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武侠 > 大奉打更人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怒!(万字大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怒!(万字大章)

推荐阅读:完美世界之证道轮回苟成圣人,仙官召我养马诸天万界游戏,只有我知道剧情混在末日,独自成仙修仙:开局从药童开始献祭成神整个诡异世界都在等着我上天天倾之后一人之下:我,张之维,嚣张的张两界:别叫我邪魔!

    阴暗的地牢,阳光从气孔里照射进来,光束中尘糜浮动。
    许七安站了许久,然后,他觉得不能让郑大人继续这样下去,便进入牢房,把他放了下来。
    尸体仅留一丝残温,死了有一会儿了。
    大理寺丞坐在牢房外,嚎啕大哭。
    许七安却没有特别的伤心,只觉得他就这样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啊。
    从楚州回京城的路上,他看着这个读书人的脊梁一点点的弯曲,身形日渐佝偻。
    他太累了,背负着三十八万百姓的命,每天都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因为只要空闲下来,那种海潮般的窒息感就会追上他。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什么都做不成,那三十八万百姓也没让你报仇啊。”
    许七安整理着郑兴怀的遗容,想为他合上眼睛,可怎么都做不到,那双暴凸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浑浊的人世间。
    “你每天那么努力的去游说,可人家总是爱答不理。我当时想和你说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只觉得你吵闹。
    “郑大人啊,京城的诸公们,并没有和你我一般,经历过楚州屠城案,他们无法像你这样的。年年都有灾情,年年都有无数人饿死冻死,亲眼目睹和在折子上看到,并不是一回事。
    “好不容易从楚州屠城里活下来,一头扎到京城,原以为朝廷会还三十八万百姓一个公道,还你一个公道,却不料赔上自己的性命,呵,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半点没错。
    “我当日能为张巡抚拼命,原想着这次也要为你拼命,只是我还没找到办法,你就已经去了。也好,人生悲苦,你这一生过的真不咋样。”
    整理完了,许七安站起身,后退几步,朝着这位可悲可敬的读书人,深深作揖。
    地牢外,聚集着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
    大理寺丞带着外人进入衙门,原本倒也不算大事,但地牢是重地,除非得了寺卿、少卿等高官的手书,否则任何人都不允许擅自进地牢。
    狱卒当然有拦过,但被许七安一脚踹飞,就没敢再以卵击石,跑去通报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站在前方,负手而立,身后是衙门的守卫。
    他阴沉着脸,足足等了半刻钟,才看见许七安出来,这个年轻人出乎意料的平静,脸庞无喜无悲。
    “许七安,你擅闯大理寺监牢,本官就算将你就地格杀,魏渊也不会说什么。”大理寺卿先发制人,喝道。
    拎着刀的年轻人没有搭理,自顾自的离开了。
    这把刀,原本是要杀畜生的,只是晚了片刻,没有赶上。如果有谁想试试它的锋芒,许七安不会拒绝。
    “寺卿大人........”侍卫长低声道。
    大理寺卿正要吩咐侍卫们拿人,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扭头看去,是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深深的看着他:“大人也只有一条命,为何不爱惜呢。”
    大理寺卿悚然一惊,后背汗毛竖起。
    ...........
    皇宫,御书房。
    护国公和曹国公回宫复命。
    “陛下,郑兴怀已死,此案可以定了。”曹国公恭声道。
    “只是诸公那边,如何应对?”阙永修还是有些不放心。
    诸公能原谅镇北王,那是因为镇北王殒落了,而现在,他全须全尾的返回京城。魏渊和王首辅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元景帝淡淡道:“朕会派一支禁军到护国公府,保护你的安全,你无需担心暗杀。另外,镇北王随你回来的那些密探,暂时由你调度,留在你的国公府。”
    阙永修这才松口气,如此森严的护卫力量,足以保他平安,不用担心遭暗杀。
    至于朝堂中的刀光剑影,他只需低调些,不争不斗,再有陛下庇佑,纵使魏渊和王首辅手眼通天,也休想把火烧到他这里。
    熬过这段时间,前程依旧锦绣。
    心事一了,阙永修如释重负,由衷的笑了起来:
    “陛下英明神武,这番连消带打,轻易便动摇了文官们。再趁他们犹豫不决时,快刀斩乱麻,让郑兴怀畏罪自杀,不给诸公们留后路。
    “这下,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陛下也做出了足够多的退让,满足了一部分人的胃口,否则就算是陛下,也独木难支。
    阙永修对元景帝心悦诚服。
    “镇国剑虽被使团带回京,但那位神秘高手行踪不明,若是能再找到他,派兵讨伐,为淮王报仇,此事便圆满了。”曹国公叹息道。
    闻言,元景帝脸色略有阴沉,顿了几秒,他缓缓说道:
    “明日召开朝会,为楚州案盖棺定论,在这之前,你让人把郑兴怀畏罪自杀的消息散布出去。”
    曹国公笑道:“是!”
