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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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见他眉目疏冷,步出几步,负手立于廊下,昂然挺立着,姿态极高,华贵无匹。目光扫过,底下侯着的轿夫军士,无不拱手俯身,恭敬揖礼。
    她怔怔然,脚下稍缓。瞧着他背影,心头不知为何,复杂难言了。这般的世子,才是世人口中争相传诵,皎皎如皓月的公子玉枢。形容俊美,意态风/流。然而方才在屋里唬她,逗弄她,借警言鼓舞她那人,却是不见了。
    那人捉弄她时候,心眼儿虽坏,可面容是真切的,手掌是温热的,眼梢若隐若现的笑,也是再惊艳不过。
    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到了嘴边的后半截儿话,含在嘴里又咽了回去。隔着半步远,跟在他身后。一时间廊下安安静静,只余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房梁上,声声送进她耳朵。覆在宽大袍服下的小手,握在一块儿搓了搓。望着雨幕下的阆苑,身上有披风避寒,也挡不住从脚底窜起的凉意。
    君心融融
    昏暗的轿辇中,地儿并不宽敞。她被他半拥在怀里,那人用“山道颠簸”,轻而易举歇了她挣脱的心思。
    鼻端是他身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儿,七姑娘垂着眼,小脸儿微醺。
    她是向他开口随意讨要个人。却不知,世子竟也在能够“讨要”的范畴之中。
    小手被他大掌包裹住,她眼睛瞟向他脚底。这会儿才发现,他方才进屋,不止换了身外袍,连屋里穿的软履也换了厚底儿的油靴。
    脚下窜起的凉意不知何时就散了。许是这人身上的暖气熏的,许是轿子里两人凑一块儿,自然也就热腾起来。
    “这样回去,会不会太招摇。”她埋在他胸口,声气儿喏喏,仿若蚊蝇。
    “随便个人”,换了尊大佛不说,连带还有一顶软轿,四名轿夫,两个带刀的军士。这这般气派回去玉漱斋,不说别的姑娘会如何想,怕是田姑姑也招架不住。
    “脑子不会拐弯儿?”低沉话音响在她头顶。他微微扬起的下颚棱角分明,曲线实在漂亮。话里淡淡的,另一手些微掀起右边儿的轿帘。
    她不明所以,探着脑袋向外张望。人小,又被他伟岸的身形挡了大半视线,除了能瞧见外头透过缝隙照进来的光亮,真是一头雾水,猜不出他此举用意。
    迷糊抬头看他,想着这人还不如直接说了与她听来得直白。
    见她一脸困惑,他撤手放下轿帘,回头沉眼看她。半晌过后,竟一把捞她坐到他并排端放的腿上,也不顾七姑娘惊得姹紫嫣红的面色,抬手拍拍她不老实,在他身上扭捏挣扎的小身板儿。
    一掌扣住她腰肢,另一手再去挑了帘子。这回缝隙撩得稍大些,总算叫她看个明白。
    外间还是山路不假,可瞧着很是眼生,不像她往日里走惯的老路。直到道旁有一座石亭自车窗向后退去,她恍然蹙眉,越发肯定这不是回玉漱斋的路。
    回头狐疑打量这人,不是说好了要送她回去?掰他手的动作渐渐止住,手指扣他手背上,不时向窗外探看。
    “这是去哪儿的呀?”外头还下着雨,四周俱是国公府的人。身旁人拎秧鸡仔似的押着她,七姑娘胆儿不大,瞬间弱了气焰。
    方才还顽抗呢,这会儿娇怯怯,老实得很。
    他闻言放下帷帐,人已在他怀里,便不疾不徐,替她扶正因着她一番闹腾,肩上歪斜滑到一旁的披风。
    打理得满意了,这才抬眼,肃着眸子问她,“出门那会儿,脑子在想什么?何以突然不欢喜?”
    她在他跟前,他总分了一丝心神牵在她身上。她那些个小动作,何时能瞒得过他眼睛。
    这也能察觉?七姑娘心头一跳,微微有些慌乱。她自个儿都不知晓为何方才会有一瞬觉得失落,要如何说与他听?
    故作镇定着,垂下眼睑,小手绕着腰间穗子在指尖翻来覆去挑弄,浓密的睫毛耷拉着,含糊其辞。呢喃半晌,结结巴巴吐出个“挂念家里”来。
    开头还好言与她说话之人,忽而就沉了面色。屈指抬起她下巴,强势迫她看他。“姜昱教你撒的谎?”
