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缓和

    书店里的灯光很暖，米思思趴在椅子上，身形舒展着，透着一股子慵懒。
    事实上，她是有些困了，只是今天所见所闻，便颠覆了往日的一切，就像是生活中的镜面，包括认知和习惯，通通都被打破。
    可于她心底，竟在那、在场时的惊讶过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就好像只有一瞬间的悸动，转而就恢复如常。
    她看着在桌上展开画卷的人，心想着，或许，是因为有他的缘故吧。
    “困了么？”嬴湛看过来，问道。
    米思思手肘撑在椅子上，托着腮，嘟了嘟嘴。
    嬴湛一笑，“要不，你去楼上睡吧。”
    但话说完，他忽地一顿，楼上，只有一张木板床，连被褥都没有，显然是睡不了人的。
    他看了眼书架后，让自己窝成一个最舒适小窝的青花棉被，犹豫了犹豫。
    米思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楼上的床，没有被褥。”嬴湛还是说道。
    米思思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一截被角。
    “所以，你才在这里睡？”她问。
    嬴湛点头。
    “你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吗？”米思思问道。
    “什么？”嬴湛疑惑。
    米思思抿了抿嘴，“跟民国之后比，现在，你会觉得更好吗？”
    她的眼神低着，里面好像藏着、压抑着什么，但语气里的那种彷徨，和回忆起什么的伤感无助，却是如此清楚。
    嬴湛一时，从无猜起她想到了什么。
    “当然。”他说，“那个时候，时局动荡，百姓流离，到处都在打枪，充斥着人心的欲念，无助的人在奔走。现在的人，应该幸福多了。”
    他觉得，百姓安宁就很幸福。
    米思思低着头。
    “你怎么了？”嬴湛问道。
    米思思没有回答。
    这时，桌上的画轴亮起了光，然后是画中的人跳出纸面，笔墨勾勒出的小人儿逐渐丰满起来。
    一个缩小了许多的李斯，活生生地出现在嬴湛面前，只不过，对方看起来有些虚浮。
    李斯朝米思思那边瞧了一眼，继而看向嬴湛，“你也是需要灵气才能活下去？”
    “不是。”嬴湛摇头。
    李斯腰际的香囊闪烁荧光，而他的双眼也如被火光点亮，有了神采。
    他深深看了眼面前的人，点头，“懂了。”
    嬴湛皱眉，在方才一瞬，他竟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李斯了然道：“原来你本体不见了。”
    嬴湛淡淡道：“我说了，我是人。”
    李斯显然信自己的灵觉更甚过他，当即一笑，“怪不得你要找有灵之物，是想以灵气填补缺少本体的空洞么。”
    嬴湛懒得解释。
    至少有一点，李斯心中的自负，还是没有改变。
    “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李斯问道：“她说你从民国醒过来，是什么意思？”
    嬴湛道：“我自几百年前的民国封于冰棺，在昨天才醒。”
    李斯一愣。
    嬴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也在昨天有了意识。”李斯有些落寞，但话中语意，两人似乎皆是明了。
    或许，是因为嬴湛的苏醒，才导致了一些有灵之物发生了特别的改变。
    毕竟，他是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器灵，传承了数千年的人文。
    这是嬴湛的猜想，也是李斯心中的猜测。
    ……
    “给我一段时间。”李斯看着米思思，看着窗外的灯火，眼里有些向往，“让我看看现在的世界。”
    嬴湛想着，自己现在虽然很缺灵气，但还是有自保之力的。而且，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想来李斯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般想着，他点点头，不过还是道：“要是你跑了呢？”
    附在有灵之物上的执念不会跑，但因此诞生的神智却可以离开，虽然这么做，是抛弃自己过去的坚持和因自己而生的有灵之物，已然是彻底与过去诀别，成为另一个人。
    这无疑是极度危险的，嬴湛当然不放心。
    “你可以跟在我身边。”李斯说道。
    嬴湛看他一眼，“便在当年，你也不配。”
    李斯沉默片刻，不在意地一笑，“但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
    嬴湛道：“那你也别想。”
    李斯挥手，腰际的香囊飞起，如一点火星，飘到了嬴湛面前。
    “不放心的话，它就放在你这。”李斯说道：“如果我有什么异动，你可以自由处置。”
    嬴湛眯了眯眼，如此分离，李斯当然不能调动灵气，而就算是想要斩断与有灵之物的牵扯，自己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届时，且不说能循之追去，还可直接将灵气吸收，坏掉李斯。
    这相当于对方，是把命交到了自己手里。
    “你这么信我？”嬴湛问道。
    “当然。”李斯点头。
    “不怕我痛下杀手？”
    “不怕。”
    “为何？”
    “我只能信你。”
    听起来倒很是坦然，但嬴湛不相信对方会如此单纯，其中定有目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嬴湛问道。
    李斯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那边，已经打起瞌睡的米思思。
    嬴湛恍然有所悟。
    有灵之物皆是因人而生，其人执念附着，而李斯因有神智，所以自己看不到他的执念，但现在看起来，莫非是跟米思思有关？
    但这似乎又不可能，李斯是数千年前的人物，米思思只是一个现代人，两人之间哪有什么牵扯。
    至于转世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看着嬴湛变化的眼神，李斯摆摆手，“这段时日，我想跟着她。”
    “执念与她有关？”嬴湛直接问道。
    李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此前我将灵气予她，是想保护她，却没想到，引来了觊觎之人，毁了她安身之处。
    我想等她身上灵气散去，等她觅得安身之处，从此无恙。另外，今夜你没杀掉那些人，定有后患。”
    嬴湛摇头，“我不杀人。”
    “迂腐。”李斯嘲讽道：“曾经因你而死之人，何止千万，虽非你所杀，亦因你而亡，何必故作姿态？”
    嬴湛没说话，过去的是因自己无力改变，但现在，包括今后，会不一样。
    “就当你同意了。”李斯看他一眼，身形一闪，落在了米思思的书包里。
    嬴湛摇摇头，过去把店门锁好，他的腰间，多了一个精致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