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什么人？”看到赵娅的模样，早听说这座援救点已经腐化堕落、歹人横行的冯锐也紧张了起来，快步走回赵娅身侧，似乎是想要保护她的模样。

    赵娅没有看他，仍旧盯着波动传来的方向，而那里的几人发现冯锐三人察觉了，也不再隐藏，从影的地方走了出来。

    “看起来，小姑娘还挺警觉的嘛！”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怀好意的调笑，强壮的男人有些吊儿郎当地走到冯锐三人前面，表情似乎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轻松。四个同样强壮的男人跟在他身侧，也嬉笑着，大胆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大多数都聚集在了赵娅的身上，充满了/靡的暗示。

    抿了抿嘴唇，赵娅眼睛一黯——他们想要做什么，已经在波动中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了。

    “我们是新人，没有物资，也没有什么武器……我们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五个男人明显的不善，就算是冯锐也不免开始慌张了起来，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面对丧尸，只要挥动武器冲上去消灭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想要对他们不利的是人类呢？是无论单独的力量还是总体的人数都强上己方数倍的人类呢？

    冯锐从小就是大人眼中的乖孩子，虽说不是没有打过架——但是目前的阵势，显然不可能是“打架”这样温和的词汇能够形容的。

    “我们当然知道你们是新人，新人自然没有物质，至于武器，也自然除了救援点配给的废物以外没什么好东西。”为首的男人裂开毫无掩饰的贪婪神情，目光越过挡在赵娅身前的冯锐，直直盯向赵娅，“我只是一看这小姑娘就特别喜欢，想让她陪我聊聊天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玩够了就还给你们，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早就隐隐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的冯锐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身后的赵娅，却发现她本没有看他，黝黑的黑眸看着前方威胁他们的男人，专注、深邃，似乎酝酿着什么危险的风暴。

    ——已经没有了，那个会用依赖的目光看着他的赵娅已经消失了。

    如果是从前的话，她一定会拽着他的衣角瑟缩在他身后，用着恳求的目光请他为她遮挡风雨，而非此刻，完全将他视为无物，丝毫没有任何依赖他、甚至与他商量的意味。

    ——即使站得那么近，距离却也显得那么遥远……

    “如何？”男人又踏前了一步，开口，让冯锐从一时的失神中清醒了过来，直视着男人，冯锐的表情毫不妥协——当然不可能答应，他绝对不会再做出让赵娅牺牲保全自己的事情。

    ——那一次……那一次已经足够了……

    “喂，他们看来不好对付啊，别惹怒他们……”对冯锐极其了解的齐绍看到冯锐的表情，顿时慌了，鲁迅在很早之前就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国人”，现在的情况，大概更应如此。

    随着物资的紧缺，援救点的治安也越来越差，一开始，只是无法从正面的渠道获得物资，为了活命就只能走旁门左道，不得不偷窃或抢夺，一直演变到现在，就算不是为了活命，打架斗殴甚至隐秘的杀人也似乎都不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

    有武器，有力量，就有一切。

    相比于身经百战的男人们——特别是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还有空想女人，这更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冯锐和齐绍只是普通的大学生，虽然经过一路上的锻炼，身手已经有了大幅度的飞跃，即使一对一也绝对不是男人们的对手，更不用说五对二。更何况，他们已经挨饿了很久，拖着这幅虚弱的身体去打架，无异于找死。

    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街头打一架，就能够被送到医院养伤直到病好出院的时代了，万一被打伤，就算暂时不致命，恐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一来这里的医疗条件并不算好，二来，如果因为受伤而无法出外搜索物资，在这个物资就是一切的环境里，是本没有什么被好好治疗的希望的。

    ——这些，冯锐自然是知道的，他紧紧咬着牙，双拳紧握，瞪着眼前本不相信他们敢动手——也本不怕他们动手的男人。

    上一次，放弃赵娅，是以为她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为之后悔了许久。

    这一次，难道又要因为这种该死的力所不能及，再次放弃她，换取自己的安然无恙吗？

    ——他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这样做！

    “他们人多……要不先暂时……等到回去找梁斌再……”齐绍紧紧拽着冯锐的胳膊，害怕他一时冲动真的冲上去了，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对于自己的话，齐绍本人也感觉羞耻，毕竟牺牲一个女人来保全自身，对于大男子主义的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讽刺——但是，除此以外，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就算我们跟他们打，也绝对没有胜算……反正他们不会害死赵娅的，而且他们也肯定会一直呆在援救点，跑不掉……”

    ——这无疑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唯一能够保全所有人的方法，虽然赵娅也许会因此而牺牲掉一些女人所看重的东西，但是起码，她还是活着的……冯锐咬了咬牙，即使了解齐绍的说法是正确的，却仍旧无法赞同。他扭头，看了齐绍一眼，还未等开口，突然一阵异常的风刮过耳畔，男人痛苦的闷哼伴随着细微似乎是骨骼碎裂的声音，让他再次将刚刚移开的视线投向男人。

