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长亭短亭

    这一场大雨覆盖了整座东极城，整座城都笼盖在这雾色当中。
    凌霄志在这雨中漫步走着，很快就看见了东极城那高大的纯白色的城墙，不久之后，就在离那城墙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一辆朴素的马车，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修饰，但也算不上寒酸。而在这辆马车的旁边，还站立着一位身着灰色衣服的男子，虽然穿着打扮都很稀疏平常，不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一板一眼的严肃气息，凌霄志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梵天教的人。
    果真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见到凌霄志朝着他走过来，他便微微的俯首，同时用相当恭敬的语气说道：
    “属下，见过凌先生。”
    “嗯，你的任务到此结束了，回去复命吧。”
    “属下明白。”
    凌霄志一边说一边就直接坐在了这辆马车的驾驶座上，当他再度侧过头来的时候，之前那位站在马车边上等待的灰衣男子也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也还真不愧是落寻风带过来的人，办事效率也格外的高，能够搞到交通工具这样的基本操作自然是不说，在马车驾驶座旁边的一个用来储物的铁盒子当中，连同东极城出城证书到离开东极域的通行证都一应俱全。
    这一夜算得上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不过都还在凌霄志的估算当中，他交了文书，乘着这朦胧的雨夜很快就离开了东极城。为了方便隐蔽自己的路途，凌霄志特地做了些许的小把戏——一般而言，若是要从东极城出发前往其他大的地域，都是要走西门或者北门的，但凌霄志却反其道而行之，从东门出发，这样一来便不会让人察觉到他要离开东极域的举动。而事实果真如同他所想的那样，从东极城东门走出来几十里路的距离，足足将近两个时辰的道路都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
    确定了自己走的这条路线足够的安全，而且后面也没有任何追兵之后，凌霄志便架势着马车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将马匹从马车上解下来，将马车给舍弃在了原地，只是单单骑着一匹马，在东极城外的微雨朦胧的小道上疾驰起来。轻装出行的速度自然要比驾驶马车的速度要快得多，更何况落寻风提前给凌霄志备好的也是血统优良的千里快马，待到这一夜基本已经过去，背后的天边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之时，凌霄志已经远离了东极城，并且早就调转了正确的方向，一路向西而去，而按照这个速度，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可以直接离开东极域。
    “琴声？”
    正当凌霄志一边驾驶着马匹在道路上疾驰，一边打算今后的路程的时候，他的脑海当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琴声，没有任何征兆，仿佛就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一般。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勒住了正在飞奔的宝马，朝着前方定睛一看——大约距离自己一两百米的距离，有着一座看上去已经荒废已久的古亭，大概是原先用作中途休息的场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废弃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那荒芜古亭当中的身影，和他身前的‘琴’。
    凌霄志驾着马匹，慢悠悠的接近那座荒废已久的古亭，大约在距离古亭数米的距离停了下来，顺手将缰绳系在古亭的柱子上，对着自己身前那道仙气盎然的身影说道：
    “真没想到，最后来跟我告别的人，会是你。”
    “这一年多来托您的福，任某倒是过得很愉快......您要离开了，任某若不再来送别一道，那不就显得太无情了吗？”
    任平生微微一笑，停住了自己弹琴的手指，随即将身前的古琴放在一边，起身，鞠躬，这其中的每一个动作，甚至精确到每一个动作的弧度、力度，都是如此的自然和顺，没有半点扭捏的姿态。虽然说平日里的任平生大致就是这样的姿态，但凌霄志却是敏锐的感觉到，没见到他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任平生似乎又有了那么些许玄妙的变化，但究竟变化在了什么地方，凌霄志说不清楚，恐怕包括任平生自己在内，也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你不用继续跟着我了吗？还是说，你现在想回那里去？”
    “在您决定离开东极域的那一刻，我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不过，教廷那边还没有给我颁布新的任务，在此之前我都算得上是自由之身。任某想要再多走一走，这次出来见到的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不是很想回去了。”
    “哼，真是羡慕你这样的人啊......你虽然很厉害，但却不是个无聊的人，这样的下属以后可不好找了。”