    ..........
    内阁。
    御书房的小朝会结束后,王首辅便召集了五位大学士,共同商讨郑兴怀入狱的后续。
    “淮王已死,也就罢了。可这阙永修是屠城的刽子手之一,陛下此举,实在让人........”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忍住了,转而叹息道:
    “好事想想怎么救郑大人吧,此等良臣,不该蒙受不白之冤。”
    建极殿大学士有些急躁,怒道:“郑兴怀就是犟脾气,为官一方可以,在朝堂之上,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语气里颇有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敬,不是吗。”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吐出一口气,沉吟道:“陛下不是想给镇北王平反吗,不是想保留皇室颜面吗,那我们就答应他。条件是换取郑兴怀无罪。”
    “只要定了郑兴怀的罪,对陛下来说,此案便完美收官,他会同意?”建极殿大学士怒道。
    “那就是再闹!”赵庭芳指头敲击桌面,铿锵有力。
    王首辅轻轻摇头:“没用的,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乍闻噩耗,文武百官俱是惊怒。而今那股子气过了,又得了好处,又能让屠城丑闻变成朝廷扬名的大捷,如何取舍,可想而知。”
    钱青书叹息一声,沉吟道:“首辅大人认为该如何?”
    王首辅道:“阙永修安然回京,必然会激起一些人的怒火,我们可以暗中游说那些人,联名抗议。但要求要降低些。
    “阙永修今晨在街上捧着血书,状告郑兴怀,闹的人尽皆知,这时候再争取郑兴怀无罪,两边都不能信服,陛下也不会同意。”
    大学士们微微颔首。
    确实,矛盾激化到这个地步,再给郑兴怀“洗白”,别说陛下不同意,就算是百姓也会觉得荒诞,那到底是谁对谁错?
    此事处理不好,朝廷就成为笑柄了。
    王首辅叹息道:“郑兴怀依旧有罪,但可以偷梁换柱,用死囚易容替代。只要陛下同意,此事便可为。
    “咱们能做的,就只有保他一命。”
    大学士们虽又不甘,但也只能点头。
    这时,一位吏员匆匆进来,把一张纸条递给王首辅,复而退去。
    王首辅展开纸条一看,倏地愣住,半天没有动静。
    “郑兴怀,死在狱中........”
    老首辅把纸条轻轻放在桌上,疲惫的撑起身子,退出会议厅。
    他的背影,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
    打更人衙门。
    南宫倩柔正襟危坐,一句话都不敢说。
    纵使是四品武夫的他,此时此刻,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切原因,皆因那张刚刚递上来的纸条。
    见到这张纸条后,魏公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生动的眼神都没有,宛如一尊雕塑。
    南宫倩柔跟着魏渊这么多年,极少见他这般沉默,沉默中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上面记录一个简短的消息:郑兴怀于狱中被杀。
    真简短啊,堂堂一州布政使,二品大员,死后在情报上留下的,也就这点东西。
    史书上会怎么记载他呢?大概字数会多一点,勾结妖蛮,害死满城三十八万人,害死大奉镇国之柱。
    遗臭万年。
    真是个可笑的世道........南宫倩柔心里冷笑一声。
    他作为旁观者,也只剩这些感慨,可笑的不是世道,而是人。
    史书鸿篇浩瀚,里面有多少像郑兴怀这样的人?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冤案,终究是因为没有人敢站出来吧。
    .........
    “殿下,二公主要见你。”
    侍卫长敲开怀庆书房的时候,怀庆心情正糟糕着,闻言便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如果临安再来挑衅她,烦她,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让她去会客厅等着,本宫换身衣服便过去。”
    打发走侍卫长,怀庆把纸条烧掉,换了一身素白如雪的宫裙,来到会客厅,见到了一身大红的妹妹。
    她旋即吃了一惊。
    以前的临安是活泼的,明媚的,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时不时扑过来啄你一口,虽然每次都被怀庆随手一巴掌拍在地上。
    但她总是孜孜不倦的重新飞起来,试图啄你一脸。
    可她现在看见的临安,像一朵皱巴巴的小花,鹅蛋脸黯淡无光,桃花眸低垂着,像一个自卑的,无助的小丫头。
    “如果你是想问,郑兴怀是不是死了,那我可以明确的回答你:是的。”怀庆淡淡道。
    临安点了点头,目光愣愣的看着地面,轻声说:“我,我不太舒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是有点不舒服,还很害怕........”
