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3

    林巧巧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闪烁不定的深蓝色灯光，费力地出了一口气，她猜想自己的嘴里此刻一定充满了酒精的味道。

    身边不绝的响亮的歌唱声透过她的耳道刺激着她的脑神经，喝了些酒的她被动地听着震撼的音乐，感觉身体开始发热，还有了一些昏昏欲睡的感觉，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她只想一个人在一旁好好地静一静。

    处在半醉状态下的她早已无法辨别每一句歌词的意义，只是听着那些有点不着调的歌曲，竟然莫名地有了些许伤感，虽然这样有些荒唐。一切都太荒唐了！从一开始就很荒唐！

    林巧巧半卧在包厢内侧边的沙发上，两颗热泪却已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这使得她的醉意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却也加深了一些，也使得她更加迷惘。

    渐渐地，那些深入她的脑海的歌声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弱的杂音，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杂音始终没有散去，相反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后终于到了她可以清楚地辨别出来的程度，那是一很小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在唱歌，声音空洞、平淡，却感受不到幼小的孩子惹人怜爱的童真，只是有些使人心寒。

    林巧巧感到有些不舒服，神志顿时清醒起来，虽然闭着眼睛，但她能强烈地感觉到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而这个人不是和她一起来这里唱歌的同学。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只见头上的闪光灯有些刺眼地照射着她的眼睛，随即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是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看起来很漂亮，只是他的皮肤过于苍白，看起来似乎有些病态。

    这不可能是某个同学的小孩吧，今天同学聚会明明没有人带小孩的，而且这个也是之前就说好不带的，林巧巧在心里琢磨着。

    不过，男孩的眼神中并没有友好的意思，他的眼神有种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描述的奇怪，还有一些呆滞，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总之他的眼神不像是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样子，有些让人害怕。

    林巧巧觉得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喉咙干哑了，无法吐出一个字，于是，她只好背过身伸手拍打坐在她旁边只顾玩手机的另一个女孩寻求帮助。

    然而，当两个女孩一起把头转向男孩所在的位置时，却发现那个男孩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见鬼！”林巧巧终于可以说话了，“他刚才明明还在这的！”

    “你是不是累了？”另一个女孩关切地问。

    “丽丽，你听我说，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几岁大的小男孩，他很奇怪，特别是他的眼睛好像有点杀气——”林巧巧因为不解和紧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那样看着我——太可怕了——”

    “可是，这里不可能有小孩子进来啊，即使有也不可能不被我们看见啊。”丽丽平静地说，“巧巧，你大概累了吧，要不我就现在送你回去休息吧？”

    “但是这样多不好啊，你还要陪阿俊呢。我状态还可以，我还是自己现在先回去吧。”林巧巧勉强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啊，记得回家了给我打个电话。”丽丽最后叮嘱道。

    “好的，我会的。”林巧巧点了点头便向大家打了个招呼独自打开门走出了包间。

    冬天夜晚的街道给人以无限凄凉的情感，阵阵寒风接连不断地摩挲着林巧巧的脸，林巧巧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向回家的方向驶去。

    回荡在林巧巧身体里的酒劲消散得差不多了，林巧巧的神志也完全清醒了，但是那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却仍然挥之不去，仿佛在今晚一开始就已结了种。

    然而，当的士行驶到中途的时候，一种更奇怪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涌现在了林巧巧的心中，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在这里提前下了车，因为她预感自己会在这里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里是市中心附近一条繁华的街道，但在晚上的这个时候逗留的人就清空得差不多了，整条大街这个时候常常冷清得看不到一个人。

    这里离居住小区仍然有一段距离，林巧巧漫不经心地来到了十字路口等待着早已失去作用的红绿灯。

    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听不到任何市民往来的喧闹声，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没有人的时候，一切设备都形同虚设，更不需要你我的交流，这大概就是一个人的世界吧，林巧巧单纯地想，世界或许还是多一些人共同生活会比较好一些吧。

    就在林巧巧想要趁此激情在心里发表一下内心的感慨的时候，她之前所预感的不可思议的东西出现了，她看到远处街对面一个矮小的人影正朝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虽然有路灯照明，但毕竟是在深夜，她无法很真切地看清那个影子的具体样貌，只能从轮廓上判断那是一个小孩。

    小孩的步法有些僵硬，有些像早期香港恐怖片中的僵尸，这让林巧巧有些害怕，于是，她加快脚步稍微绕边朝小孩身后的街对面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小孩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孩注意到了她，便转过身正对着她向她缓步走近，她看到小孩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这分明是发现猎物的兴奋！

    林巧巧终于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危险，连忙加快脚步不要命地跑了起来，她听到 小孩就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还不时发出狰狞的笑声，好像自己一定可以抓到她一样。并且，她发现无论自己怎样拼命地跑，都无法甩掉那个小孩，小孩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坏笑，好像完全没有疲惫的意思。

    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会有不亚于成年人的体能？林巧巧始终也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再不努力，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可怕的孩子抓住的，到时候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又加快了一点，这一次似乎和孩子拉开了一些距离，因为她听到孩子的笑声离她有些远了，于是她趁机更加努力地冲了起来，直到她重重地撞到了身前的一个高大物体。

