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前欢笑 人后落寞

    11月20日，金城一中，期中考试。
    高二年级还不像高三时那样几乎周周都有考试，深陷题海战术，再加上一中又一向更注重学生的“素质教育”，所以每逢期中、期末这样的大考，才是真正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
    半个学习的教学，老师们也算尽心，无论好学生差学生都一视同仁，但最终是龙是虎、是骡是马，成绩上见。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好学生将会享有更多的资源和自由，无论是接下来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校际活动、竞赛，还是获得某些在校园期间更充分的“自由”权利，都不足为奇。
    毕竟高中不再是义务教育，而一中的老师们，似乎更乐于发现一些和培养出“精英”。
    想要保持金城一中在雍凉的重点名校地位，乃至在全国教育界获得更高的知名度，高考的上线率只是其中之一，在保证学习成绩的同时，有其他领域特长的天才，也会得到更多的重视。当然，成绩依然是基础。
    因此，对于期中考试，校方还是非常重视的。
    高二年级十个班：六个理科班、四个文科班，考场全部打乱，甚至在一个考场里既有理科班又有文科班，可以说几乎做到了前后座不同班，左右座文理分开，考卷都不一样，这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作弊的可能性。
    千万不要小觑了一中的学生，这里面不仅有来自全省的学霸、学神，各种土豪、官员的子女也不在少数，毕竟金城是雍凉的省会所在，藏龙卧虎。
    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学生在考前潜入教务处偷出考卷、在考场上胁迫好学生抄袭试卷等案例。
    虽然不像很多高中校园小说中，有那么多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二代子弟，但不能否认，这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只是不多而已。
    江华倒无所谓，他这几个月也不是光在享受校园时光，随着自己在家中自学，以及和林馨两人的“教学”，他现在的学习进度已经到了高三的课程，期中考试不过是小菜一碟。
    而更令他高兴的是，期中考试期间不用上课，上午10点，下午4点考完就没事了，反而比平时多出了很多休闲时间。
    这倒正好让他有时间，“弥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和林馨“互助学习”而冷落了的安丽娜。
    每天考完试之后，他和秦盛、安丽娜等“六人组”的活动安排的满满的：去“晨光”溜冰，去南山公园划船、去“水云间”聊天、去城市广场的国芳百货吃甜品……
    一场期中考试，倒像是一个小小的假期似的，玩的很开心！
    其实一直以来，江华心里始终有一件事，那就是该怎样去化解安丽娜埋藏在心底的积郁！
    有一种人，总是在人前欢笑，人后落寂。
    她喜欢用最灿烂的笑容来面对所有人，令所有和她接触的人都感到快乐，却没有人知道，其实最悲伤的人，恰恰是她自己。
    她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和骄傲，不容许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伤悲来被人怜悯或同情。
    她宁愿独自承受一切，直到无力承受，直至坠入深渊……。
    如果说江华在前世的这段时光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一场高考，与林馨的分离，从此情缘变孽缘。
    那么最惋惜的，就是安丽娜的坠落。
    当看到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中、珍爱无比的小公主，慢慢滑落深渊，随命运颠沛流离，黯淡了娇颜，江华的心总是有种遗憾与绞痛，无法释怀。
    当年的六人组中，安丽娜和江华的关系最为亲近，甚至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她像妹妹，又隐约有情愫在心。
    但即使如此，江华也一直没有察觉到她永远欢笑的容颜背后那抹忧伤。
    直到最后高三功课最繁重的阶段，大家聚的少了，等江华愕然发现不对时，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和那些社会青年混在了一起，甚至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那之后，江华才从安丽娜妈妈那里，知道了安丽娜家庭的事，也知道了她痛苦的所在。
    可惜，安丽娜已没有办法回头了，她若谪仙坠落凡尘，从此随波逐流。
    母亲在这一年的再婚，令安丽娜的生活顿时全变了！
    本来是父母宠在手心的小公主，却忽然间变成了“后妈带来的孩子”，她无法适应全新的环境，陌生的继父和哥哥，更不适应从此开始，那个新的家中无数次的争吵、动辄的打骂……。
    她为什么喜欢笑？为什么喜欢在学校里上课？为什么喜欢朋友？为什么放学宁可去滑冰也不愿早早回家？为什么喜欢在后来粘着江华，拉着他在街心花园的“水云间”中坐到月上中天？……
    只因她渴望快乐，渴望友情，渴望温暖。
    江华在多年之后常常想，如果当年在高中时，多陪陪她，早点知道她的事，多开解她，或许以后事情的发展不会是那么的极端而无可挽回。
    而如今，江华既然重新来到了这个时光，也再次遇到了安丽娜！
    怎能不疼惜？！
    他只希望，在这一世中能够尽自己的能力，让安丽娜不再独自伤悲，让她开怀的笑，让她的生命中能够继续充满快乐和阳光。
    若有谁的命运是江华最想改变的，那就是安丽娜了……
    其实，她只是需要适当的倾诉和纾解，有人在身旁鼓励和关怀。
    ……
    这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政治后，江华早早答完考卷，从考场出来，在双杠处做了一会儿臂屈伸，其他几人也陆续考完走出了教学楼，在双杠处和他会合。
    “md，总算考完了，这次的化学题目真难……”秦盛唠叨着。