    是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多了........大奉承平日久,国舅没死前,后宫又一派和谐........怀庆淡淡道:
    “没什么大不了,你读书太少,多读写史书,便知此为常事。越是血腥不公之事,越是寥寥几笔。”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临安瞪着她。
    她因为郑兴怀的死,因为楚州城三十八万条亡魂,心里愧疚感要爆炸了,整个人抑郁难安。
    这个时候,临安就想起怀庆,怀庆是她一直要赶超的姐姐,所以,她想来看看,看看怀庆是如何面对这件事。
    现在她看到了,却有些失望。
    怀庆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淡淡道:“月盈则缺,水满则溢。万事万物都逃不开盛极必衰的道理。
    “当一个王朝由盛转衰,它必然伴随着无数的血与泪,内部的腐朽,会一点点蛀空它。会有更多这样的事发生。”
    临安沉默了一下,昂起头,看着姐姐:“那,那该怎么办?”
    怀庆伸手按住临安的脑袋,眼里闪过罕见的温柔:“这时候,会有人站出来的。”
    会有人站出来的........临安突然握紧了手。
    ..........
    内城,一家客栈里,大堂。
    角落的桌边,李妙真带着拖油瓶女人正在吃饭,她很不喜欢这个女人。
    倒也不是说她总是颐指气使,这几天过去,这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已经改进很多,能做的事,都自己做。
    李妙真不喜欢的是她眼里那股子孤芳自赏的孤傲。
    好像在这个女人眼里,其他女人都是蒲柳之姿,全天下就她一个美人儿。
    可是,明明她才是最平庸的,男人都不屑看一眼那种,除了屁股蛋又圆又大又翘,胸脯那几斤肉又挺又饱满,穿好几件衣服都掩盖不了规模........
    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那几斤肉,只会妨碍我铲奸除恶.........李妙真这样告诉自己。
    “他为什么还没来找我?”慕南栀低声说。
    “呵,瞧你也是个嫁过人的,就这么恬不知耻的想外汉了?”李妙真没来由的就不开心,冷笑着说。
    “只是觉得跟你待一起无趣罢了。”王妃抬了抬下巴,傲娇的说。
    “.......”
    所以说这副心高气傲的姿态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李妙真气的牙痒痒,她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因为淮王迟迟未能定罪,而到了今天,她更是知道郑兴怀入狱了。
    总有一天要拎着刀子闯进宫,把元景帝千刀万剐........二号李妙真愤愤的想。
    这时,隔壁有桌人大声说道:“你们知道吗,郑兴怀已经死了,原来他才是勾结妖蛮的罪魁回首。”
    “什么?!”
    满堂食客看了过来,满脸错愕。
    那人言之凿凿的说道:“我有个兄弟在大理寺当差,今儿听说一件事,那郑兴怀于牢中畏罪自杀了。”
    堂内顿时炸开锅。
    竟还真是这样的反转?
    那人继续道:“郑兴怀简直禽兽不如,他勾结妖蛮,害死我们大奉的镇国之柱淮王,害死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
    “而后,蒙蔽使团,进京告状,这是对淮王有多大仇?我听说啊,他在楚州时,私吞军田,贪污受贿,被淮王教训了很多次,于是耿耿于怀。
    “这一次之所以勾结妖蛮,就是因为淮王搜罗了他的罪证,要向朝廷弹劾他.......”
    说到这里,那人挤出眼泪,扼腕叹息:“我等虽为平民,却是不齿这种人。可惜了淮王,一代豪杰,下场凄凉。”
    食客们大惊失色,顾不得吃饭,激烈讨论起来。
    “不可能吧,淮王屠城的消息是使团带回来的,是许银锣带回来的。”
    “对啊,许银锣断案如神,岂会冤枉淮王?”
    “我们不信。”
    “呵,你们不信便不信,等明日朝廷发了告示,便由不得你们不信。”
    “呸,除非是许银锣亲口说,不然我们不信。明日等消息便是。”
    李妙真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
    许七安........王妃心里一沉,她率先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那个讨人厌的许七安。
    耳边,似乎又回荡着他说过的话:我要去楚州城,阻止他,如果可能的话,我要杀了他.......
