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等她收拾好，用淡妆遮挡了自己苍白的脸色，缓缓走出来的时候，君泽天和京默重楼已经安静地守在桌旁了。
    不同于以往的是京默和重楼这次看到麻辣小龙虾没有控制不住地扑上去，他们安静坐在那里，好像早已经明白了这顿饭意义非常，苏冰忍不住看向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里依然澄澈如水，好像并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特殊。
    苏冰笑着落座，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心底全是满足。
    “你们最喜欢的麻辣小龙虾，怎么不吃？”
    “自然是要吃的，只是觉得应该等妈妈一起。”重楼看着苏冰，眼睛里带着纠结和挣扎，轻声言道。
    “那快点吃，今天的菜可都是你们的最爱。”苏冰柔声说完，就提筷给君泽天夹了最爱吃的菜。
    “京默我说什么来着，只要有父皇在，咱们两个肯定失宠。”重楼一边剥着小龙虾的壳一边低声叹道。
    “嗯嗯。”京默低头吃着小龙虾，只是点头。
    “京默，就这两个老不休，以后会不会把小弟弟扔给我们？我可不想做奶爸。”重楼见京默没有说话，有些纳闷，忍不住再次开口。
    “嗯。”京默依然只是点头，然后埋头吃龙虾。
    “京默，你傻了是吗？咱们都要被妈妈抛弃了，你还……”重楼觉得今天的京默很是反常，他低声问着，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的时候他还担心地看了苏冰一眼，只是苏冰正和君泽天说话，根本没意识到他的话。
    可是京默依然只是傻傻呆呆地吃饭，和之前的古灵精怪判若两人。
    这样的京默让重楼很是无语，他抬手抢过京默手中的龙虾，高声问道：“京默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京默看了一眼重楼，低头轻声说道。
    “妈妈，你女儿果真傻了。”重楼已经对京默不抱任何希望，只能对着苏冰抱怨。
    “京默今天怎么了？不高兴？是柔妃让你受委屈了？”苏冰闻言转头看向京默，眼底依然全是温柔，只是京默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低着头，一边吃着一边摇头。
    “有什么话要和父皇说，不要委屈自己。”君泽天扫了京默一眼，低声言道。
    京默也只是点头，继续吃自己的小龙虾。
    “等陈元庆回来，就让京默跟着你吧，我怎么觉得跟了柔妃这段时间，她性情都变了不少。”苏冰轻声嘱咐君泽天。
    本来她担心的是可儿会委屈了重楼，可是怎么结果倒成了京默受委屈。
    可是现在陈元庆领兵在外，这是他的要求，他们不能不顾虑。
    “嗯，等陈元庆回来，我会第一时间将京默给你要回来。孩子还是放在你身边我最放心。重楼太子的册封礼我准备放到年后，等太子册封礼一过，他就会交给太傅专门教导。”对于两个孩子君泽天早就有了打算，他和苏冰的孩子，自然是要在自己和苏冰的膝下长大，跟着可儿那样的母妃，他是真不放心。
    “嗯，你是孩子的父皇，自然会为他们打算，我并不担心。”苏冰轻声说着，手覆上了君泽天的手背，那宽厚的带着暖意的手，让苏冰心底瞬间就盈满了依恋和不舍。
    君泽天只是对着苏冰淡淡地笑着，自从知道了苏冰的打算，他和苏冰之间就变得无话可说了。
    彼此的心思都是明白的，话语反倒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苏冰，太医和诸葛那边，最近可能就会有大的突破，所以你千万不要乱来，现在百姓还觉得这一切是场瘟疫，所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你不要乱来。”
    “放心，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你，
    也不会放弃孩子。”苏冰轻声许诺，只是心底酸涩异常。
    好在，苏冰在他们面前没有像在朱方圆面前那般失态……
    因为不愿意让他们多伤心一分一秒，所以苏冰硬生生控制住了在心底蔓延的悲伤。
    一顿饭，在重楼的插科打诨，君泽天的沉默和苏冰的温柔中结束，只有京默，不停地在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
    晚饭结束后，一家四口又如往常一般，坐在采薇宫的院子里看星星。
    只是这一次，没了两个孩子的插科打诨，苏冰和君泽天连聊天都没有，就手牵着手，看着寒夜里天上寥落又璀璨的星子。
    “谦，你先送京默回去，我和重楼有话要说。”月上中天，苏冰虽然不愿意结束这短暂的温馨，却依然艰难开口。
    君泽天自然不会违逆苏冰的意思，他起身就抱起了京默，却明显感觉到京默身体瞬间的僵硬。
    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在怀中的京默，京默已经伏在了他的胸口，一副一脸地姿态，让他心底生出的诧异瞬间湮灭。
    君泽天带着京默快速离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苏冰和重楼两道寂寞单薄的影子。
    “妈妈，你有话对我说。”重楼看着苏冰的背影，隐忍在心底的恐惧和悲伤终于再也遮挡不住，说话的时候他眼角已经全是泪水。
    苏冰诧异地看着重楼，许久才点头说了一句：“你都知道？”
    苏冰没想到重楼的异能竟然能让他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心底纠结万千，她之前有多庆幸重楼身负异能现在就有多恨他的异能。
    “什么时候知道的？刚刚还是……？”苏冰紧张地问道。
    “在克州城的时候。”重楼说完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么多日子他一直战战兢兢，一直恐惧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他一直希望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是假的，可是今天，他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些日子以来隐忍的委屈瞬间破闸而出……
    苏冰心底痛楚非常，她没想到在她努力隐忍着不让深爱的人知道自己打算的时候，她的儿子已经被悲伤和恐惧缠绕了几个月。
    苏冰将重楼抱在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许久都没说话。
    现在，语言反倒成了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留给重楼心头的伤无论如何语言都没法弥补……
    “那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事情，需要我再说一遍吗？”苏冰轻声问道。