    “啊——”林巧巧本能地尖叫了起来，同时大步向后退去，竟然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面前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他看起来很文雅，显得彬彬有礼，她刚才正是撞在了他的身上。

    男孩走上前把林巧巧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林巧巧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握住男孩的一只手臂惊叫道，“有个可怕的小人，在我后面追我——”

    男孩和她一起转过了头，却没有看到那个可怕的孩子，那个稚嫩却阴森恐怖的笑声早已不知去向了。那个孩子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男孩有些焦虑地看着林巧巧，“没事就好。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小心，记得下次别再一个人大半夜走在大街上了。”

    “谢谢你。”林巧巧给了男孩一个感激的微笑便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男孩原本还想问她需不需要他送她回家，她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只得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也转过身独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巧巧是一个喜欢逞强的女孩，经常拒绝别人的帮助，即便她很渴望有人帮助。

    她庆幸好在自己误打误撞来到了晚上比较热闹的街区，这里人来人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而且这里离家很近，回去很方便，想到这里，她暂时放松了紧张的神经，不紧不慢地向自己的小区走去。

    但是，接下来真的就风平浪静了吗？她问自己。

    4

    “爸，你还好吧？”黄飞雨紧握着躺在病床上无力地半睁着眼睛的老人的手，焦急地问。

    “我还——还行——”黄正华勉强张开了嘴，吐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为什么？为什么？”黄飞雨不解地语无伦次地喊道。

    “飞雨，”父亲突然有力地抓住了黄飞雨的手，“我老了，离死已经不远了，但是，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做，这是我这一生以来欠下的唯一的债，也是我这一辈子所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

    说到这里，黄正华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下，喷出了一口浓痰，带着一些血丝。

    “爸，您先休息吧，别说话了。”黄飞雨心疼地叫道。

    “我犯了唯一的也是最可怕的错误——”老人丝毫没有要稍微停歇一下的意思，“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恐怕难以完成我的使命——”老人再次被自己的说话呛得痛苦地咳嗽，然而，他仍然没有停止对儿子的交待，“飞雨，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你一直是个争气的孩子——我很欣慰——我相信——相信你能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我没能完成的事——”

    “那么，我该怎么做？”这一次黄飞雨没有制止父亲的阐述，他知道，自己可能以后就没多少机会听父亲说话了，而此刻，父亲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只有认真倾听才是唯一的选择。

    “不要害怕——孩子——我会尽我所能——与你——你——”父亲说到这里就瘫软了下去，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再一次咳嗽起来，无法再说话，直至最终的干咳逐渐微弱下来，在床上难受得再次昏睡过去。

    “爸——”黄飞雨急切地叫唤自己的父亲，但是，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对不起，”病房门口突然走进一名年轻的女护士，“这位老人需要较多的时间休息，他现在的体质较为虚弱，加上情绪激动，不适合长时间的交谈，请您让他安静地调养一段时间，下次再来。”

    黄飞雨看着已经睡去的父亲，向护士沉重地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走出了病房。

    市中心医院的大堂很宽敞，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有病人，有家属，有因为病情好转而高兴的人，也有因为病人情况严峻而在一旁落泪的家属，还有一些疯疯癫癫胡乱挥舞着手臂大声叫骂的人，大概是因为家属或本人病情严重而导致精神受到了打击。

    这里就像一个社会，充满了各色各样的人，黄飞雨无端地感慨。

    就在他要走出厅堂大门的时候，一个矮小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大概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年龄在四到五岁，他从人群中快速跑了出来，行动似乎有些怪异，并且身边没有大人，因此引起了黄飞雨的注意。

    出于职业习惯，他似乎嗅出了可疑的气息，于是他决定跟踪那个男孩。

    当他确保自己没有被男孩察觉后，便与男孩保持了适当的距离跟了上去，男孩的步法很僵硬，双脚机械地向前迈动，其他部位则没有丝毫活动，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他的脚步却很快，以至于黄飞雨差点跟丢了他。

    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黄飞雨暗自惊叹。那速度简直比得上一个成年人中速跑步！

    男孩跑出了医院，向一侧的街道跑去，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了往来的行人，马路上也看不到一辆飞驰而过的车辆，男孩飞快地斜穿过了十字路口，又横穿过一条马路，然后转了个弯，跑的过程始终在马路中的左右机动车道之间。

    黄飞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尽管他对自己作为一名优秀警探竟违反交通规则感到愧疚，但他感到情况紧急，于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几乎随着男孩跑过的轨迹跟了上去。

    接连穿过接连穿过几个街区以后，男孩转了个弯消失在了面前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处，黄飞雨赶到时男孩已经看不到男孩的身影，但他低下头时，却发现了一个地铁入口，还是那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入口低端一闪而过，再次消失在转弯处的过道口。

    黄飞雨有一次拿出了自己在警校训练时的百米冲刺速度追了上去，但这一次，当他赶到男孩最后所在的位置时，却再也看不到那个飞速穿梭的影子了，眼前是一个检票口后面

    的列车轨道，此刻那里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黄飞雨想要进一步展开调查，却首先预感到了黑暗中隐藏着的未知的危险，开始莫名感到父亲交待自己完成的事绝对不会简单。

    他最后望了一眼深邃的列车轨道，便起身离开，向回家的方向走去，这是他在警校毕业多年以来第一次向黑暗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