    ...........
    这一天,京城到处都在传播着楚州布政使郑兴怀畏罪自杀的消息,在别有用心者的描述里,郑兴怀勾结妖蛮,害死镇北王,害死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
    然后,倒打一耙,把罪过推给镇北王,要让大奉的镇国之柱身败名裂。
    对于这些流言,有人错愕,有人不信,有人迷茫.........
    市井百姓不知道内幕,更不懂其中的波折和勾心斗角,在遇到这种不知道该相信谁的事件里,普通人会本能的在心里寻找权威人物。
    权威人物的表态,才是他们肯去相信的事实。
    目前来说,在这方面堪称权威的,市井百姓能立刻想起来的,似乎只有许七安一个。
    不过他现在,刚从司天监出来。
    监正还是没见他,许七安也没打算见监正,他只是托采薇给监正带句话而已。
    司天监楼外,恒远和楚元缜等着他。
    额前一抹白发的剑客,笑眯眯的说道:“你可愿随我行走江湖?”
    许七安咧开嘴,“西域胡姬润不润?”
    楚元缜无奈道:“我早不近女色。”
    许七安朝他们挥挥手:“会有那么一天的,但不是现在。”
    独自离去。
    黄昏前,许二郎和许二叔,带着家中女眷出城。
    ............
    次日,朝会!
    衮衮诸公踏入金銮殿,未等多久,元景帝便来了,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朝。
    元景帝坐稳了,老太监踏前一步,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无人说话,但这一刻,朝堂上无数人的目光落在大理寺卿身上。
    大理寺卿硬着头皮,出列,作揖:“微臣有事禀报。”
    人是死在大理寺的,这件事必须由他来说。
    元景帝嘴角泛起笑意:“爱卿请说。”
    大理寺卿略有停顿,然后朗声道:“楚州布政使郑兴怀,于昨日午时,牢中畏罪自杀。”
    金銮殿静的可怕。
    元景帝嘴角笑容愈发深了,道:“众爱卿觉得,此案,如何定论?”
    左都御史袁雄出列,道:“既已经畏罪自杀,那楚州案便可以结了。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漳州人士,元景19年二甲进士。此人勾结妖蛮两族,害死镇北王以及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当诛九族。
    “郑兴怀尚有一子,于青州任职,朝廷可发邸报,着青州布政使杨恭,捉拿其全家。斩首示众..........”
    元景帝环顾众臣,朗声问道:“众爱卿有何异议?”
    没人说话。
    元景帝笑了起来,得益于他多年来的制衡之术,朝堂党派林立,便如一群乌合之众,难以凝聚。
    他往日里高高在上,任由这些人斗,确实是斗争激烈,精彩纷呈。可当自己这位九五之尊下场,这群乌合之众,终究只是乌合之众。
    他的意志,就是大奉最高意志。
    这群人竟妄想把皇室脸面踩在脚下,让天下人唾弃。
    可笑。
    群臣里,阙永修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脸上难掩愉悦,魏渊也好,王首辅也罢,以及其他文官,终究是臣子。
    手段再怎么高超,在陛下眼里,也不过尔尔。
    此案之后,他不但平安度过,还能论功行赏。护国公爵位传到现在,终于再次于自己手中崛起。
    愉悦的时间很快过去,直到老太监高喊着:退朝!
    阙永修便知道,此事已尘埃落定,魏渊和王首辅回天无力。
    诸公们出了金銮殿,步伐匆匆,似乎不愿多留。
    “曹国公,夜里去教坊司耍耍吧,在北境多年,我都快忘记教坊司姑娘们的水灵了。”
    阙永修心情不错的找曹国公攀谈。
    曹国公皱了皱眉,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屑去教坊司的,家中美貌如花的女眷、外室,数不胜数,自己都临幸不过来。
    但看阙永修一脸盛情,曹国公便点头道:“行!”
    说完,他又摇头:“你这几日还是别出门了,留在府上,若是想睡教坊司的女人,便让她去护国公府就成。何须自己前去?”
    阙永修想了想,觉得有理:“那我便在府中设宴,邀请同僚好友,曹国公一定要赏脸前来。”
    “那是自然.......”
