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眼睛（三）

    “狗蛋，你怎么了？”爷爷疑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秦夜轻轻摇了摇头，复杂无比地看着秦忠国，沙哑道：“爷爷，你吃。”
    爷爷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或许是出于自己先试毒的原因，毕竟这只是一个传说。秦忠国没有拒绝。而是再次摸了摸秦夜的脑袋，温柔笑道：“狗蛋知道关心爷爷了，好，爷爷先吃。”
    这不是关心……只是……昨日重现……
    心中宛若万箭穿心，秦夜低下头，垂下了眸子。太过的悲伤，甚至冲淡了他刚听到爷爷是一贯道教众的冲击。
    咔擦……秦忠国吃掉一半太岁的声音响彻耳际。也在同时，秦夜深呼吸了一口，阴气轰然爆发。目光笼罩整个伏牛山。
    让我看看吧……
    看看这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我看看……当年的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让我看看……历史的夹页里，到底藏了什么牛鬼蛇神？
    然而，他的阴气刚刚蔓延，他敢肯定，自己的阴气不会被周围的低端阴灵发现。但诡异的是，就在秦忠国吃下太岁的刹那，四面八方喧嚣的阴灵竟然停住了。
    成千上万的阴灵，齐齐转过头，死死盯着两人，随后……灵体竟然开始飞快颤抖起来。仿佛……在畏惧着什么东西一般。
    刷啦啦——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将周围树冠吹得沙拉作响。静谧之中，一种无声的大恐怖，正在悄然滋生。
    滋生到……让厉鬼都在害怕！
    也就在他们身后，叶宪祖的身体低伏了下来，好似随时都会猛扑而出的猎豹，一只铃铛被他握在手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现场的一切。
    “唔……”一声闷哼，打断了秦夜的思绪。他近乎本能地看向秦忠国。对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双手猛然捂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
    “爷爷……”秦夜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嘴唇都被咬的泛出了血色，轻轻拉住秦忠国的衣角，无助地晃了晃。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想要长生，生死各半，各安天命。
    没有回答。
    只有秦忠国喘着粗气的声音，明明不高的身躯，此刻的喘气声宛若十几台汽车同时发动，震耳欲聋！
    秦夜没有管这些，只是轻轻晃了晃秦忠国的衣角，再一次低声地，柔和地，嘶哑地呢喃：“你……还好吗？”
    下一秒，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秦忠国的手。
    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手。
    那只手一片漆黑，每一个毛孔中，都在泛出丝丝缕缕的阴气。绿色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长。整只手长满黑毛。
    秦忠国背对着秦夜，没有转身，声音无比嘶哑，甚至是颤抖地开口：“狗……蛋……你，你……还好？”
    阴气入体……
    秦夜闭上了眼睛，眼泪悄无声息地崩溃。就在十分钟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这一幕再次发生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防御有多么脆弱。
    就像春阳化雪，只剩下一地冰水。
    “我……还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回答出这个问题。
    爷孙两人，谁都没有选择面对面。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
    秦夜拽着秦忠国衣角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在发白。他没有松开，而是再一次，无数次地，贪恋地看着那并不高大的背影。泪流满面，嘶哑道：“咱们……回家？”
    秦忠国仿佛笑了。
    他的声音此刻如同夜枭一般尖锐，好像在拼命忍耐着什么，浑身都在颤抖。
    他轻轻摇了摇头。
    “狗蛋啊……记不记得……爷爷……之前对你说的……话？”
    秦夜睁开了眼睛，泪眼朦胧中，他看到……爷爷背上的衣服……裂开了几条缝。
    里面……是长满黑毛的漆黑肉体。
    那是因为身体在膨胀，撑裂了衣服。
    “记得。”秦夜抓住了秦忠国那只漆黑的手，沙哑道：“都记得……”
    “好……好啊……”秦忠国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却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动作。只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马上……马上回家！”
    “乖……回家……就安全了。”
    “爷爷……等会儿回来找你……”
    不能拒绝……
    现在一旦拒绝，会耽误“故事”的时间线，他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完全阴灵化。如果在阴灵化之前他没有离开，后面的一切恐怕都不会发生，会被再次判定失败。
