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对还是错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但是楚阳你知道吗？你知道当我兴冲冲地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打算向父母报喜之时，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三年前还强壮如牛的父亲，现在看起来竟然骨瘦如柴；三年前面色红润的母亲，现在脸上毫无血色，头发花白，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竟像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当时我虽然心疼，却没有多想，还以为是父母太辛苦造成的。心想着等我读完大学之后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向他们报喜，父母知道我考上重点大学后果然很高兴，当晚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邀请了左邻右舍过来庆祝。”
    “当时的左邻右舍表情看起来很怪，面对满桌的大鱼大肉，竟似乎都没胃口。我却没有多想，很没心没肺地大吃了一顿，当做自己这段时间辛苦学习的奖励。”
    “饭后，邻里相继离开，我跟在他们后面，不是有心的，只是吃撑了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上个厕所，然后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原来，我爸妈变成现在这样，根本不是因为辛苦，而是因为卖血。早在前年我家里遭遇了一场特大灾害，整整一年颗粒无收，家里没钱，我爸妈也没什么本事，为了支持我上学，我爸妈只能偷偷地卖血。”
    “卖血啊！从高二下半年到高三学年结束，整整一年半时间，我所有的花销都是我爸妈卖血换来的，我被蒙在鼓里，但这事怎能瞒得住乡里的其他人？”
    “面对满桌的大鱼大肉他们之所以没胃口，就是因为想着那根本不是鱼与肉，而是我爸妈的血，明知那是血，谁吃得下？也就只有我还没心没肺地大吃了一顿。”
    “而我考上大学对我爸妈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喜事，而是灾难，我家里根本承受不起大学高昂的学费，亲戚也没钱，一个个自身难保，借是不可能借到的，而按我爸妈的想法，他们肯定会尽全力支持我上大学，那咋办？继续卖血呗。”
    “但你要知道，这一年多来，为了支持我读高中，我爸妈已经卖过无数次血了，家里没钱，也买不起营养品补身，现在身体弱成那样，严重贫血，再卖下去会出事的。”
    “这都是乡里邻里的议论，我跟在他们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
    “我一直知道家里很穷，所以我努力学习，就想着考个好大学，再找个好工作改变家里的状况，但我绝对想不到家里会难到那个地步。”
    “我不信。也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相信。因为我在学校已经够节约了，别人一个星期花两块，我能花五毛就花五毛，这样子我爸妈还要卖血吗？”
    “当晚我翻来覆去，彻夜未眠，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父母卖血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趁爸妈不注意偷偷跟在他们的后面，一开始还一切正常，某天，我爸妈嘴上跟我说去干活，却偷偷去了镇上的医院。”
    “当时我还是存在着侥幸心理，想着可能是爸妈身体不适，来医院看个医生。”
    “我跟了上去，却看到爸妈径直去了医院的血站，血站的工作人员一看到我爸妈就面露难色，将他们往外赶，我爸妈则一直苦苦哀求，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着说着甚至跪了下去。血站的工作人员没奈何，只好又将我爸妈迎了进去。”
    “那一瞬间，我简直傻了，脑海中嗡嗡直叫，一片空白。原来乡里邻里说的都是真的，原来这两年来我吃的喝的都是父母的血肉。”
    “我读书是为了改变家里的命运，却没想过会成为加上父母身上最沉重的负担。可笑我还不自知，可笑我还一直沾沾自喜。”
    “哈哈！”
    “没错，这张录取通知书很可能会改变我的命运，但那是以后，而现在，它们是一张催命符，直接会要了我父母的命，那我有什么理由留下它？”陈明伟娓娓道来，一口气说了不少，表情中满是心酸与无奈，还有浓浓的自嘲。
    楚阳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段时间他赚了不少，数以万计，他接触的人也都是一些富豪，身家百万的都不少，然而只是少数。
    在那看不到的地方，更多的还是穷苦到吃不饱穿不好的家庭。多少有天赋的孩子因为穷只能中途退学，甚至上不起学，多少家庭因为养不起家人只能卖儿卖女……
    时代就这样。陈明伟不是个例，只是典型罢了。而他其实还是幸运的，至少他有一对伟大的父母，有一对肯为他付出一切的父母。
    “可是老陈，你想过吗？你的父母已经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就这样把通知书撕了对得起他们吗？你想过他们的感受吗？”楚阳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倒不是想劝陈伟明，只是想让后者慎重考虑。
    “我不管，我读书是为了他们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假如上大学会要了他们的命，那我以后再有出息有有什么用？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当不孝子。”陈伟明说。
    “….我可以帮你。”
    “不，你帮不了，没人可以帮我。楚阳，大学我是不会上了，我决定去深城，听说那里遍地黄金，我不信没了大学文凭我就混不出个人样。”话对如此，陈明伟其实根本没什么信心。
    他没出过贝海，所有的一切都是听说。他一没钱二没事，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又哪有什么把握混出个人样？一切只是为了给自己打气罢了。
    “……”楚阳看着陈明伟。他其实很想对后者说他真的可以帮后者，最后却沉默了。
    因为他记起来一事，前世陈明伟也没去上大学，而是辍学去了深城。
    估计也是这时候吧。
    当时很多人都不清楚个中原因，对陈明伟的选择很不理解，现在看来居然是这样…..
    关键十年后陈伟明还真混出了个人样，成了个大老板，听说资产上亿。
    前世，陈明伟在深城做的什么生意楚阳并不清楚，但后者开了数辆豪车回乡引发轰动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这是楚阳沉默的原因。他当然可以帮陈明伟，也有能力帮陈明伟，却不知道该不该介入陈明伟的生活轨迹。
    在明知别人不用上大学也能混得很好之时，还硬要改变别人未来的轨迹，这种事情楚阳还真做不来。
    就好比不久前的水灾，楚阳是有能力帮助楚家村的村民的，却没有帮。因为他知道帮了那些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农民不是这个时代的出路。
    ……
    总之，陈明伟离开了，第二天一早就瞒着父母直接去了深城。至于他的录取通知书并没有撕，却永远地留在了宿舍。
    走之前，陈明伟向楚阳借了点钱，不多，就几十块，还说以后发达了不会忘了楚阳，会报答楚阳。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楚阳没放在心上，只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陈明伟离开。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只能寄希望于他的重生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蝴蝶效应，没有改变陈明伟的生活轨迹，陈明伟还是和前世一样，十年后飞黄腾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