    曹国公笑着应是,突然注意到前方文官们停了下来,聚在午门前不走。
    他心里涌起不祥预感,低声道:“走,过去看看。”
    阙永修有些茫然,随着他一起前去午门口,挤开人群,只见午门外,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布衣,身材昂藏,拄着刀,站在午门外,挡住了群臣的去路。
    在他不远处,站着一袭白衣,一袭红衣。
    “许七安,你又挡住午门作甚?你这次想干什么?”
    刑部孙尚书,条件反射般的喊了出来。
    文官们惊怒的审视着他,如此熟悉的一幕,不知勾起多少人的心理阴影,
    尤其是孙尚书,他已经被姓许的作诗骂过两次。
    许七安?他就是楚州屠城案时的许七安,听曹国公说,是郑兴怀的支持者..........阙永修皱了皱眉,诸公话里的意思,此人堵过一次午门?
    许七安环顾群臣,目光平静:“哪个是阙永修?还有曹国公,你们俩出来。”
    曹国公皱了皱眉,不祥预感更甚。
    “呵,这人竟如此胆大包天,这是想骂我吗?以为有魏渊做靠山,以为骂过文官一次,就可以骂我?”
    护国公阙永修嗤笑一声,眼神阴冷:“当本公和那些文官一样,只会动嘴皮子?”
    曹国公沉声道:“这人修为不弱,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阙永修嗤之以鼻,忽然说道:“你说我在这里斩了他,陛下会不会怪罪?”
    闻言,曹国公也露出笑容,“只要你能激他动手,他便必死无疑,嗯,这小子仗着有魏渊撑腰,在京城肆无忌惮,耀武扬威。”
    “那是他没遇见我,本公沙场征战多年,最喜欢折磨这种刺头。”
    阙永修冷笑着,与曹国公并肩,走到了群臣之前,望着拄刀而立的年轻人,打趣道:
    “本公便是你要找的人。怎么,要骂人啊?听说你许七安很能作诗,倒是给本公来一首,说不得本公也能名垂青史呢。”
    阙永修和曹国公大笑起来。
    言罢,见拄刀的年轻人巍然不动,阙永修觉得火候不到,继续嘲讽:
    “魏公,你这教人的水准不够啊。瞧瞧这没规矩的小子,擅闯午门,无法无天,如果你不会教,那本公替你教一教如何?”
    魏渊沉默不语,无言的看着许七安。
    “我今天不骂人,”许七安叹息一声:“我是来杀人的。”
    曹国公和众官员脸色大变。
    “哈哈哈........”
    阙永修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道:“他说要杀人,你们听听,他说要杀人,在午门前杀人。”
    笑着笑着,他突然愣住,愕然转头,发现群臣们齐刷刷的后退。
    这些人里,有六部尚书,有六科给事中,有翰林院清贵........他们可都是京城权力巅峰的人物,竟对一个小小银锣如此忌惮?
    魏渊和王首辅没动,目光冷淡的看着他。
    这.......阙永修一凛,旋即看向曹国公,发现他已经悄悄退去十几丈。
    他再重新看文官们的表情,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眼里,带着几分憎恶、几分嫌弃,以及.......几分期待?!
    “禁军呢?来人,来人,给本公拿下此獠。”阙永修大喝道。
    不远处的禁军齐刷刷的冲了过来,将许七安团团包围,拔刀的拔刀,横矛的横矛。
    阙永修沉稳的挥手:“此贼在宫中扬言杀本公,速速拿下,交给陛下发落。”
    禁军没动。
    “拿下他,本公的命令不管用了吗?”阙永修大怒。
    这时,人群里传来小声的提醒:“他,他有免死金牌........”
    阙永修瞬间瞪大眼睛,他明白了,明白为何诸公会退,明白禁军为何不动手。
    禁军是保护皇帝的,皇帝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他们不会和一个手握免死金牌的人死斗。
    免死金牌又怎样,我不信他敢在宫中动手.........阙永修并不怕,他自身便是五品高手,虽然上朝不佩刀,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许七安从怀里取出一页纸,抖动点燃,沉声道:“禁锢!”
    阙永修和曹国公的身体陡然一僵,无法动弹片刻。
    许七安拎着刀,一步步走向两人。
    王首辅沉声道:“许七安,不要自误,护国公是一等公爵,开国元勋之后,他要有什么闪失,你负不起责的。”
    御史张行英大急:“魏公,快劝阻他。”
    魏渊不动。
    许七安走一步,文官们便退一步,把曹国公和护国公凸显出来。
    “咔咔......”
