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个诚实的人

    再次走进黑暗潮湿的地牢，站在卡米洛面前，夏亚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但他心存善念。
    他不会一上来就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永远也不会。
    可事实就是，卡米洛真是个傻逼。
    他值得被用最坏的恶意揣测。
    卡米洛心里已经凉透了，他很熟悉夏亚的眼神。
    再熟悉不过了。
    今天中午，他们结伴前来男爵府时，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看他。
    看死人的眼神。
    一个将死之人。
    “写一封信吧，科里昂先生。”夏亚说。
    “写信……写什么信？”卡米洛结巴道。
    他是要我写遗书吗？
    鲨齿帮一把手顿时惊慌失措，脚指头都抠紧了。
    “不，”夏亚温和地笑道：“让你的家里带着赎金来救你。”
    “真、真的？”
    卡米洛松了口气，心道原来刚才是自己看错了，立刻满口答应。
    “男、男爵大人要多少赎金？”
    “2925枚金维昂。”夏亚报了个数字，令卡米洛一度陷入了痴呆状态。
    这个数字很大，它不光大，而且精准。
    卡米洛的脑子像是被一头跳踢踏舞的大象踩了，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和鲨齿帮多年来积攒的家底数字如此接近……就像是刻意为之。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已经深入了解到了这种地步？
    卡米洛背后被冷汗湿透，嘴唇直哆嗦。
    实际上他错怪夏亚了，夏亚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加法。
    阴影脚步给他的那份名单上列出了卡米洛雇佣每个佣兵团所花费的金额，夏亚把它们相加，再加上卡米洛一开始为自己交的赎金，就构成了这个数字。
    他只是报了个对方拿得出手的数字，想榨干这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而已，没想那么多。
    但夏亚怎么会想到，卡米洛这个憨憨为了找他复仇已经丧病到拿出鲨齿帮的全部身家和自己干一架了……
    总之就很巧，卡米洛十分要命地想多了，于是他颤抖着写下一封信，并写下这个数字。
    “辛苦了。”
    夏亚礼貌地说了句，扯过盖了私印的信件。
    叠好信装进兜里，夏亚有意无意道：
    “科里昂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务必认真回答我。”
    “啊？您、您尽管问！”
    “你说，海里的虾米敢挑战牙齿锋利的鲨鱼吗？”
    卡米洛愣住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夏亚进来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古怪，让他无所适从。
    现在这个问题也是。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吗？”
    “不，不难，男爵大人。毫无疑问那、那是很愚蠢的行径……就像我不敢挑战您一样……”
    “是吗？”
    “是的，男爵大人，我发誓。”
    “那如果我放你出去，你会来报复我吗？”
    “绝对不会！大人！”
    卡米洛汗如瀑下，握着铁栏杆的关节都隐隐发白。身体的颤抖带着铁栏杆哗哗作响。
    “您……您会信守承诺的吧？”
    “会的。你是个诚实的人，我也是。”
    夏亚笑了笑，转身离开。
    ……
    “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亚瑟紧张地望着夏亚，老管家鲁伯特也在一旁静候。
    但看见他手里盖着印的信件后，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让科里昂人带着钱来赎人。”
    管家和骑士长互相看了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惋惜。
    果然如此。
    “大人……”
    “你要说‘这样也许不妥，这群贱民的卑鄙超乎您的想象’对吗？”夏亚笑笑。
    亚瑟愣住了，见鬼似的张着嘴。
    如果只是猜对意思也就罢了，这跟他打好的腹稿一个字也不差……
    “放心吧，我有分寸。”
    夏亚拍着胸膛保证道。
    ……
    晚上天黑时，夏亚来到费洛面前。
    法师被折腾了一天，远没有之前那么神气。
    夏亚临走前的话让他纠结万分，原本漂亮的红色自来卷也蔫了下去，像斗败的公鸡。
    “想清楚了吗？有没有新故事可以听？”
    费洛有气无力地笑了声。
    “你很厉害……”
    “谢谢。”
    “抱歉，之前骗了你。”
    “没事，都是很棒的故事。”
    “‘都’？”费洛笑道：“我只讲过一个故事……”
    “你那是一套模板，我就当作你已经讲了几十个类似的故事了，喏，我又换了身衣服，有没有激起你的创作灵感？”
    费洛张了张嘴，最终一声长叹。
    “好吧，好吧，我输了。费洛·奇勒，是个蹩脚的法师学徒。我的天赋很差，求学之旅很艰难，需要花费常人数倍的经历钻研魔法，才能看起来与正常学徒一个水准……时间一久，我厌倦了这种生活，就偷了老师的东西离开。”
    夏亚摸着下巴，
    “你这个故事听着还没之前的精彩。”
    “故事当然比生活精彩。”
    “不不不，我觉得生活比故事精彩，因为故事讲逻辑，但生活不讲。”
    夏亚站了起来。
    “就比如现在，你还在撒谎。你认为我之前识破了你的谎言，你也给出了应有的震惊……所以，现在的我放下戒备，或说不去追究你话里的真假，无论你说什么都一定会信，是吗？”
    “我所说的千真万确。”费洛坚持道。
    “抱歉，在我看来，只有费洛·奇勒这个名字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而有趣的是，在先前的故事里，故事是真的，人物却是假的。”夏亚笑道：“你是一个骄傲、天才的人，你的随机应变能力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我都被你骗过……”
    费洛不屑地哼了声。
    他认为这是夏亚的揶揄。
    但实际上夏亚真的没骗人。
    “作为一个骄傲的人，你在编故事时一定会尽力让它具备象征意义……说白了，就是偏执。所以我猜，你有一个不如意的家庭——你的父亲就如你所说，是个蠢货，拼命利用你、压榨你的一切价值。而你的学徒之旅也充满了艰辛——你付出汗水是对的，可并非你说的那样，是因为天赋差。”
    ——毕竟一个天赋差劲的蹩脚学徒的资料我不可能买不起。
    夏亚心道。
    “……你的骄傲让你将真实的信息掺杂在假话里，亦真亦假，以此来愚弄对手。‘哈，这群蠢货，即便我说了真话他们也不会相信’，你是这样想的吧？正巧，费洛·奇勒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
    费洛沉默着，嗤笑一声。
    他不置可否。
    “重名吗？不见得吧。”
    夏亚笑笑，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家道中落的奇勒家族在十年前出了一个天才法师，被誉为崛起的希望，我的父母时常提起这位‘别人家的孩子’。听说那家伙被一个很厉害的法师收为学徒，之后就杳无音信，估计去了什么法师塔。
    “巧的是，他也叫费洛·奇勒，而且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反倒是奇勒家族借着这个儿子慢慢崛起，在公开场合吹嘘自家孩子的优秀，来吸人眼球……难道他和你只是重名？”
    费洛一言不发。
    夏亚拍拍他的肩。
    “好好想想吧，明天再来听你的故事。”
    他离开，走到门口时，被费洛叫住。
    “我可以现在讲给你，一个更精彩的故事。”
    这就对嘛……
    夏亚微笑着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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