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 夜话

    想着不久前张伊一的反应，陈乔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陈卫国和陈家老奶对张伊一牵肠挂肚，回报却未必对等，这或许就是做父母的和子女的区别。
    当然，这也怪不得张伊一，看着拿着手机在副驾上玩得开心的小五，陈乔山也只能暗自感叹，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回到家里，陈夕陈婉已经回来了。
    一见到姐俩，小五就兴高采烈地说道：“姐，你们猜我晚上吃什么了？”
    “瞧把你高兴的，二哥带你去哪了？”陈夕一边问着，一边帮小五把有些凌乱的刘海给捋顺了。
    “烤鸭，就在小区隔壁。”小五倒是守信用，只字未提张伊一的事。
    陈乔山见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去洗澡，陈夕突然叫住了他，说道：“二哥，畅姐晚上说了件事。”
    “怎么了？”陈乔山有些纳闷。
    刘畅请这姐俩吃饭，显然是为了拉近两家的关系，谁都需要几个朋友，陈乔山也不例外，他不排斥这种饭局，但刘畅跟陈家姐妹并不相熟，有什么能跟她俩说的？
    陈婉道：“不知道了吧，二哥，畅姐可说了，我和三姐是最先知道的。”
    “行了，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就说吧！”
    陈夕笑道：“畅姐年底结婚，邀请我俩给她当伴娘。”
    “结婚？”陈乔山挺意外的，不过想想刘畅和王四峰的年龄，他不觉摇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人都快三十了，也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
    陈婉笑道：“是啊，畅姐说伴娘就找我们，还有小沁姐，别的一个没请。”
    稍一琢磨，陈乔山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哎，别傻乐了，刘畅个太矮，要不然也不会找你们，明白了吧？”
    “二哥！”
    不出所料，陈乔山的话果然引起了陈夕和陈婉的严重不满。
    陈夕嗔道：“那天在北大遇到的女生怎么回事，她怎么说你又换女朋友，二哥，你到底几个女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小沁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等她回来，看你怎么解释。”
    陈婉也附和道：“就是。”
    一个个牙尖嘴利的，陈乔山也没辙，惹不起只能躲着。
    ……
    消息来的有些突然，张伊一这两天情绪一直不是很好。
    虽然见过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还知道了父亲的确切消息，她心里依然忐忑。
    回到家，张伊一早早便躲进了卧室，坐在桌前，她盯着手里那张名片发呆。
    陈乔山是她的弟弟，听外婆说有几分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不是很帅气，却很自信，还是省里的高考状元。
    这份聪明劲或许是遗传自他妈妈吧，张伊一猜测着，因为大舅曾说过，父亲连初中都念不下去，跟文化人不沾边。
    想着陈乔山的样子，张伊一对父亲终于有了个模糊的影像。
    无声无息地，房门突然被推开。
    李晓·琳悄悄把脑袋探了进来，见姐姐正望过来，她讪笑着推开门，抱着枕头进到房间，“姐，今晚咱俩一起睡。”
    张伊一不动声色地把名片收了起来，然后才说道：“姥姥不是帮你把屋子收拾好了吗，多大了，还跟我挤一起。”
    张伊一的房间不大，装修也稍显老气。
    这里是清华园内的教师住宅区，都是有年头的老房子了。
    清华和北大的教师住房一直很紧张，蓝旗营小区就是政府无偿拨付的一块地，专门用来解决清北的住房问题，这在全面废止福利分房的今天，无疑是很难得的。
    这不是福利分房，顶多算是集资建房，就是地理位置太过优越。