    凌霄志叹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感慨的说道，这句话绝非是什么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评价......在任平生之前，也不是没有和他一样隐藏在自己身边的人，但是，和那些人想必，任平生不仅仅实力要超越他们许多，在趣味性上也是和那些无聊透顶的家伙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虽然随时随地都有着想任平生这样一个聪明人在身边是让他挺没有安全感的，但是有一说一，凌霄志本人也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我见过不少埋怨有无聊的上司，但第一次看见埋怨无聊的下属的......从此处出东门关之前的道路，任某已经为您打扫干净了，还请您赶紧动身吧。”
    任平生眯着眼睛说道，朝着凌霄志行了一礼，便再次自顾自的在这古亭的中央坐下，又开始自顾自的弹起琴来。听着任平生的话语，凌霄志微微一愣，似乎也是明白了这话语当中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开，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就当他要远离这处古亭的时候，一阵悦耳动听却又有些熟悉的曲调传入了凌霄志的耳中......那仿佛是距离自己很久之前的记忆，使得他下意识就吟唱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晨风拂晓琴声残，朝阳又重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别梦今宵寒。”
    这一曲终了，凌霄志这才缓过神来，有些发愣的转身看着任平生，任平生也一脸惊奇的看着他，这首曲目明明是他不久之前才自己创作出来的，此前也没有任何人听到过，而凌霄志居然能够唱出如此应景如此绝妙的词句......看来他的这位雇主，不仅仅是在修炼上的天赋，在各个方面，都很有本领啊。
    “咳咳，你的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注意到任平生那奇异的目光，凌霄志有些羞涩的转过头去，假装不在意的询问道。见着凌霄志这幅模样，任平生也反应过来，恭敬的对着凌霄志说道：
    “这首曲子是任某前些日子创作的，还未来得及取名。”
    “这样啊......那我就帮你取一个吧......就叫做，长亭短亭吧。”
    “长亭短亭？......好名字......既然如此，这首曲子就叫做《长亭短亭》了，多谢您赐名了。”听到凌霄志的话语，任平生微微一愣，虽然当初创作曲子的时候的确有类似的想法，但却没有想到只听了一边曲子的凌霄志居然能够如此准确的切入曲子的主题，并且取出了这样一个好名字......任平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另外一道人影，那是上一个给他的曲子取名的人，在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呢。
    当任平生回过神来的时候，凌霄志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当中，只有这道路远处传来的不停歇的马蹄声，让他知道那人已经远远的离开，任平生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那双温顺儒雅的眼角顿时张开，一股强悍无比的杀意从他浑身散发而出，就在这睁眼的一瞬间，宛若是那整片天空都变成了血腥的红色。
    “诸位不要乱动，还请再听我弹一曲，天杀十三景——”
    片刻之后——
    只是数分钟的时间，或许，实际的时间比这更短。
    在这原本应该荒废的古亭周围，是一条并不是很宽阔的道理，和一片广阔却深沉的草地，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格外的好，这些草大都能长到一米来高，若是有人隐藏在这里，几乎可以完美的攻击处于道路之上的行人过客。不过，被道路所分割开来的，这足足有着十几亩的深绿色的草地，却被染成了一片猩红色的血海，那些毫无疑问，都是人的鲜血......确切的说，是想要埋伏在此地暗杀凌霄志的杀手的鲜血。
    若是此时此刻有人能够在十几米左右的高度向下俯瞰就能够很清晰的看见，在这十几亩地大小的草地当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道尸首......不，还不能算是尸首，因为他们每个人都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气息，死的确是没死，但那种程度的伤势已经不是常规的手段能够恢复得过来的了，就算没死，也已经是一个战气都无法使用，甚至腿脚都无法抖动的废人了。
    毕竟，自己不再杀人，已经有十一年了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任平生的目光突然转移到了距离他脚边不远处的地方，就在古亭屋檐外边一点点的距离，躺着一只昆虫的尸体，尸体被漂漂亮亮的截成了两半。看着那只被自己的招数斩成两半的昆虫，任平生楞了半天，最后才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总算是了结了自己心中的一个郁闷——
    “若是实力不够，便连这一只昆虫也救不了吗？”
    “也罢——”
    任平生从地上拿起那一架古琴，背在了背上，微微的闭上眼睛，走出这座他之前一直避雨的古琴。只是，在他踏出古亭的时候，奇迹也宛若发生了，明明天空还在下着微微的细雨，但却没有一粒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宛若，他和这雨水，这朦胧的雾气，这脚下的道路，和这方天地当中的一切，都融为了一体——
    “圣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