    他挥舞着刀鞘,敲碎了护国公和曹国公的膝盖骨。
    人虽不能动,疼痛却不打折扣,曹国公和护国公脸色一白,大声惨叫。
    阙永修看向群臣,大声求助:
    “你们快阻止他,快阻止他啊。大家同朝为官,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一个武夫敢在午门外杀人,满朝诸公无人敢站出来说话,你们,你们想被天下读书人嗤笑吗?”
    一位春闱新晋的年轻官员被话一激,下意识的就要挺身而出,制止许七安的暴行。
    岂料,他身边的刑部孙尚书,突然飞起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等等,这些有资格进入朝堂的大臣们,竟默契的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即使是与许七安有仇的,也没有说话。
    阙永修看懂了,这些黑心的读书人,是想借刀杀人。
    他们都想自己死。
    许七安把佩刀挂回后腰,做了个谁都没看懂的动作,他朝着西边的天空,招了招手。
    然后,拎着曹国公和护国公的衣领,往外走去。
    ............
    寝宫里。
    结束早朝的元景帝刚回御书房,便有侍卫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也不通传,站在门口大喊道:
    “陛下,许七安又堵在午门了,扬言要杀护国公和曹国公。”
    元景帝勃然变色,震怒道:“他想造反吗?曹国公和护国公如何?”
    “被带出皇宫了。”侍卫焦急回应。
    “速速调动禁军高手,阻拦许七安,如有违抗,直接格杀!”元景帝大吼道。
    等侍卫离去,他站在大案边,脸色阴晴不定。
    压服了魏渊,压服了王首辅,压服了朝廷诸公,竟忽略了这么个小人物。
    “他竟敢忤逆朕,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元景帝沉沉低吼一声,把桌上的案牍、文件、笔墨纸砚,统统扫落于地。
    这位九五之尊仍怒火未消,一脚踹翻桌案。
    ............
    得了皇帝指令后,宫中的高手带着数百名禁军冲出宫门,策马狂奔,沿着街道疾追。
    禁军队伍在皇城的街道上追到许七安。
    “拦住他!”
    其中一名禁军头领见到两位国公完好,心里松口气,从马背上纵身跃起,飞扑许七安。
    “咻!”
    这时,一道飞剑突兀袭来,剑光煌煌。
    禁军头领抽出佩刀,与飞剑硬拼一记,虽未受伤,但被阻拦住了。
    半空中,李妙真长发飘飘,浮空而立,俏脸如罩寒霜。
    李妙真是从临安府出来的,她昨夜便一直宿在城中。
    天宗圣女........禁军头领又惊又怒:“我来对付李妙真,你们去拦截许七安。”
    这里追击出来的,不只有他一位高手。
    当即,便有三名强者从马上跃起,鼓荡气机,御空追击而去。
    刷!
    当是时,一道剑光亮起,斩在三名强者身前,斩出深深沟壑。
    临街的屋脊上,站着一位青衫剑客,负手而立,笑容冷淡。
    “楚元缜,你要反了朝廷?你想成为通缉犯吗?”
    三名禁军强者识得楚元缜。
    楚元缜冷笑道:“这里可是皇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尔等若想背责任,大可与我一战。反正楚某孤家寡人,大不了此生不入大奉国境。”
    三名禁军强者大怒,咬牙切齿。
    京城是天子脚下,又是内城,这里的百姓可比外头的要金贵,如果因为他们三人,导致百姓被波及,大量死亡。
    这个责任绝对会落到他们头上。
    察觉到这边的气机波动,皇城内,一道道强横的气息苏醒,产生应激反应。
    皇城里住着的都是公卿王侯,有的自身便是高手,有的府里养着客卿,都不是弱者。
    而皇宫那边,有更多强横的气机波动传来,那是后续赶来的高手。
    “咱们好像捅马蜂窝了........”楚元缜传音道。
    “怕死就滚。”李妙真脾气暴躁的回复。
    “阿弥陀佛!”
    这种事,当然少不了恒远,他从另一侧的街道里拐出来,沉声道:“李道友为何不捎我一程?”
    他也是提前就潜入皇城了,也是躲在临安府里。只是李妙真方才御剑时没有捎上他,所以来的晚了片刻。
    李妙真没好气道:“逃命的时候再说。”
    ...........
    天色已经亮了,内城的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许七安踩着李妙真递的飞剑,一气冲出皇城,轻飘飘落在内城的街道。
    然后,他拎着两位国公也招摇过市。
    路边的行人,最先注意到的是穿公爵常服的曹国公和护国公。
    “咦,这不是许银锣吗?不穿打更人差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有人惊喜的喊道。
    “他手里拎着的是谁?这,这是蟒袍吧?大人物啊......”