    蓝旗营的房子即使是专家教授也得掏钱买，虽然每平米只要几百块钱，到陈乔山这就涨到了五千五，不过他没有任何的犹豫。
    整个小区拢共就十二栋楼，住户全是清华北大的教职，仅两院院士就近百位，剩下的住户大部分都是教授，副教授都是凤毛麟角。
    张老爷子没有凑那个热闹，还是住在清华园的家属区，单独占了一个小院。
    很平常的院子，不是什么四合院，一角还私搭了个棚子，权当车棚使用，停个自行车什么的很方便，放外边，一准的违建，可在清华，这样的房子都连成了片。
    张伊一在这里住了小二十年，她熟悉路边的每一根电线杆子，还有坑洼的水泥路面，不过听说最近要搞管网改造，电线杆要拆了。
    “姐，你想什么呢？”
    李晓·琳的话打断了张伊一的思绪，她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看了眼舒服地躺在床上的妹妹，她忙提醒道：“死丫头，把鞋脱了！”
    李晓·琳蹬了两下腿，脚上的拖鞋就飞了出去，然后便说道：“姐，我们来聊天嘛！”
    印象里，姐妹俩好久没有一起睡了，张伊一关了灯，这才跟妹妹挤到一张床上。
    “姐，你刚才拿的是陈乔山的电话吧？”
    张伊一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然后就闭口不言，那是她的弟弟，想想还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姐，你以后离陈乔山远点，那人很可恶。”
    李晓·琳对陈乔山怨念颇深，从一开始，她就防着这一天，谁知道千算万算，还是被老妈撞见了。
    李晓·琳打小就知道，老爸是个不靠谱的，连爷爷都拿他没辙，更别提心高气傲的妈妈。
    父母离婚她一点都不奇怪，这个家有妈妈，还有姐姐，李晓·琳就觉得足够了，再也容不下旁人。
    听到小妹的话，张伊一有些好笑，这几天，也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想了想，她又有点好奇，“晓琳，你很了解……那个人？”
    沉吟良久，张伊一找了个词代替了陈乔山。
    她本能地觉得叫名字不合适，弟弟又喊不出口，真要是喊了，李晓·琳恐怕得发飙，索性用那个人代替。
    “怎么不了解，我最了解他。”
    一说起这个，李晓·琳就气得咬牙，“姐，你不知道，他一被光华录取，我就知道了。”
    张伊一有些惊讶，连母亲都不认识陈乔山，小妹怎么会认识的，“你怎么知道他的？”
    李晓·琳气鼓鼓地说道：“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北大刚开始录取工作，我就找爷爷打听，我的分数挺高的，本来以为能拿到光华的第一名，结果被那家伙抢了风头，比我高了三十多分，爷爷说他是光华历年的最高分。”
    “姐，我跟你说，那家伙肯定是作弊。”
    张伊一忍不住笑了，妹妹的心思她再了解不过，最是不服人，“行了，不就是抢了你的第一吗，难道就凭这个，你就认出他来了？”
    “才不是呢，他还要抢你！”
    “别瞎说。”
    姐妹俩笑闹了一阵，李晓·琳朝中间挤了挤，床有点小，她不由抱怨道：“太挤了，回头让大舅过来换个大点的床。”
    “行了，我一个人睡足够的，谁让你硬要挤进来的。”
    张伊一在这个房间住了差不多有二十年，房间不大，换了床，书桌就放不下了。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张伊一肯定是不愿意改变的，就如同她惦记了父亲二十多年，却害怕与陈卫国见面一样。
    李晓·琳不知道姐姐的心思，她侧着身子，面向着姐姐，跟小时候一样，她不由笑了，“姐，不是我说陈乔山坏话，他根本不像高考状元，第一学期成绩就垫底，连我爷爷都奇怪。”
    张伊一愣了一下，“你爷爷关心他干嘛？”
    “唉，给你说了吧，那家伙是你干爹推荐到爷爷那的，说他是个不可多得好苗子。”
    张伊一大为惊奇，不过她没着急问，而是说道：“别瞎说，程红阿姨是我干妈不假，李叔叔可不是我干爹。”
    程阿姨是外婆的学生，也是妈妈多年的朋友兼同事，待姐姐极好，李晓·琳知道姐姐的忌讳，便没再提这话茬，“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都念叨多少年了。”
