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5 ‘差不多了’

    乔治在看到那交易的一刻，便猜到他们在交易着什么东西了。
    正常的交易，怎会如此...
    周围的人，不断的悄悄的打量着他的脸色，但他的神色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就好像是在看着别人处理自己的家事一样，这让加维感觉头皮发炸，不知道乔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事实上，乔治就是这个意思——这些难民已经走投无路。做出这种选择，是万般无奈。因为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全家死，或死一人。
    而面对着这场全民大饥荒，领主能做到现在这一点，能做到给予大家一个遮风挡雨的避难所，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加维的手中的确还有许多食物，他今天也发放了许多出来——另外还有一大批鱼，都特地分发给了难民们。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
    上面来视察来了，好的没看见，就看见这些玩意了！
    加维硬着头皮向那地上趴跪着的难民询问了一番，得知这位难民今天的确是收到了一点食物，之前外出，也获得了一些。但因为欠了不少的税，所以全都交上去了。
    而他家中的老母，与妻子，已经快要饿死...自己，也已经三天没有吃饭。
    听到这番回答之后，加维男爵只感觉背脊发凉，不敢回头，大气也不敢喘，只感觉时间都好像静止了下来。
    这个锅，自己背定了...
    时间犹如静止，所有人都木然的看向了那位‘心怀子民’的‘主教大人’。
    直到乔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加维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边河领主曾以富裕闻名整个谷地，虽然土地大多是养殖畜牧的农场、河流、盐地与无法耕种的山林，但每年能收粮的田，也有二十七八万亩，治下光骑士领就有百十来个，比约翰内斯何止富裕了十倍。可现在边河领主的子民却是沦落至此。
    主教大人叹了一口气，而这叹口气，不由让加维胸中的那口气，也微微的松了下来。
    “大人，我承认，我领地的税赋的确很重，而我也的确没有照料好我的子民...”加维男爵擦了擦眼角，似乎眼中含泪，他摇了摇头，悲痛的说道：“像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我已经明令禁止，但这种情况在领地之中的确存在...”
    加维又加了一句——“可以说，此事是十分常见的...而且都是因为我的赋税。”
    但紧接着，他的语言中便带有了一丝坚定与决绝：“但我无法减轻税赋！也无法将储存起来的食物全都分给所有的人——大人！我的士兵们需要吃饱饭！而领民们需要士兵们支撑这片领地的安危！”
    这些话让周围的士兵们都抬起了头来，连今天被教训了的那几个士兵，也都抿起了嘴，望向了他们的领主来。
    有些士兵想到这些年艰苦的日子，也默默地擦起了眼泪。
    他们的确已经是拼尽全力。
    但在这权利纷杂的领地之中，再好的政策执行下去，也都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哪怕是他加维免了税，然后再将所有的食物都分发下去，那该吃不到东西的人，也一样吃不到东西！
    而在那食物下发过后的第二天，便是领主的死期！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管控骑士、士兵、暴民们最重要的工具！
    “今年的收成实在太差了，大人...”“往年谁愿意做这种事...”“是啊，往年虽然苦，但都能有口饭吃...”“过几天还要打仗，要是没有食物分发，谁还会来...”
    领民们在心中对领主的评价如何，谁也无法知道。但这些士兵们却是对这位边河领主的爱戴，却确确实实。
    他们都非常害怕主教大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减少他们领地资源的分配。所以也都说起了好话来。
    “差不多了，加维阁下。”一直沉默着的乔治突然张开了口，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乔治从天上收回目光，听到乔治说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城吧。”
    “......”
    ...
    在回到城堡之后，乔治等人在男爵安排的一间‘起居厅’里进行休息，等待晚餐的开始。
    相比于约翰内斯的城堡来说，这座城堡并没有遭受到劫难，所以那奢华的装饰，以及琳琅满目的收藏品，都被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包括那些地毯，也时常会有人打理。
    能够看出，城堡中人们的生活，似乎从未因为这场灾难而改变。
    像这类装饰奢华的房间，城堡里还有很多，而里面的东西，也都是祖辈相传下来的东西。在骑士们脱下铁靴，解开锁甲进行休息、闲聊时，乔治则是看着那些银装饰，怔怔出神。
    “大人，那个叫加维的家伙，明显就是在演戏！”“对，我看到城堡里面的食物可是不少，有酒有肉的。”“仆人们吃得都油光铮亮，管家还是一个大胖子！”“他还安排了不少漂亮的侍女，准备来招待我们。”“听说还有些漂亮的姑娘，是这两天强行弄过来的。”
    “哦？强行弄过来？”乔治从一个银质的油画框上收回了目光，感到有些好奇：“为什么强行弄过来？能进入城堡，吃饱饭，女孩们难道还不愿意吗？”
    “好像过来的人都会有些吃的，但听说有些女孩还是不愿意。”马丁说道。
    乔治恍然——这生活没有因为灾难而改变的，不止是当地领主。还有本地的富户与贵族们的。
    领主依靠着这些人来维持领地的安宁和秩序，依靠着这些人来制约那些贫民和难民。所以在这种封建的统治之下，首领有时候束手束脚，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这里不是乌托邦，不是庇护所。
    这个避难所，营建避难所的人也都不是那革命军。只能以这种上下剥削、镇压的方式来维持。
    这种旧时代的治理方式，也许在那旧时代没有问题，但在这场灾难之中却是不堪一击。只能慢慢的走向慢性死亡。
    乔治今天所要见的都已经见到了，他能够想到，所有贵族领地，恐怕都是这幅样子。
    他十分好奇那些教会区域，是怎样的一种治理与生活方式，与他心中规划的未来的庇护所相比，又是孰优孰劣。
    “听说有些女孩，在城里面很出名，领主特地不准许她进行嫁娶。”“当领主就是舒服...咳咳。”“城里面还是有些人过得不错的，不差这口吃得。”“但也是奇怪的，很多姑娘都不愿意往这城堡里面进。”“你们没听说过一个传说吗，是有关于处子的...”