    “我认识那个人,独眼的,他是昨日进城的护国公阙永修。”
    “就是状告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勾结妖蛮,害死镇北王的护国公?”
    寻常百姓很难认识公爵,比如曹国公他们就不认识,但护国公昨日可是出尽风头,招摇过市,给内城百姓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许银锣拎着他做什么,这可是公爵啊,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甭管做什么,那人是什么公来着?肯定涉及到楚州案了,我去喊家里的婆娘出来看热闹。”
    “媳妇,你帮忙看着摊,我跟去看看。”
    “可是,当家的,我也想去看......”
    街边的行人指指点点,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凑热闹心态的跟上许七安。甚至有摊主弃了摊位,一脸好奇的跟着。
    倒也不是单纯的看到热闹就凑,只是事关许银锣,手里拎的又是昨日招摇过市的公爵,没有人能抵挡住好奇心。
    人流汇聚,越来越多。
    渐渐的,变成了汹涌的人潮。
    这就是许七安想要的,一刀斩了阙永修固然爽利,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终于,他拎着两位公爵,来到了菜市口的刑场。
    刑场设在菜市口,主要原因便是这里人多,所谓斩首示众,人不多,如何示众。
    菜市口的百姓立刻注意到了许七安,准确的说,是注意到了汹涌而来的人流。
    “怎,怎么回事?”菜市口这边的百姓惊呆了。
    “那不是许银锣吗。”
    菜市口,人潮汹涌。
    许七安把曹国公和护国公丢在刑台,抽出刀,割断他们的手脚筋。
    接着,他双手各自抓起曹国公和护国公的头,让他们抬起脸,许七安笑了:“看,这么多人,今天死了也值得。”
    阙永修骇的脸色发白,“我,我是一等公爵,是开国元勋之后啊。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大奉再无你立足之地。”
    这位征战沙场的都指挥使,此刻还能维持住军人的沉稳,连声道:“不要一错再错,本公还没死,一切都可以挽回,本公会向陛下求情,让陛下宽恕你,本公发誓.......”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刚刚在朝堂赢得胜利,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曹国公咽了咽口水,“许七安,你该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杀了我们,就算有免死金牌也救不了你。放了我们,尚有回旋的余地。”
    许七安笑了笑:“我要忌惮他,便不带你们俩过来了。”他的眼神平静,语气温和,但曹国公心里的恐惧却炸开,磕头如捣蒜:“许银锣,是本公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都是护国公阙永修和陛下的错,是他们制造了屠城惨案,是他们,是他们啊。”
    “闭嘴!”
    阙永修大喝。
    “该闭嘴的是你!”
    曹国公面目狰狞:“你不了解他,你不在京城,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就是个疯子,是疯子,他,他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说大声点,告诉这些百姓,是谁,屠了楚州城!”许七安抽出刀,架在曹国公脖颈。
    冰封的刀锋仿佛把血管凝结,曹国公脸色发白,嘴皮子颤抖,崩溃的叫道:“是镇北王,是护国公阙永修,是他们屠了城。”
    “还不够!”许七安淡淡道。
    “还有陛下,还有陛下,他知道一切,他知道镇北王要屠城........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曹国公痛哭流涕。
    轰的一下。
    周遭的百姓炸锅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的,是镇北王和阙永修,而他们的君王,他们的陛下,纵容了这一切?
    “难怪郑布政使会死,是被他们害死的!”有人红着眼,大声道。
    “陛下他,他纵容镇北王屠城........”
    一张张脸,瞠目结舌,一双双眼睛,闪烁着痛恨和茫然。
    他们没有想到,跟过来看热闹,会看到这样的一幕,会听到这样的话。
    大奉亲王屠城,大奉皇帝默许。
    那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把屠刀对准他们?
    当场,千余名百姓,密密麻麻的人潮,他们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这时,菜市口周边的屋脊上,一道道身影腾跃而来,他们有的穿着禁军的铠甲,有的穿着常服,但气息都一样的强大。
    “陛下有令,诛杀许七安!”