    “哈哈，知道我为什么要到文科班了吧，这次政治超简单。”江华气他。
    “唉，算逑，考完就不管了，我一会想去游戏厅玩会儿，你去吗？”秦盛甩了甩长发，倒也不当回事。他高中时80%的精力都放在各种各样的游戏和泡妞上了，学习只要中不溜就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打街机没什么兴趣，上次我跟你说的学电脑的事儿你琢磨一下，电脑游戏可比街机有意思多了！”这段时间，江华一直给秦盛灌输即将会出现的《星际争霸》、《红色警戒》这些即时战略游戏，被他吹忽的秦盛心动不已，总是说要让老爸尽快给他买电脑。
    却不知道，这些游戏最快也要到后年才能进入中国……
    不一会，倪远、安丽娜、许竹等人都到齐了。
    倪远想去打台球，秦盛想去游戏厅，几个女孩都不愿意去游戏厅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最后的结论就是找一个又有台球案子，又有游戏街机的地方。
    江华上大学的时候，同宿舍有个粤东的哥们，最痴迷健身和台球，江华跟他关系很好，不仅一起健身，还一起看斯诺克比赛录像，什么“the rocket“（火箭）奥沙利文、“台球皇帝”亨得利、“巫师”希金斯……等大师的比赛几乎一场不落。
    结果打了几盘，把倪远虐的满地找牙。
    等他再一次一杆清空自己的花球，然后将黑八打进之后，倪远彻底崩溃：“华子，你不许打了……”
    许竹在旁边看了半天，早就心痒痒了，马上举手：“我来我来！”
    江华笑嘻嘻的将球杆递给许竹，对倪远道：“跟我打台球你不就是找虐吗，好几次了还不长记性。”
    倪远翻了翻白眼。
    安丽娜在旁边给江华递水，眼睛亮晶晶的，欢笑道：“华子，真棒！”
    坐在旁边看了一会他们打球，江华偶尔转眼一瞥，却忽然发现身旁的安丽娜眼神有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颇有些寂寥感觉。
    心中不由一动。
    凑过头去，悄声在她耳边道：“娜，咱俩偷偷溜走吧！”
    安丽娜眼神转过来，脸上闪过惊喜。
    好像很有趣啊……
    …………
    夕阳晚照，河面波光粼粼。
    江华和安丽娜并肩抱膝坐在河边岸堤上，山地车停在旁边。
    “这里好美啊……，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看着被夕阳染上流彩的河面，安丽娜喃喃道。
    或许是只有江华一个人在身旁的缘故，她并没有如平时那样，脸上满是绚烂的笑容，橘红色的残阳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姣美的容颜似乎笼上一层淡淡的落寞。
    “娜，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平时你虽然笑的很开心，但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快乐。我想，或许把一些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人反而会快乐一些。我是你的好朋友，能不能告诉我呢？我想，或许我会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江华并没有看她，目光眺望远处河面深红色的波光闪动，轻声的道。
    少女神色一震，陷入了沉默，目光也望向河面，心神却似乎不知道飘荡到了何方。
    良久。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我妈妈……”安丽娜幽幽的声音传来。
    或许她真的很需要倾诉，太多的事，太多的忧伤和苦闷，压在她的心里时间太长了。
    这段时间她的内心其实备受煎熬，但她谁也不敢说，也不想说。
    她永远是那么快乐而骄傲。
    可今天，遥望着眼前粼光闪动的河水，远方山峦顶缓缓下坠的红日，彩霞满天。
    身旁坐着江华，这个她第一眼见到时，就感到很亲切和温暖的大男生，她终于慢慢的敞开了心扉，将积郁在心底的那些烦恼，一点点的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直说到夕阳完全落入山后，天色由红转蓝，再变成深墨，夜幕降临，河面游船灯火如昼。
    “华子，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其实我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快乐，无忧无虑。我是不是很虚伪？”安丽娜一口气说完，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紧接着却又紧张的转过头来，问出这样一番话来。
    江华温柔的微笑：“怎么会呢！傻丫头。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永远快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烦恼，但那又怎么样呢？这并不能妨碍我们去寻找快乐，并不妨碍我们去追逐梦想。”
    “朋友是什么，不就是在快乐的时候，拉过来一起笑，在难过的时候，抱在一起哭的吗？我们可以分享快乐，自然也能分担痛苦。小羽，别太在意家庭里的烦恼，虽然我们如今无力去改变什么，但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的学习，尽快的成长，总有一天，你会舞动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相信我！”
    安丽娜转头看着他，夜色渐浓，已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比星辰还要明亮，眼中的温柔，比星光还要温暖。
    她终于绽开了一个从内心发出的无比璀璨的笑颜，她伸出手臂，轻轻的抱住江华，埋首在他怀中，低声笑道：“你说过，朋友，就是抱在一起笑，抱在一起哭……，所以，借我抱一下吧。”
    江华受着胸前渐渐湿热的衣衫，心中暗叹，抬手轻抚她如丝长发。
    哭吧，痛快的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宣泄出来之后，希望你将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