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闻

    华阴郡以北，西山镇的清晨一如往昔，显得冷冷清清，昨晚后半夜细雨过后，泥泞的小道上鲜少行人，几缕炊烟自小镇土楼升起，飘荡荡升上天瞬间就被冷风吹散，融入压顶的铅云之中。
    秋已至，天转凉。
    在镇子西南一矮丘边的古色建筑内，一阵阵童音朗读声传出，门口佝偻的老夫子半阖着眼摇晃脑袋，希拉的胡子已所剩不多，而此时不远处一黑瘦少女正吃力的提着木桶往水缸内添水，不时转头朝堂内看看，听着混杂的读书声脸上浮现笑容。
    少女将清水添满后，给水缸盖上，放置好木桶便提起篮子朝院后菜田地走去。
    西山镇在华山边脚，依山傍水，河畔落户百余家，多由猎户为生，靠山吃山。此刻清晨空气清冷，山间雾霭弥漫，景色虽显阴湿，却也极为美丽。镇上唯一一间私塾占地极大，河道蜿蜒小桥直对院门，院后卵石浅潭边一片菜地乃私塾自家打理所种，少女脚踩着泥泞很快便摘满青菜，走道转身往私塾院子回去。
    清凉的云，朦胧的天地犹如一幅美画。
    水流咚咚，处于清水河道上游，二十里地远，环山背阴面，瀑布附近一块崖壁浅滩处，猴群的居所，几十只猴子成群结队在附近山林活动，分布在野果树木上觅食着。
    其中一只身穿布衣的金毛猴子，最为显眼。
    猴王一身长衫微微泛着湿气，行走在河滩卵石上，赤着脚掌行走略显蹒跚，背着双手又练习几遍走姿，最后总算有点满意，蹦跳间独自跑到瀑布边一块块大石缝里。
    猴王眼睛灵动，转转悠悠，寻觅到一块丈大小洞，弓着身子钻入。
    小洞内视线昏暗，只见猴王整理整理衣衫，脸色微微郑重，口鼻喷涌，缕缕烟气蜿蜒凝聚，银光牌符出现，随着它的意志，洞内浮现一圈视差褶皱，伸手摸了摸，一只手臂穿过空气消失，随后它整个身子钻了进去。
    ………
    鼎沸人声，曜日暖阳，天际朵朵白云飘荡，上方空间罩子偶尔泛起神光阵阵，十二楼五城的虚影投映在其上，广场上行人不时瞩目观望，目露神往。
    这里是称之为起源的仙宫。
    一栋十丈高的浮雕石门矗立广场边缘，阵阵空间视差荡漾，只见一只四尺左右身高的金色猴子从中蹿出，一身青布长衫不合身，边角衣摆撕裂，即便它已近整理很久，和远处行走在广场诸人也呈鲜明对比。
    石碑广场上布满人影，约有二三十多个人分散在八面石碑附近，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人群围观，三三两两相熟者围着一颗柳树下吊着的人指指点点。
    猴王稍稍整理整理衣服，随后踩着练习后的步子，朝广场上走去。
    衣着款式各有不同，男女老少随着猴王到来皆停下议论，目露好奇的望着颇为滑稽的猴儿，猴王挠挠头，上前扯着一个模样像小沙弥的人问道：“你们再说什么哩？”
    “妈呀！妖怪。”
    小沙弥身高和猴王差不多，头顶光洁溜溜，稚嫩的脸庞上一双灵气大眼睛，身着暗黄旧僧袍，徒然被见猴子开口说话，被吓了一跳。
    看了眼身边的人，见他们也没太多惊奇，然后微微窘迫。
    “这两人在广场打了起来，那突厥蛮子竟然敢与仙官动手，这不被吊在这里等候处置麽！”旁边一个中年老农模样的人回答。
    小沙弥身边出现的老农，身穿粗布短衣，黝黑泛红的脸颊满是憨厚神色，但细观其高鼓的太阳穴，行动稳健的下盘，就知对方是一内力深厚的高手。
    “那蛮人对神仙不敬呢！”
    “小和尚，慎言。”老农看着挠头尴尬的猴王，敲了敲小沙弥脑袋。
    这是个神奇的世界，出现传说中的妖怪也是能够接受，看对方充盈的气血，也不知有没有志异神怪中所说的本事，老农暗道小心为好，不宜冲撞交恶。