    手心已经被掐出了血，秦夜死死咬着牙，猛然转身，朝着来路冲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山道。同时清楚地看到，叶宪祖和他的人以一种脱离重力的方式飘到了两侧树冠上。
    难怪啊……难怪当时自己没有发现这些人。
    不过……没关系。
    他的嘴角，挂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你们……都得为今天陪葬！
    刷！冲过山道后数百米。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脸上已经一塌糊涂，他抬起发抖的手指擦了一把脸。身形化作一片阴风，再次回到了现场。
    就在叶宪祖一群人后方。
    他没有管这些人，而是看向道观前方。就在那里，无数的阴气相互交汇，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在其中。
    “啊……啊啊啊啊！！！”秦忠国嘶哑的咆哮，响彻这片山头。
    他已经完全不似人形了，双手变得奇长无比，触及地面。整个身躯都趴了下来，人皮完全裂开。头部露出森然白骨，两只类似牛角的骨刺，卡卡卡从头顶生长而出。
    而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完全变成漆黑色。一条尾巴从裤子后伸出，重重地拍打在地面。
    轰——！随着一声巨响，地面硬生生被砸出一道沟壑，他整个人已经膨胀到了两米以上，根本看不出人形。眼眶中，两点苍白的鬼火已经无声燃起。
    山魈……
    秦夜绝望地叹了口气。这种低级鬼物，他太熟悉了……然而就在此刻，他的前方，数十道身影电射而出！
    是叶宪祖！
    还有他的活死人群！
    刷啦啦！他们手中同时一甩，一道钩锁凌空飞出，准确命中了秦忠国上方的树木。随后，十几道身影如同没有重力一般，轻飘飘，却快捷无比德滑了过去。
    哒……叶宪祖凌空一个翻身，脚稳稳地踩在两根树木之间的钩锁上。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折扇，轻轻一摇，微笑道：“秦护法。别来无恙？”
    秦夜目光微动，紧握的拳头松开，看死人一样看着叶宪祖。
    “好像秦护法已经没法回答了啊……真是遗憾。”叶宪祖轻叹了一声，右手呈莲花状，虚虚一捏：“白阳天师叶宪祖亲身驾到！妖孽，还不速速就擒？”
    秦夜看着这一幕，仍然没有动，他脑海中，已经飞快分析起来。
    诚然，自己哪怕动用了命运，哪怕天道没有阻止，现在也无法肯定能够百分百成功。只能说……理论上没有问题。
    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上面。而且，就算寄托，自己也必须一步步尝试。
    尝试打破心魔大审判的核心在哪里。
    “现在心魔大审判都没有结束。但是二代叫它试炼，一定有结束的方法。”他的目光从现场掠过，咬牙道：“要么……击杀叶宪祖，他明显要对爷爷不利。保住爷爷。要么……”
    他垂下头，目光微微发红：“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山魈这种低级鬼物，境界不会超过无常。对于他来说，太简单，也太沉重。
    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白阳天师？”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
    这是……爷爷的声音！
    虽然很浑浊，但是……他绝不会听错！
    他猛然抬头看向道观，道观之前，那只山魈已经完全站立了起来。下一秒，山魈的外形轰然化作阴气，就在阴气之中，秦忠国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周围的阴气居然如同江河入海一般，疯狂地冲向他的体内！
    嗡嗡嗡……不，不止如此，不是他周围的阴气，而是……四面八方……不！整个南河省的阴气，都在群龙汇海一般冲了过来！
    “这是……”秦夜震撼得抬起目光，看向四周：“这股阴气……”
    好强……
    强大地让人发指！
    甚至……甚至还在赵云之上！
    这是他至今为止感受过的，最强的阴气！没有之一！
    远超四常主宰死神，超过赵鬼王！这是……阎罗之上！
    刷啦啦！！
    四面八方的树木齐根飞起，恐怖的阴气在秦忠国身边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只有那一双血红的眸子若隐若现。秦夜死死趴在地上，他看的很清楚。爷爷的灵魂还没有散！
    只是，被那个外形是爷爷的生物禁锢在了灵台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是？”叶宪祖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撼得看向秦忠国：“你不是秦护法！你是谁！？”
    “嗤……”秦忠国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也配？”
    他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就在同时，叶宪祖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身躯骤然炸开，里面的竹篾四处横飞。紧接着，他带来的活死人同时炸裂！刹那间，这个山头只剩下一片纸屑飞扬。
    然后，秦忠国的目光看向了秦夜。
    不……秦夜死死咬着牙，一股巨大的压力轰然降临他的身躯。无法形容，宛若泰山压顶。而且……他能清楚感觉到，一个堪称伟大的存在。目光透过了幻境，穿破了真实和虚伪，在虚假的幻境中……看到了真实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