    她心惊肉跳。怎么忘了,这人是最难欺瞒之人,万万不该对他撒谎。如今被人拆穿,羞惭还能放到一边儿,顶着他晦暗的目色,她不觉揪紧了披风,怯怯缩了脖子。
    “不是。”姜昱从不说谎,她倒是闲着没事儿时候,将许多揭破撒谎的窍门儿,当了笑话说与姜昱知晓。
    小轿里两人对峙着,她哪里会是他对手。怏怏的,扯一扯他衣袍,头也不敢抬。“世人都说公子玉枢如何好样貌,恨不能几条街的追着您瞧。可是方才门廊下看着,莫名就觉得那样的世子,不好相与。”想一想,再描述得详尽些。“屋里时候您逗弄人,是摆在明面的坏心眼儿。在外头时候,……”原谅她胆儿小,后半句没敢一言道尽。
    他甫一听闻,颇为惊愕。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当着他面前,大咧咧直言不讳。普天之下,恐怕除她之外,再无人敢说“公子玉枢”的坏话。
    文王钦此尊号,加之他背后国公府声威赫赫,谁敢不敬?至于她后半截儿话,看她那喏喏的样子,联系前言,不难猜出,这姑娘意思,他在外头坏心眼儿都藏肚子里了。
    这还没完,七姑娘被人拆穿,挟着几分知耻而后勇的气势,索性一骨碌将心里话往外倒。“哪日我要冒犯了您,您千万明着讲。您要真冷着脸,一声不吭,我便是想弄明白是哪儿招惹了您,也未必有胆子开口告罪的。”
    世人皆赞公子玉枢容貌之美,世间难寻。可在她眼里,这只是表象。那人越是端方清雅,煌煌然君子气度,越是遮掩得厉害,内里深不可测。
    一言道尽,她是鼓足了勇气。忐忑不安等着他甩冷脸子,岂料到这人拍拍她脑袋,难得宽容,好说话。
    “日后不许言不由衷。”没追究她犯上,反倒揪着她撒谎一事儿,正色训人。
    乖巧点一点头,揭过这一出,两人气氛缓和下来。他抱着她,她便乖乖依附着,数他袍子上宝相花的叶片。
    直到轿子外头传来有人查腰牌的问询,她竖起耳朵,这才听明白,原是到了麓山官学正门外。
    得了这么个信儿,她脑子忽而精明了。难怪他要亲自走这一趟。除了世子轿辇,谁还能带女子混入官学之中。而他此举,大抵是冲着绿芙细心念念都要收买那守门的婆子去的。
    从角门穿过去,不就是女学馆的后花园?顺着游廊,过了跨院儿,自然可绕到前边儿学舍。虽则路途远了些,却可以避开湿滑无人的山路,于她是再安妥不过。
    领会了世子用心,她赧然有些悔意。她这头警戒人家城府太深,可到头来,他却没对她有一丁点儿不好,处处为她着想,倒显得她小肚鸡肠,不识好人心了。
    七姑娘心善,道别时候左思右想,握着油伞柄摩挲两下,诚恳道过谢,末了极快抬头冲身前人说道,“方才在屋檐下,忽而想到第一次见您的场景。也是阴雨天儿,您从轿子里出来,通身上下都是气派。跟方才立在廊下,一身贵气,朗朗的好样貌,真是一模一样。”说罢急匆匆拎起裙摆,像是说了羞人的话,没脸多呆,夺路而逃了……
    顾衍撑着伞,身后跪着那吓得畏畏缩缩的婆子,整个人伏在地上,没个遮挡,全身湿透也不敢妄动分毫。没想到世子亲临,那婆子暗地里拼命回想姜七姑娘的容貌,一遍遍记在心头。管大人吩咐了不算,今儿个世子亲送了人回来。只要不是蠢人,谁都知道,那七姑娘得好好逢迎巴结着。
    他略有诧异,这丫头临去前扭扭捏捏,憋了半晌,原是拐着弯儿的夸他。面皮那样薄,赞了他容貌气度,做贼似的落荒而逃,仿佛干了件坏事儿。
    隔着扇老旧的木门,他撑伞立在这头,遥遥目送她身影愈见远去,眼里带着融融笑意。直到再见不着人,这才带着从她身上解下的披风,登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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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发个通知。昨天戴隐形去照相,今天眼睛看到屏幕,亮晃晃就开始流眼泪。不是发炎,外表看起来也是正常的,但是眼睛和太阳穴都在痛。可能是长期不戴,药水过期了……我是遮住左眼,海盗造型写的这一章,实在难受,先出去买瓶眼药水试试。如果今天二更没赶上,我明天补。
    忽而想起
