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责任（四）

    中元节，凌晨四点五十，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所谓命运，谁也不会想到下一秒会出现什么，或许是痛苦，或许是幸福。就像秦夜从来没有想过，顺应李贞淑的求救来到这里，会遇到黑夜叉最后的底牌，以及……特别调查处的人。
    后者，是今夜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人。
    怎么做？
    一瞬间，他难得地犹豫起来。
    “救李贞淑，就要在这里呆下去，有被识破的可能。不救……”他咬了咬牙，尽管知道李贞淑不会真正死去，然而……过不了良心这道坎。
    孟婆曾经说过，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现在，他就觉得自己太有底线了。
    明明对方不会真正死去，但是，对方先救过他一次，他现在完全有能力解救对方，如果自己不动手，恐怕日后午夜梦回之时，会一次次叩问自己内心。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
    “不要开口……只要不开口，没人认得出来我是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黑夜叉，带上李贞淑立刻离开。大不了明天辞职……”
    心念电转，他终于打定了主意，手轻轻一抬，一柄布满鬼火的长枪呼啸出现手中。每动一步，都有无数厉鬼哭嚎冲天响起。长枪在地面拖出灿烂的火花，缓缓朝着对面阴云走去。
    “你是谁？”阴云之中，女声无比警惕：“华国所有高阶阴差，没有我不知道的，但我从未见过你。”
    不能回答……秦夜咬着牙走了过去，速度越来越快，开始是漫步，半秒后化为竞走，再半秒后，长枪在地面都拖出了弓形！后方尘土飞扬，鬼火冲天！
    他忽然有些感慨，以往的自己遇到这种对手，恐怕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如今……自己却能提着枪走在这里。
    变了么？
    或许吧……也或许，英雄造时势，事实也造英雄。
    沉默之中，他的身形一跃而起，半空中无穷阴气缠绕，让他整个身形都开始虚化，只能看到勉强的人形，和眼中两点如同星辰一样的金色鬼火。紧接着，长枪如龙，就连天空都开始嗡鸣！
    刷！一道火红影子电射而下。
    快。
    太快。
    这是属于府君的力量，修罗道主的真正实力，动辄超越音速，空中响起一片剧烈的音爆之声。哪怕旁边的周先龙莫长浩，都根本看不清枪影所在，但就在枪影笼罩的瞬间，如潮白发轰然射出，随着一片雨打琵琶之声，枪尖居然不得寸进！
    就在接触的刹那，他的身形半空中一转，下一秒，阴气瞬间炸裂，飘散四面八方，没入地面。
    阴风倏然咆哮，周围树木，山峦的阴影，海啸一样朝着阴云冲来，仿佛阴云是一块磁铁，吸引着周围所有铁块。
    沙……无声轻响，宛若地狱丧钟，以阴云为中心的千米之内，瞬间被阴影吞没，化为绝对的黑暗。紧接着，这些黑暗疯狂扭曲，旋转为一个十米大的黑色旋涡。
    “啊……”“呵……好痛苦……”“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一声声凄厉的哭嚎，从漩涡中轰然爆发，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的虚幻人脸从旋涡上冒出，再被别的头颅吞噬，化为漫天鬼火，拼命朝着中心转动。
    双方都有不能拖延的理由，谁也没有解释，能解释的，只有自己的手。
    下一秒，一道雪亮的光芒，将旋涡一分为二，恐怖的阴气旋涡仿佛顿了顿，下一秒带着冲天尖叫分为两半！
    阴风鬼火海潮一样倾泻四方，显出秦夜近乎虚化的身影，他手中的长枪，已经化为一把形状无比诡异的镰刀。和他等大。飘扬着一道道招魂幡，甚至……还挂着一串人骨锁链。阴云纠结而虚化的身躯，衣角，长袍处，已经是蒸汽一样的阴气蒸腾，又化为无数黑色知更鸟，尖叫着盘旋在他左右。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这片天地突兀黑暗。
    纯粹的黑暗。没有任何预兆。
    如同跋涉在暴风雨的洋面，仿佛行走在雷暴中的黑夜稻田，阴风形同实质，绝对的黑暗中，秦夜身后，忽然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睛是竖瞳，瞳孔中，倒立着一位穿黑色和服的女子。在她身后，盛开了满了无数的红色彼岸花。
    “滋——！！！”随着她一声尖叫，眼珠仿佛要从黑暗中鼓出来，眨眼间布满血丝，而竖瞳中央，陡然裂开一条缝，仿佛是哪个和服女子从中裂开一般，而里面……赫然是一张巨大的嘴！
    紧接着，眼睛消失。整片黑暗……睁开了无数血红的眼睛！
