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死神的对话（二）

    乌兰巴托。
    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即将抵达最后的尾声。
    数十万骑兵，脚踏冥王十字方阵，进行着最终杀戮。天穹布满鬼火，起码上万。他们如同涨潮的大海，将整个乌兰巴托围成海中小岛。最后的蒙古铁骑蜷缩成小小的一块。四面八方都是林立的长枪。
    地面上，六只阴灵的尸体猎猎在目。已经被俄罗斯地府骑兵大潮踏在脚下，化为丝丝缕缕的阴气飘入天际。曾经辉煌一时的蒙元帝国，最后的血脉，即将一扫而空。
    灭国就在眼前，然而，已经被包围到最中央的蒙古骑兵还是没有一句话。反而……齐齐扬起了手中长刀，那代表一个时代的九纛（dao）旗，虽然残破，却仍然没有放下。
    秦夜静静地看着，这是时代的落幕。告诉所有人，不进步，就只能挨打，不管你以前有多么辉煌。
    他也没想过出手。他只是一个观看者，记录者，体会者。而不是参与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看的很清楚，那些剩下的蒙古骑兵，仍然彪悍，但是……铁浮屠全部死绝，部落阴灵尽数崩溃。他们再彪悍，也不过是拘魂而已。
    浑身是伤，阴气从道道伤口中不停往外冒。他们喘息着，沉默着，死死盯着外围如山似海的侵略者。终于，为首的一位阴灵举起弯刀，喊出了这场战争第一句话。
    “tenger mini ee！”
    这个孤独的声音，在尸山血海的战场是如此洪亮，仿佛一个民族，一个地府的最后一把火。这把火燃到了尽头，跳出最闪耀的火花，即将归为寂灭。
    至少，曾经璀璨。
    就在这个声音发出的时候，所有蒙古骑兵齐齐立起弯刀，用尽全力大喝道：“tenger mini ee！！！”
    下一秒，无所顾忌地……冲向前方山海一般的俄罗斯骑兵！
    为了长生天。
    这是他们最后的信仰。
    也是他们能留在世界上的最后话语。一个地府民族的遗迹。
    杀！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只剩数千人，却硬生生冲出了数万人的气势。然而就在此刻，俄罗斯骑兵方阵中，陡然裂开一条缝。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秦夜目光陡然一凛，这是一个穿着欧式贵族妇女装的骷髅妇人。手中轻摇羽毛折扇，头上戴着镶满蓝宝石的王冠，甚至右手还拿着一根黄金打造，顶端镶嵌有一颗巨大红宝石的权杖。
    随着她每走一步，那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脚下就慢一分，四面八方的阴气仿佛受到了感召，疯狂涌来。最后……形成一个庞大的黑色旋涡，旋涡中，只有她单独面对着最后数千蒙古骑兵。然而，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叶卡捷琳娜女王！
    俄罗斯地府三大死神之一！
    她的名字，在俄罗斯整个历史上都赫赫有名。不……甚至世界历史上，也“三位大帝”之一。
    “好强的压迫力……”远处的秦夜倒抽一口凉气，谛听淡淡道：“她比彼得更强……好好看吧，这就是一个帝国最后的篇章……虽然蒙元帝国在历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笔，但成吉思汗的灵魂不在，他们出不了阎罗，面对这位杀神……他们没有任何能延续文明的机会。”
    如同公牛看到了红布，就在叶卡捷琳娜女王出现的刹那，所有蒙元骑兵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带着无尽恨意。几乎没有考虑，四周被阴气旋涡封禁，他们能面对的，能挑战的，只有这位曾经的沙皇。
    “tenger mini ee！！”
    数千骑兵若狂龙入海，卷起满地阴气，马若星光，刀似闪电。而叶卡捷琳娜女王只是用扇子掩住自己的嘴，冷笑了一声。下一秒，扇子陡然移开，她的骷髅嘴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黑洞。
    刷拉拉！！所有蒙古骑兵的身影都在拉长，最后化为缥缈阴气，鬼火都没有逃出来，瞬间没入黑洞。根本没有丝毫阻拦。
    孤注一掷的冲锋，转眼灰飞烟灭。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叶卡捷琳娜再次轻掩住嘴，淡笑道：“军阵都没有的一群子爵男爵，也敢对公爵动手？”
    轰隆隆……四面八方隐隐响起剧烈的轰鸣，天地之间，一道血红色的丝线凭空出现，随后……化为一道人类根本无法看到的裂缝。裂缝中，无数阴气潮水一样蔓延出来。
    不……不仅仅是阴气。
    还有漫天鬼火，夹杂着数不清的建筑残骸，雕像残骸……甚至……秦夜看到了成吉思汗塑像，长生天雕像的废墟。这条裂缝宛若白洞，喷吐着属于蒙古地府的一切。
    所有建筑残骸，在飞出裂隙的一瞬间化为灰烬。阴灵根本无法逃出，却只能听到裂隙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惊呼。最后，成为点缀天穹的鬼火，缥缈消散。
    这是一个文明的断绝，一个地府的崩溃。秦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放在谛听身上的手都紧了紧。
    亲眼观摩，才知道所谓灭国是何等惨烈。
    他不愿，也不想，在百年后迎接这样的结局。