    原本嚣张而强壮的男人似乎被什么重击了腹部，躬着身体飞了出去，而之前一直被冯锐挡在身后的赵娅，已经出现在了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正慢条斯理地收回飞踹的右腿。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行动，所有人都呆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就连被踹飞出去的男人也没有出声，只是浑身颤抖着捂着腹部，眼睛微微凸出，像是恐惧着什么一般紧紧盯着赵娅的一举一动。

    沉重的压迫感缓缓弥漫，寂静无声，却令人肝胆俱裂。

    冯锐没有看到赵娅是如何行动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其他目睹一切的人的恐惧感同身受。

    赵娅站在那里，纤细身体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似乎某种危险的暗涌缠绕在她的全身，一旦失控，就会将在场的所有人撕得支离破碎。

    这样的赵娅，冯锐曾经见过，有些像第一次赵娅的小队面对丧尸，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的模样。不过，冥冥中还是有什么不同了，那时候的赵娅，感觉像是无感情的杀戮机器，而此时此刻，那种无感情却变成了危险。当时，冯锐即使害怕，却还能克制住恐惧，扑上去抱住她，将她的意识拉回来，因为他相信着她是不会伤害他的，但是此时此刻，冯锐却再也没有了这样笃定的自信……

    所有人都在赵娅凌厉的威慑气势中无法行动，而赵娅只是微微垂着头，仍旧是那么一副懦弱的模样，显得有些瑟缩，但是没有人再敢于轻视这样外表无害的赵娅。

    逐渐的，外露的慑人气势被缓缓收起，赵娅终于从表面的平静恢复了真正的平静，她还不敢杀人，也不愿意随意伤害人，所以之前所做的震慑对于她而言已经足够了。缓缓抬头，一如既往有些呆滞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投在了被她踹飞的男人身侧，一把跌落的匕首上。

    匕首看起来很不错，比之前武器市场上卖的都要好上一点，也许是这把匕首真正沾了不少的血，赵娅似乎能够感觉得到，被擦拭地很干净的匕首上萦绕的血气。

    举步，走向匕首，随着赵娅的接近，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脸上惊恐的表情越来越浓重，狼狈地挪动着想要后退。不过赵娅没有分给他一丝的注意力，径自蹲下身，将匕首捡起来，试了试，满意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转头，对着仍旧震惊地看着她的冯锐和齐绍略略摆手，赵娅低声说了句“回去了”，就转身继续朝着居住地点走去。

    ——是的，就是这样，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只需要惧怕很少的东西。

    背对着冯锐等人的赵娅目光灼灼，身体因为激动而紧绷着，微微有些发颤。

    ——她不再需要任何人保护，不再需要祈求于任何人，也不会再给任何人能够抛弃她的机会。

    ——她已经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也已经强大到足够寻找并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她的父母……

    想想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真是太可笑了不是么？惧怕着那么多本不必要去惧怕的东西，依靠着本不值得去依靠的人，如果不是梁斌那狠决的一刀又一刀，残酷地劈碎她以恐惧而织就的茧，她不知道还要作茧自缚多长时间。

    看着那些恐惧着自己力量的丑陋的人的面孔，品尝到力量所带来的甘甜，赵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沉浸在权势和金钱的诱惑中，无法自拔——因为这样的味道，实在是无比的诱人。

    凌驾于一切之上，睥睨众生，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再束缚她。

    ——似乎……是的，只是似乎而已……

    回到居住地点的赵娅看着以放松姿态靠着墙坐着的梁斌，原本一路上膨胀起来的自傲像是撒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得异常彻底。

    “看起来，你有一点收获？”梁斌睁开眼睛，侧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赵娅，语气中满是调侃的笑意。

    赵娅沉默着，将手中的匕首递到他面前。

    “……这种东西我不需要，你自己拿着玩吧。”梁斌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兴致地移开了目光，“我指的是其他的，刚刚——你的气息变了。”

    赵娅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回答，而梁斌似乎也没有要强迫她回答的意思，转过头，不再理会她，缓缓合上眼眸。

    赵娅默默地坐在了离梁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低头把玩着自己刚刚的战利品。

    ——她还不能自满，仍旧有着不少东西，能够威胁到她。

    ——比如梁斌曾经逃出来的那个研究所，再比如……梁斌。

    ——只要将这两个东西毁坏掉，让其无法威胁到自己，然后再略微收敛一下力量，伪装成人类，这样，就能够活下去了吧……

    ——是的，活下去，凭借自己的力量，不依靠于任何人的活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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