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不糊涂

    陈乔山自认是见过世面的，但认亲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刚到出站口，陈家老奶就当先走了过来，虽然已是年过古稀，但是腿脚很是利索，几步就到了出站口。
    对于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张家老夫妻，老奶也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只当没看见，直接奔着拖在后面的张伊一就过去了。
    走到近期，她一把拉住张伊一的胳膊，很是激动地说道：“你是小宝，你是我的大孙女，终于回来了……”
    嘴里念叨着，老奶的声音都带了哭腔，眼眶也红了，抓着张伊一就不撒手。
    张伊一吓了一跳，她的注意力都在陈卫国身上，冷不防小老太太就到了近前，她不免有点心慌，再加上老奶满口的地方口音，语速又快，根本是一句都没听明白。
    陈家老奶的身子还算康健，不过见到老太太如此激动，陈乔山心还是悬着。
    眼见着张伊一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扔下行李上前说道：“老奶，大姐都回来了，你也别太激动，而且大姐也听不懂我们这的方言，你慢点说，我帮你翻译。”
    陈乔山不劝还好，没说两句，得不到回应的老奶已经哭出了声，“我可怜的小宝，都不认得奶奶了……”
    分离二十四载，一朝相认，陈家上下的心情可想而知，老奶这一哭不要紧，众人的情绪都被感染了。
    尤其是陈卫国，那是他嫡亲的女儿，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小人儿，父女俩再见面已经出落成大闺女了，他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一个五十多岁的糙老爷们，眼眶也是阵阵发酸。
    看着场中乱糟糟的情况，陈乔山心里也有点难受，见惯了媒体上各种狗屁倒灶的狗血剧情，相比之下，陈家人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尤其是陈家三姐妹，老三老四都是染上了情绪，跟在老奶身边，眼圈也红了，小五最是抢戏，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哭得比谁都伤心，看得怪可怜的。
    陈乔山揉了揉小五的头发，没好气地问道：“刚才不还欢实得很吗，这会儿怎么蔫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大姐，当初不也没事吗，今天哭个什么劲？”
    小五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声音都哽咽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晓得，见奶奶哭，我也忍不住嘛。”
    好嘛，整个一个戏精。
    陈乔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掏出纸巾递给三姐妹，说道：“行了，哭什么，今天是家里的大日子，应该高兴，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赶快擦擦。”
    “妈，瞧你这弄的，伊一回家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还哭了，多不吉利。”关键时刻，陈乔山不顶事，还是得小姑出面解围。
    作为陈家上一辈唯一的女儿，陈桂珍出面无疑是最合适的，在小姑的劝说下，老太太终于收了声，
    陈家这边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倒是引得不少人看热闹。
    小姑都出面了，陈乔山自然没往里掺和，他还有闲心观察众人的反应。
    老奶把张家老夫妻晾在那，陈老爷子倒是实在人，过去招呼了一声，又把陈卫国叫了过去，父子俩和前丈人丈母娘说了几句。
    陈乔山有心往前凑凑，正好奇他们说什么，却注意到苏琼在不远处正盯着他，见他望过去，她还冲陈乔山招了招手。
    得，又遇到个不能得罪的。
    陈乔山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他只得走过去问候道：“苏阿姨，严叔叔，你们也来了？”
    严文刚扫了陈乔山一眼，没搭理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苏琼倒是笑着问道：“小陈，你们家今天这是来接亲吗，怎么这么多人？”
    得罪什么人都行，就是不能得罪女朋友她妈，否则后果是相当严重。
    陈乔山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他很是有觉悟地说道：“苏阿姨，今天是来接我姐，这里乱糟糟的，几句话也说不明白，事情的原委小沁都知道，回头让她给您解释吧。”
    “行了，小陈，你去忙吧。”苏琼也没心思跟他计较，出站口也不是合适聊天的地方。
    既然女儿都知道，她也没了追问的心思，似是想起了什么，苏琼又提醒道：“小陈，还有个事，好像有记者去你家了。”
    一听有记者，陈乔山本能地感觉不妙。
    家里本来就热闹，再加上记者，这不是裹乱吗，他问道：“记者上我家干嘛？”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跟前段时间网上的事有关。”苏琼回了一句，又问道：“小陈，那个北大乔山你知道吗，最近在网上闹出不少乱子，我跟你严叔叔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听完苏琼的话，陈乔山心凉了半截，严小沁她妈这是话里有话啊，分明是在拿话点他。
    严小沁这时过来了，正好替陈乔山解了围，“妈，你们聊什么呢？”
    见到女儿出现，苏琼知道谈不下去了，她帮女儿理了下鬓角，笑道：“我跟小陈随便说两句，怎么，这就担心了？”