    十几道身影腾空而来,气机宛如掀起的海潮,直扑许七安。
    人群后,马蹄声如雷震动,禁军们策马而来,挥舞鞭子驱赶人流。
    护国公阙永修狂喜,呼喊道:“快救本公,杀了此獠。”
    曹国公绝望的眼神里迸发出亮光,继而是翻涌的恨意,恨不得把许七安千刀万剐。
    恰是此时,一道清光从天而降,“叮”一声,嵌入刑台。
    清光一闪,那些扑杀而来的高手如遭雷击,齐齐震飞,半空中鲜血狂喷。
    “终于来了!”许七安如释重负。
    那是一柄刻刀,古朴的,黑色的刻刀。
    在纸张没有出现的年代,那位儒家圣人,用它,刻出了一部部传世经典。
    他离开皇宫前,召唤过它了,昨日便已取得院长赵守的同意。
    刻刀荡漾着清光,于刑台前组成光罩。
    许七安一脚踏在曹国公后背,环顾场外百姓,一字一句,运转气机,声如雷霆:
    “曹国公构陷忠良,助纣为虐,协同护国公阙永修,杀害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按照大奉律法,斩首示众!”
    黑金长刀抬起,重重落下。
    人头滚落。
    鲜血溅出刑台,于百姓眼中,留下一抹凄艳的血色。
    曹国公伏诛。
    “不........”
    绝望的咆哮声从阙永修口中发出,曹国公的死,深深刺激到了他。
    曹国公说的没错,这是个疯子,疯子!
    “许七安,许银锣,许大人,本公知错了,本公不该被镇北王蛊惑,本公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本公一个机会,别杀我.........”阙永修哭喊着。
    他在无数百姓面前认罪了,他在众目睽睽中痛哭流涕。
    “原来你也会怕!”许七安冷笑。
    “是啊,谁都怕死。就如同你用长枪挑起的孩子,如同你下令射杀的百姓。如同被你活生生勒死在牢里的郑大人。”
    “你们快救本公,你们快救本公啊,求求你们,快救本公!”
    巨大的恐惧在阙永修心里炸开,他朝着被刻刀的清光震伤的高手,发出绝望的哀嚎。
    他知道,头顶悬起了屠刀。他知道,许七安杀他,是为楚州屠城案,为郑兴怀。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为不相干的百姓,做到这一步?
    许七安的屠刀没有落下,他还要宣判护国公的罪孽,他的刀,杀的是该杀的人。
    “楚州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与淮王一同勾结巫神教,残杀楚州城,屠戮一空。血债累累,不可饶恕。
    “事发后,与元景帝合谋,构陷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将之勒死于牢中。血债累累,不可饶恕。今日,判其,斩——立——决!”
    噗!
    手起刀落,人头翻滚而下。
    世界翻转中,阙永修看见了蔚蓝的天空,看见了自己的尸体,看见冷笑而立的许七安。
    “饶......”
    头颅滚在地上,嘴唇动了动,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他。
    “呼......”
    许七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像吐尽了胸中郁垒。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明明人潮涌动,却寂静的可怕。
    在这样寂静的场合里,许七安伸手进怀里,摸出了象征他身份的银牌,一刀斩断,哐当,化作两半的银牌坠落。
    他拄着刀,猖狂的笑着:“魏公,许七安.......不当官了。”
    远处的屋脊上,那一袭红衣,捂着嘴,泪如雨下。
    她身后,今日特意穿着素白长裙的怀庆,怔怔的望着刑台上,肆意大笑的身影。
    人群之外,一个姿色平庸的妇人来迟了,没能挤进汹涌的人潮里。
    她便站在外边,听着远处那个男人宣布罪行,听着他说不当官了,听着他猖狂大笑。
    慕南栀突然觉得,她是幸运的。
    人群里,突然挤出来一个汉子,是背牛角弓的李瀚,他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多谢许银锣铲除奸臣,还楚州城百姓一个公道,还郑大人一个公道。”
    申屠百里、魏游龙、赵晋、唐友慎、陈贤夫妇........这几个护送郑兴怀回京的义士,一起挤出人群,跪与台前。
    “多谢许银锣铲除奸臣,还楚州城百姓一个公道,还郑大人一个公道。”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周遭百姓眼里。
    看着台上洒脱磊落的年轻人,人群里响起了哭泣声。
    这是一个年轻人,用自己的热血,用自己的前程,甚至生命,换来的公道。
    这一幕,后来被载入史册。
    大奉历,元景37年,初夏,银锣许七安斩曹国公、护国公于菜市口,为楚州屠城案盖棺定论,七名义士于刑台前长跪不起。
    ..........
    PS:抱歉,好像食言了,码了一个通宵才写完,字数有点多。嗯,洗个澡上班去了。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82560/27445656.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