，没有任何抱怨，后来没休息多久又赶着拍下一场，那天回去之后她就重感冒了，一个人头晕呕吐，一个人去医院挂号，什么都一个人。

    让人敬佩却心疼。

    林雾想了想，帮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然后出去帮她买早餐。

    俞落微一个人东张西望，接着便把头低了下来，眼前有一双鞋站立不动。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也不畅了，只能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