    轰隆隆……裂隙越来越开，甚至已经突破阴阳界限，整个乌兰巴托都轻轻颤抖起来，如同四级地震。大地尽头，四面八方涌起不见天日的阴云，将这座蒙古首府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天穹鬼火，宛若繁星。
    惨烈而美丽，这大概是地球所有消失的文明，所能留下的最后传说。
    若行走在无尽的永夜，秦夜轻轻呵了一声，摇了摇头，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前方阴气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正对秦夜走来！
    每一步，阴云都在她脚下颤抖。明明孤身一人，只有身旁两位骷髅侍女，却仿佛面对千军万马，压迫得人呼吸都不畅。
    “谛听公爵。秦侯爵。”叶卡捷琳娜大帝彬彬有礼地走到他们面前，牵起自己的华美到奢侈的蓬蓬裙，微微一躬：“让两位久等了。蒙古地府到底祖上也是雄霸欧亚大陆的贵族。多浪费了一些时间。”
    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周围有无数个女子在同时开口。有老妪，有少女，有女婴。但诡异的是，听在耳朵中，却无比清晰。
    秦夜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谛听：“所以……彼得大帝的挖掘工作还顺利吗？”
    对于对方处心积虑地想把自己留在这里，他并没有隐晦，也没有什么好隐晦的。
    “相当顺利。”叶卡捷琳娜大帝直起身子，微笑道：“不如，两位随我去看一看？”
    秦夜正要回答，瞳孔陡然一缩。放在谛听身上的手都紧了紧。
    就在对方话音刚落的时候，他手中的鳞片忽然有一种火焰一般的灼烧感！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来了……
    十几位圣灵即将大驾光临！他们……很可能刚刚越过朝鲜半岛！已经冲入俄罗斯地府国界！
    最多二十分钟……不！十二三分钟！
    十几分钟后，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另外。”就在秦夜还没说话的时候，叶卡捷琳娜大帝缓缓直起身，直视着谛听：“挖掘成吉思汗墓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现在我们已经将它完全封印……”
    话音未落，秦夜怀中一道狂暴的阴气陡然炸起，谛听一声咆哮，虚空中无尽阴气凝聚为一把黑色长矛，直刺叶卡捷琳娜大帝的胸口。
    “你好大的胆！！”
    “你可知道，蒙古国是华俄两国地府缓冲带？！你可知道成吉思汗是华国历史上帝王阴灵？！你可知道任何帝王阴灵不可流落在外的国际公约！？”
    “在华国不点头的情况下，你竟然敢私自挖掘成吉思汗墓？背信弃义！！而且还敢私自封印！你找死不成！！”
    卡拉拉！！阴气长矛在距离对方十米的地方猛然崩溃。化为千万阴气流淌。叶卡捷琳娜缓缓抬起头来，瞳孔中鬼火已经缩为拇指大小，森然笑道：“那么……华国是要发兵讨伐俄罗斯地府吗？”
    “贵国……还做得到吗？”
    “你大胆。”哪怕是秦夜，这一刻也不得不开口。同时，他也带着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态度忽然转变？
    虽然没有彻底撕破脸，但这些话，已经足以造成严重的外交事故！他就不惧华国滔天之威？
    还是说……有什么能让她信心十足的东西……或者阴灵……在这里？
    谛听笑了。
    八荒六合的阴气猛然汇聚，在虚空中出现九气神阴气凝聚的脸，无数鬼火汇聚到它嘴边，整个乌拉巴托都疯狂颤抖起来。
    神尘！
    轰！！！
    苍白的光芒铺天盖地，直指叶卡捷琳娜大帝。就在这一瞬间，对方双手提了提蓬蓬裙，身形如同烛火一般摇曳，刹那间消失原地。就在光柱即将刺入黑色空间的时候，一只皮包骨的手突兀从黑暗中伸出，偌大光柱竟然朝着对方掌心猛然汇聚。却无法伤对方一丝一毫，数秒后，化为一个光团跳跃。
    阎罗……秦夜目光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三位阎罗……俄罗斯竟然出动了三位阎罗！
    这是……那位名为阿图鲁的沙皇？俄罗斯地府的真正死神？
    卡拉……那只手用力一握，光团如同手中沙一般，化为阴气道道飞散。
    “华国阴差……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下一秒，黑色阴云如同潮水退却，露出中央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老者。
    穿着白色长袍，留着细密的白色短须，绑着黄金束带和鎏金臂环，带着金色的头盔，上面绘有极具地域特色的神明图案。手中撑着一根木制拐杖，佝偻着的身躯仿佛直不起来。
    秦夜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感觉脑海中嗡嗡作响。
    这不是俄罗斯服饰。
    从始至终，他们都有一个推断，可惜，这个推断是理论上存在，实际上没有任何证据。
    那就是……俄罗斯地府的禁术模组，是谁给他们的？
    没有四常级别的地府撑腰，俄罗斯地府怎么敢贸然对怨魂晶下手？
    没有足够的利益和把握，叶卡捷琳娜刚才怎么敢忽然提起成吉思汗墓？
    这是试探。
    因为……图穷匕见，所有演员全部登场，对方……也等不下去来了。
    “这是……”看到老者的一瞬间，强如谛听，此刻也深吸了一口气：“希腊地府……元老院副议长……亚里士多德……“
    “你……竟然亲自来了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