    如同最深刻的噩梦，一眼，足以让人铭记一生。
    黑夜银河！
    成千上万的知更鸟尖叫着冲下，宛若暴雨倾泻！
    周先龙和莫长浩倒抽一口凉气，莫长浩双手一合，一张血红的符箓飞出，瞬间化为一片白色甲胄屏障。刚刚形成，就是无穷无尽的暴响。肉眼可见，屏障之上真气疯狂消退，化为丝丝白烟。
    “顶住……顶住！！”周先龙咬牙道，所有人的真气不要钱地灌输进甲胄屏障之中。叮！一道刺眼的裂痕出现其上，紧接着……叮叮叮的声音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虚幻的屏障上瞬间出现无数蛛网纹！
    轰！！不过短短十秒，屏障轰然碎裂。随着一片惨叫，所有调查员齐齐被震飞，而后方……是紧接而来，追魂索命的无穷暴雨！
    就在此刻，黑夜倏然消失，又是月色无边，秦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眼球之后，镰刀完全刺入其中。
    然而，仿佛根本没有用。
    手握着镰刀都爆出青筋，然而，根本无法剖为两半，他几乎是和巨眼的瞳孔面对面。对方忽然开口道：“咱们谁都奈何不了谁。”
    “马上就是逢魔之刻，让黑夜叉离开！我保证，此生他绝不踏入华国一步！另外，年底我们还有大礼奉上！”
    她的声音非常急促，她很清楚，神降……时间绝不可能太长。
    秦夜微笑。
    镰刀噗呲更刺入了一分。
    “你的死……就是最好的保证。”他几乎是从牙缝中说道。
    卡！瞳中无面女死白的手一把捏住了镰刀刀刃，面容带着些许扭曲：“你就不担心逢魔之刻？咱们的胜负没有几个小时根本不可能见分晓！你就一定要黑夜叉死？！”
    “不死……”秦夜咬牙笑着，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所有力气都汇聚到了镰刀上：“不足以平民愤啊……”
    就在此刻，他怀中忽然一闪，一道光华冲破他的阴气而出，在他面前化为一枚鳞片。
    谛听的鳞片。
    也在此刻，不知何处鸡叫，太阳准时地从山后透出一片迷蒙的光芒。
    五点整，逢魔之刻。
    摇曳的星辰开始躲在云后，大地开始缓缓披上金霞，谛听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在他脑海中：“五点了。”
    五点了？
    秦夜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开口，忽然，整个武阳市的阴气，如同海潮一样波动了起来。
    此起彼伏，整个城市如同笼罩在黑色大雾之中，如同一条黑色巨龙在城市间穿梭。而那些阴灵提着的灯，与这一刻，一点一点熄灭。
    他的目光于这一瞬，若穿越千山万水，看到了巨大的鬼门关。而这扇大门，正在缓缓关闭。大门之外……无数阴灵死死盯着他，鬼火中燃烧渴望，畏惧，却没有一位阴灵敢冲上去。
    “这是……”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不等他说话，谛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三大鬼节，鬼门关的大门只能由你或者你授权令符的阴灵关闭。但现在你根本没有制作令符的能力。所以……你必须亲自回来。”
    秦夜无声出了口气，深深看了面前的怪物一眼，沙哑道：“如果没关上呢？”
    “这些接触过地府最高级阴气的阴灵会留在阳间。它们会慢慢地生出灵智，是所有，不是个别。”谛听顿了顿：“现在整个武阳，从周围各省赶来的阴灵起码还有三四十万。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鬼门关没关严的事情，短短半年，那座城市化为人间鬼蜮。”
    “这是你的责任。阎王的责任。你必须在六点之前关上它，而整个鬼门关的关闭过程，为三十分钟。”
    秦夜深呼吸了一口，满含杀意地看过诡异的眼睛。无面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立刻低声道：“交给我李贞淑和黑夜叉，我马上离开！绝不耽误你关闭鬼门关！”
    她急促地说道：“另外。今年年底，日本有五千万吨阴灵石奉上。外加草薙剑，八尺镜，琼勾玉的最高级赝品。包括了它们身上大部分阴符。”
    “否则……你过不去！”
    秦夜狠狠磨了磨牙，不甘心……怎能甘心让黑夜叉此刻走掉？一个鸦天狗镇压不住六道，只有他们合体的须佐童子才能做到。而且……捣乱了武阳中元节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说不？”
    “哪怕你是华国阴差……也别太小看神话造物！”无面女诡异的女人同样紧咬牙关，握住镰刀的手咔咔颤抖，这是最后的抉择，也是她能带走黑夜叉唯一的机会！
    “刚才的交手你很清楚，凭你自己……杀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