    “妈，你说什么呢。”当着父母的面，严小沁露出些小儿女的羞态。
    苏琼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岂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年轻人尤其要脸面，即便有意见，也不可能当着女儿的面说下去。
    她对陈乔山说道：“小陈，你去忙吧，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去家里玩。”
    陈乔山还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把严小沁一家送走。
    再看陈家这边，已经没了刚见面的那股劲，不过老奶还是拉着张伊一不松手，听着陈夕帮着大孙女介绍家里人，“姐，这是爷爷，这是小姑，这是四妹陈婉，你跟二哥一样，喊她老四就好，这是小五，你见过的。”
    到了最后，陈夕把陈卫国拉倒近前说道：“姐，这是咱爸，从小到大，爸可没少念叨你。”
    还是陈夕贴心，这刚见面，就知道帮着陈卫国说话。
    看着父亲的模样，张伊一眼圈又红了。
    她心里也是颇为激动，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亲生父亲的模样。
    当年的事，张子瑜已经一五一十说得明白，张伊一也早到了知晓人情世故的年纪，她知道，从始至终，父亲是没有选择的，只不过生在那个年代，父亲与母亲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张家老太太走过来说道，“伊一，这就是你爸爸，你从小不就在打听吗，现在见着了，快叫人呐。”
    张伊一哪里喊得出口，想着二十多年来受到的种种委屈，她心里愈发难受，眼泪不可抑制地往外流。
    见刚照面的闺女直掉泪珠子，陈卫国的心都碎了。
    小五从小就是个哭包，受委屈的时候，跟眼前的大闺女何其相像，眼见着女儿越哭越伤心，陈卫国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这些年闺女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帮张伊一擦一擦，不过手伸到半途，他又缩回了手。
    陈卫国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自打分开，父女俩二十多年音信全无，也不知道闺女愿不愿意接受自己。
    看张伊一泪珠子越掉越多，陈卫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操着浓重邓州口音的普通话说道：“闺女，别哭，爸就在跟前，不管你以前受了多大的委屈，到今天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陈乔山都惊了，没看出来，自家老爹真的出息了，这普通话说的，有板有眼的。
    看着曾盼了无数年的父亲，张伊一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直接扑到了陈卫国的怀里，带着哭腔喊道“爸！”
    “哎。”陈卫国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吃苦受累这么多年，从没吭过一声，如今父女相认，任是坚强如他，眼里也忍不住渗出了泪水，等了这么多年，父女俩终于是团圆了。
    看着场中的情景，张家夫妻俩也是感慨万千。
    时间终究抹不去血缘亲情，看来张家当年真的是做错了。
    张家虽然不愁吃穿，但过日子熬的可不止是柴米油盐，女儿迄今仍是孤身一人，眼见着已经没有了再嫁的可能，反观陈家，一子三女，人丁兴盛，就眼前这态势，陈卫国这日子过得恐怕比张子瑜舒心多了。
    陈家老小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场中也就陈乔山还有闲心想其他事。
    毕竟是公共场合，再耽误下去也不是事，陈乔山便说道：“老奶，时间不早了，你看是不是先回家？”
    见到大孙女，陈家老奶心里的牵挂就去了一大半，小儿子都父女相认了，她唯一的一丝担心也去了，“是该走了，家里还有不少亲戚等着呢。”
    说完，老奶又对陈乔山说道：“大山呐，你这次算是办了回妥当事，回头我跟你妈说说，好好犒劳犒劳你。”
    “老奶，您还是饶了我吧。”陈乔山连忙叫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回头老奶要是把张伊一认祖归宗的功劳算到他头上，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陈乔山本来就一屁股烂账，哪可能讨得了好？
    老奶问道：“怎的，你妈还能揍你不成？”
    “那倒不是。”陈乔山可不会把爷俩合伙糊弄老妈的事说出去。
    “犒劳就算了，你看我妈也不容易，刚嫁进陈家，那时候公婆当家是大趋势，一辈子都得听您使唤，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结果可好，如今又变成儿媳妇当家，三伯母就是最好的例子，您要是真觉得我差事办得好，回头对我妈好点。”
    老奶瞪了一眼陈乔山，教训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我有意为难你妈了？”
    “这倒没有。”陈乔山连连摇头，“老奶，你也别多想，我就是心疼我妈，没别的意思。”
    “你要是真的心疼你妈，那也简单，回头等你娶了媳妇，让你妈当家不就行了，你要真有这份心，回头跟你媳妇说去，跟我这说不着。”
    老奶看了眼这个最有出息的孙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要不这样，赶明儿我就把你这份孝心跟你妈好好说说？”
    感情老奶年龄虽然大了，脑子却是一点都不糊涂。
    把柄算是留下了，陈乔山也只能暗叫失策，旧账未了又添新愁，这事要是传到陶秀英耳朵里，将来娶了媳妇恐怕就有得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