    回了玉漱斋,春英绿芙已等得有些焦急。见她稳妥,这才长长舒一口气。
    “其余几位姑娘可回了?这样大的雨,人瞧着可好?”将油伞递给绿芙,见她收起来,随意立门廊下贴墙角靠着。一阵风过来,指不定就能给带倒。
    七姑娘赶忙叫她抖落了雨水,收自个儿屋里去。世子给的油伞,得空还得还回去。
    春英打来热水,伺候她抹了脸。瞧着姑娘只裙角沾湿了些许,更衣都用不着,便进屋拿了身褙子,请她添衣,莫着了凉。
    “除了五姑娘,其余两位晌午便回了。披着蓑衣回来的,人是没事儿,只样子狼狈了些。两人都说山路难走,道上淌了泥水,不好落脚。殷姑娘如何是没瞧见,不过对屋香萝抱着冉姑娘的衣衫出来换洗,奴婢瞧着那绫袜都能拧出水来。”
    这时候才想起自家姑娘回来时,形容很是妥帖。绿芙喜滋滋,觉着自家姑娘难得能有一事儿比人强的,立马说出来显摆。“田姑姑前几日还训话呢,说是雨天走路能不湿鞋,不在裙摆上溅了泥水,那才是当真好规矩,学会了走路。”
    春英暗笑绿芙这丫头凡事儿不往深处想。姑娘要真这样走路都能一步不错,太太还不知要如何欢喜。
    凭白得了人夸奖,七姑娘受之有愧,脚往衣裙下躲一躲。都是世子想得周到,她这是沾了那人的光。
    “小厨房里刚送来的姜汤。一直煨着,都没奴婢与绿芙的事儿,人早早就备下了。”将食盒里的姜汤端出来,递姑娘手里。春英猜想,这怕又是世子爷给姑娘的照拂。
    七姑娘捧着汤碗,暖暖的热气扑在面上,熏得人面若桃李,当真好颜色。心里也暖和起来,小脸儿粉嫩嫩泛着光。
    又领了那人的情……
    “五姐姐怎么没一道回来?”吃一口,微微有些辛辣,却不觉难以下咽。
    听绿芙这口气,五姑娘比其余两位回得晚些。一道出的门儿,礼数上自然也该一同回来。姜柔那样小心的人,八面玲珑,怎会这样失礼?
    两人面色都有些古怪,相互看一眼,还是春英回的话。“几位姑娘下山没多久便遇上了落雨。市集上乱作一团,做买卖的挑起担子横冲直撞往家里赶。街上撑伞的,顶着簸箕遮雨的,拖家带口拉扯着,什么样儿的都有。这么乱糟糟,四面巷子里乱窜,几位姑娘带着婢子,难免被人群挤散了。”
    还用着姜汤呢,七姑娘神情一顿,惊愕抬起眼来。“才落雨那会儿,起初也不见有多大,犯得着这样慌张往家里赶?”她在世子屋里,不还趴窗口上赏景呢么。
    “这您就不知晓了。奴婢没被家里卖了典银子那会儿,也跟着爹娘往县城里赶集。乡下人靠山吃山,一年里收成如何,全看老天爷给不给好脸。头顶有个刮风下雨,这云来了是能浇透人的大雨,还是唬唬人作罢,一眼就能看穿。今儿这云一压下来,又黑又沉,四下还不见风,明眼人一看,这不就是要稀里哗啦下个没完的兆头,谁还敢留下来多待?不得跑了回去。”
    绿芙这丫头话一多,三五句里掺杂些乡下话。好在听惯了她腔调,不至连意思也听不明白。七姑娘点点头,就说呢,原是事出有因。“五姐姐又是何时回来?人看着安好?”
    “人倒是还好,身边跟着辛枝,总还是个护主的。就是……”春英稍稍压低了声调,“是被一位陌生的爷给送回来的。送到女学门口,被人瞧见了,这会儿外头那些个兴风作浪的,话说得实在难听。”
    被陌生男子给送回来的?七姑娘蹙一蹙眉,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品性好的姑娘,不会私底下乱嚼舌根。这样背着人说闲话,闹得人尽皆知,起码心地算不得好。即便不是有意中伤,也是存了看热闹的心,这是犯了口舌,老话说的“讨人嫌”。
    “回来时候已经去姑姑那儿报过备,趁着没到晚饭时候,过去瞧瞧人如何了。”姜柔那样要强之人,被人看了笑话,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
    春英嗳一声应是,赶忙叫绿芙撑伞,陪着姑娘一块儿往玉庆斋去。
    一路穿过跨院儿,七姑娘提着裙裾,想一想,心里暗自叹气。“可知道何人送的五姑娘回来?传言可说了那人是官学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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