    “妈妈，我知道怎么做，可是妈妈，我不舍得你，我……”以后的事情在重楼脑海中一遍又一遍，之前的重复都是为了找到漏洞，找到妈妈能活下来的可能。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而那些场景，却一幕幕都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如果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如果注定了妈妈会死，那他就要做好善后，让妈妈放心。
    重楼选择做懂事的孩子，不想让妈妈再有后顾之忧，可是为什么只是想着那个结果，他就心痛不已。
    重楼将头埋在苏冰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已，苏冰只听到他抽泣着说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他说：“妈妈，我不想，我不想那样的，我……”
    “苏冰，你再动一动，你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好不好？”君泽天含泪轻声说道。
    可是苏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动静，她平静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君泽天的话打破了安然的呆愣，他猛地站起身，转身走到苏冰床畔，她的金针如往常一样，就放在床头，安然顾不得说话，就拿起金针对着苏冰的几个穴位刺去。
    君泽天呆呆地看着安然的动作，心底的希冀如同火山一样喷薄而出，他很清楚安然是在救苏冰，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会打扰到安然。
    安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他不时看向苏冰，有时候会伸手探苏冰的脉搏。
    呼吸细微，脉相微弱，但是他终于还是保住了师父的性命。
    只是师父不会醒来，也不会死去。
    “皇叔，我已经尽力了，我没办法让师父醒过来。”安然说话的时候眼角已经带着泪水，君泽天刚刚升腾起的希望瞬间就湮灭了，他木然地看着安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叔，安然会好好学医术的，总有一天，师父会醒过来。”安然话语很轻，却让君泽天如闻天籁，他兴奋地盯着安然，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苏冰还活着。”
    “嗯，之前师父和我说过只要人保护住心跳和呼吸，即使没了意识，她依然还是活着的，我用金针控制住了师父的心脉，她现在呼吸虽然微弱，却还是呼吸着的，所以，师父现在应该算是活着。”
    君泽天心底已经了然，喜悦和失落在心底反复纠缠，他不知道该喜悦还是悲伤。
    她的苏冰还能活着陪着自己，自己应该高兴地，可是想到苏冰以现在的样子出现在自己以后的生命中，他心头又是满满的失落。
    不过纠结过后，他心底更多的是满足，只要有她陪着，即使和自己再也没有了交流，只要她活着，能陪着自己慢慢变老，这已经是上苍对自己最大的仁慈。
    安然在净手的时候发现了桌子上的信件，他将信递给君泽天，然后继续做回苏冰的床畔的。
    君泽天在看信，冗长的信件全是苏冰的嘱咐，一句又一句，暖心体贴，事无巨细。
    君泽天好像看到了苏冰坐在自己面前柔声和自己说着这些话语，泪水，再一次在帝王的眼中滑落。
    御医们匆匆赶来，在给苏冰诊脉之后都惊奇地看向安然，安然的医术他们都很清楚，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在病人生死一线的时候留住人的性命。
    这样的医术，放眼各国，怕只有苏冰和重楼有这样的本事。
    “安然世子医术超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几个御医在给苏冰诊脉之后，商量了一番，然后轻声对君泽天说道。
    其实这个结果，君泽天早就清楚了，他缓缓点头，示意他们离开，然后轻轻走到安然身边，说了一句：“安然，皇叔和师父都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苏冰现在已经阴阳两隔了……
    “皇叔，我最多能将师父保命到三个月之后，三个月之后我恐怕……”
    安然说话的时候已经低下了头，他现在最恼的就是自己学艺不精，如果自己能和师父一样能将金针术用到出神入化，今天自己可能真的会将师父救回来。
    了解金针术之后，安然觉得金针术真是个宝物，很多药石没办法达到的效果他都能轻易做到。
    只是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用金针术留住师父的性命……
    “现在她已经这样了，三个月五个月，一年两年应该没什么区别吧？”君泽天有些不解，他都做好了陪着这样的苏冰一辈子的准备，可是安然却给了自己一个三个月的期限。
    他心存奢望，只是想着能有更多的时间，这样自己可以肃清朝堂，自己可以多陪陪苏冰，而安然诸葛他们也有更多时间去研究如何将苏冰在死亡线上救回来。
    只有三个月吗？即使这样毫无意识地躺在采薇宫中，也只有三个月时间？
    “师父身怀有孕，三个月后就会分娩，到时候师父会留很多血，这段时间我会尽力给她补血，只是……”安然说着话摇头。
    今天师父身上的血已经流了三分之二，能留住他的性命已经是奇迹了，三个月后……
    “你是说，孩子还……”君泽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悲欣交集。
    “我给师父封住了几个穴位，孩子应该可以能保住，不过也得看以后师父能不能好好用药，只有她体内生出足够的血，才能给孩子足够的营养。”安然有些为难的说道，对于师父腹中的孩子，他自然知道师父又多么期待，所以拼尽了自己力气保住了那个孩子，只是现在，他都不确定保住那个孩子对师父而言，是好还是坏。
    现在师父的情况是断然不能流掉这个孩子的，师父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血液，可是他也没办法保证三个月之后师父就可以……”
    “谢谢安然。”安然话语的意思君泽天最清楚不过，不管是苏冰还是孩子，现在能活着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他总觉得上苍给了这样的安排，肯定还会对自己仁慈……
    “安然，去用你师父的药引制出药引，和前段时间你们制好的药丸一起交给万笋和万蔷，你师父早就安排好了，尽快将药送到百姓手中，另外，让人知道这是苏冰舍了自己的性命做出的药。”君泽天轻声说着，面色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