    猴王挤进人群，只见石碑附近一株高耸柳树枝下，藤蔓绑着一个高鼻突厥人，而树下还有一个鼻青脸肿的番僧。
    “异教徒终将被打入多灾之海，毒风和沸水会灼烧你们的灵魂，你们将坠入火狱，永居其中。你们这该死的邪恶者。”高鼻凹眼的突厥人尽管双手被生生扭折，吊在树上摇摇晃晃，口中依旧没有惨嚎，怪异的腔调似乎愤怒到极点，起源很好的把语言通晓，这便利强大的功能让边上围观的诸多生物听懂全部。
    “你是乌古斯人吧？别把大食法那套带到这里，你们号称一元神明可到不了这来，竟敢在此传道…”番僧怒目金刚，粗大的手指骨如同畸形一般，那番僧红裟披身，也不看围观众人，面不改色盘膝坐者。
    嘟嗒嘟嗒嘟嗒！
    蹄子撞击青石地特有的声音传递，人群被声音吸引，暗暗奇怪，这仙宫还能带牲畜前来不成？却见一只青牛慢悠悠的从石门走出，似乎被人群瞩目有些不适，青牛在人群外停下脚步。
    “原来是只牛妖。”人群皆感叹。
    众人又把注意力放回柳树旁斗嘴的两人，旁边还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腰挂金牌的仙官，听他说似乎要请示上仙如何处置这些人。
    人群中不少能力骄杰的宗师，但经历先前场景，也不敢对这看着不入先天的仙官有点点轻视。
    那突厥人和番僧也不是无名之辈，一个身怀旁门奇术，缠丝体术强悍，另一个明显密宗法门，一身内力如渊似海，力大无穷，冲突打斗的余波更是险些把一些低武功的人震伤，搅动七八丈空间，若不是仙城坚固，造成破坏之大，可想而知。
    就这打斗激烈时，那仙官祭出一件仙器，轻松把两人绑缚在地，那僧人还好，认栽认错，那突厥人则满口污言秽语，狂热宗教信徒似得，竟然敢诋毁仙宫之主。
    多数人很是期待他们的下场。
    而猴王则见到青牛后，眼睛一亮，跃跳几步就蹿到青牛身边，围着这只老牛好奇打量。
    青牛道：“猴子，你要作甚？”
    青牛低着头看向围着自己乱转的猴子，一身滑稽的青布衫，努力学人走路又不时蹦跳，打了个响鼻，青牛不想理它，抬起步子朝人群里挤去。
    “老牛老牛，你也是从青龙那来的吗？”
    猴子灵巧一跃，跳到青牛背上，敲了下牛角问道。
    “是的，懵懵懂懂在那吃了些天青草，后来回到山村家栏里，我寻了个机会跑到山中藏了起来。”青牛回首，睁着湿润的牛眼，转向蹲在自己背上的金毛猴子。
    青牛道：“山中豺狼虎豹，俺这些日子过得艰难。”
    话锋一转，青牛又道：“你可要施舍俺点钱财？”
    猴王挠挠头，望着换上悲凉神情的牛脸，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而刚挤进人群，旁人听到青牛开口，全部一脸嫌弃，不自觉就想要远离它，现在不用挤，也能轻松看到柳树。
    “轰隆隆…”
    突然整个起源平台似乎剧烈抖动，崩裂声响彻天地，围观人群无一不骇然望天，只见那天顶屏障上，那天宫仙楼的虚影光华流转，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
    神秘仙音弥漫世间，天宫玄光显化种种仙禽神兽，紧接着一道人影从中踏空而出。
    四生本师…
    三觉圆满…
    种种仙音阐述礼赞之音，随着神祗停在头顶上空，显得愈加庄严。其下众人在这神佛伟力下无不俯身恭敬，一众进入者想起传闻，说有人在进入之初便已幸运面见仙缘，一些夸大者更是说那幸运儿早已被仙人接引入那天宫之中，永享长生之果。
    “礼赞妙有无迹无上自然造物主！”
    由万般仙音道诵组成的异音响彻，站立虚空俯瞰众生，神祗一身律己法衣加身，面容银白不似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