    张伊一也没跟妹妹计较，又问道：“晓琳，李叔叔怎么会提那人，他们应该没机会接触吧？”
    “那倒没有。”
    李晓·琳有点犹豫，想了想，她还是说道：“李叔叔去年不是在豫省工作吗，那家伙考了个状元，后来，他又从河里捞了个人起来，结果一个小报记者小题大做，说他见义勇为，给报道出来了。”
    李晓·琳看过当时的新闻，说实话，在没有知道真相之前，她其实也挺感动的，可当她拿着报道给外婆看的时候，却无意间揭开了张陈两家的恩怨。
    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李晓·琳绝不允许旁人拆散这个家，自那时起，她就时时刻刻提防着陈乔山。
    为了不引起姐姐的好奇，李晓·琳故意淡化了当初的事，“救人再加上高考状元，就炒作起来了，后来被李叔叔看见了，问了几句，才知道他报的光华。”
    “李叔叔不是我爷爷的学生吗，有一次打电话，就提了一句，结果爷爷就留了心，还推荐他去做新生演讲。”
    李晓·琳很多事是没有讲的，比如为了阻止陈乔山出风头，她磨了爷爷好久，却未能如愿，再比如北大乔山，她更是半点没提。
    “姐，你不知道，陈乔山人品有问题。”
    李晓·琳是换着花样损陈乔山，“他刚上大学就交了个女朋友，成天腻在一起，结果前几天，他又带着另外一个女孩到处跑，在学校还经常旷课……”
    知道妹妹的性子，张伊一并未完全听进去，她心里渐渐有了些想法，不过却不能在小妹面前提。
    ……
    隔天，陈乔山把陈家姐仨交给庹小雪，就赶到了公司。
    如料想中的一样，青山论坛主动停住了并购谈判，新浪一方只坚持了一天，态度就有了松动。
    知道陈乔山这几天一直坐班，王四峰一早就在康盛等着。
    “王哥，成啊，不声不响就把婚期定下了。”
    办公室里，陈乔山翘着个二郎腿，没听王四峰的汇报，倒是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
    王四峰也是喜上眉梢，出售青山论坛眼见有戏，婚事自然也提上了日程。
    哪怕以五百万美金的价格成交，他也有七十五万美金的进账，这笔钱在燕京买房买车绰绰有余。
    王四峰以前还为户口担心，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只要有钱，哪的户口都一样。
    “大山，真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拉了一把，我跟刘畅还不知道要拖到哪年了。”
    这年头还没北漂的一说，北漂却早已存在，想起过去这几年，王四峰也是颇多心酸。
    陈乔山说道：“你这就见外了，咱们是一个创业团队，不存在谁帮谁的问题。”
    陈乔山不是矫情，一个篱笆三个桩，没个信任的行内人帮忙，想在互联网行业创业，怕是赔得底儿掉。
    这可不是开玩笑，燕京骗子最多的地方，一个是中关村，一个是金融街，前者是皮包公司的聚集地，卷包烩时有发生，后者则是金融诈骗的重灾区。
    陈乔山深知，想把企业规模化、产业化，卸磨杀驴的事是沾不得的，互联网创业不像其他行业，名声坏了很难混下去，他答应王四峰的股份，肯定会不打折扣地兑现。
    闲聊几句，两人就说到了暂时停摆的谈判。
    “新浪方面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同意收购价还可以再谈，但是有个条件，主要是员工问题。”
    陈乔山有点奇怪，青山论坛的人不多，其中还被挑走了一批骨干，去了一塌糊涂，“怎么，难道他们想裁员不成？”
    王四峰点了点头，“对方确实想裁人，新浪本身就有两个论坛，人员齐备，他们看重的就是青山论坛的招牌和用户量。”
    “想裁人，成啊，最好把你也裁了。”陈乔山笑得很开心，正愁给一塌糊涂重新招人，新浪不愿意要，他可以全接下。
    王四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他和技术骨干肯定是走不了的，即使几年后离开，也不可能再搞论坛了。
    陈乔山说道：“告诉瑞银的人，条件可以答应，但是得换回足够的利益，为了安置这几十个下岗的员工，我们是做了大量工作的，这一点尤其要强调一下。”
    王四峰无奈一笑，他太了解陈乔山的性子了，这明显是要坑人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