    听着这帮人的闲聊，乔治慢慢的走了神。
    乔治此前在与加维闲聊的时候，加维提到了那些被送往约翰内斯的难民的事情。乔治对此没有多说，只是亦真亦假了胡扯了一句：“自然是去做葡萄酒了。”
    这句话很符合那些在末日之中，养尊处优着的话。而加维听到之后，似乎也是信了。并投其所好的提到了漂亮女人与葡萄酒这件事。
    有关于‘漂亮女人’和‘葡萄酒’这两件事情，乔治特地与加维谈论了很长时间，并将话题一直在往那黑珍珠庄园去引。但加维这个老小子的嘴巴很严实。什么也没有透漏出来。
    反倒是今天这几个没有跟随自己乱逛，在城堡中闲游的骑士们，打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黑珍珠庄园所在的谷地西部，一直有许多领主在收人。一般来说，青壮才是那大家最缺少的东西。但处子的价格却是最高的...
    “也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你们没看到今天那一幕，要是我，当场就发火了。”“哎，这些人冒死收了那么多粮食，自己却吃不到，真是糟心...”“我第一次痛恨这些贵族老爷...咳咳...”“本来听说有肉和酒，我还很饿，听你们说完，我都没有胃口了。”
    这些骑士平时受到乔治的忽悠灌输较深，所以每一个人，都以那神话故事之中，最为正直的骑士作为自己的标榜。所以都喜欢‘管闲事’。
    但有些事情，乔治却是并不那么认为的。
    听到他们的这些话，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来，张口说道：“一个地方就有一个地方的生存规则。这世界上我们管不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以你们有限的能力，去管无限的事。毫无意义——好好珍惜吧，这世上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庇护所。省好力气，管好自己家门前，别让你们的子民，某一天也变成这幅样子。“
    说完，他看向了那个说自己没有胃口的阿吉，捏了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不管看到什么事，有肉就要好好吃。只有你把自己你养壮了，长高了，才好有力气保护你身边的人。”
    事实上，在乔治的心里面，对于加维这位领主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些认同的。毕竟在这到处都有瘟疫的环境里，在没有‘净化’能力的情况下，能让两千多人活到现在，足以说明了一切。
    加维已经是做到了一个封建领主能做到的极致。其在领地之中的制衡手段，军队掌控程度，非同一般。
    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
    ‘据说每一代边河领主，都极为擅长行军打仗。各代边河佣兵骑士团，时常被艾德琳公爵雇佣过去，与那北方游牧民族掐架。在罗敦克西境的评价中，边河佣兵骑士团也一直犹如那‘戚家军’一样的存在。各种阵型十分厉害。军队上上下下也极有纪律。但就不知道这里的军队，在这种大饥荒的背景之下，面对那非人的、杀不死的怪物。在打起架来的时候，能表现出什么样子...’
    乔治觉得，即使是那边河佣兵骑士团已经不在，这位领主也必定能拉起一群难民，训练出一直强大的军队。对付那些僵尸，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只要不怕死，冷兵器对付不死生物，依然可以犹如那绞肉机。
    所以按理来说，加维收复整个领地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如今这位边河领主，却是已经被那领地周围的怪物逼到了这种田地。而在那神秘的庄园之中，边河佣兵骑士团几近覆灭，各个栖鼠领领主也都隔了屁。
    显然，这里绝不止是有那僵尸与食腐鬼存在。
    必定许多超出自己认知的可怕东西才对...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一直守在门口的杰克走了进来。向领主示意之后，他回到走廊挥了挥手。没多久，几名巡逻的骑士便带了了一位男仆。
    这位‘边河领主’的首席男仆恭敬，告诉了乔治等人，晚饭要开始了。随后便表示自己将在走廊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