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绿舟城

    牧云最终没能亲眼见到那异灵女王口中的异魔大军。
    当他再次苏醒的时候，正躺在距离黑森林的边界线不到十米的位置。
    “嘶嘶……”
    大黑舔着他的脖子，这个跟着他吃尽苦头的家伙，现在的状态看上去还算不错。
    牧云环抱着摸了摸大黑的脖子和肚皮。
    鼓鼓囊囊的，显然刚吃完东西不久。
    然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同时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呼……还好，没有丢掉什么部件。
    莫非，那位神秘的异灵女王，在把他们丢出来之前，还好心给小黑喂了一点吃的？
    “……”
    牧云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有些烦躁。
    区别对待啊，这是。
    咳咳，话说回来。
    牧云甚至都不知道之前这段离奇的记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想。
    那位异灵女王是真的存在，还是说只是黑森林中的某种幽灵幻象而已。
    他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曾被刺穿的位置。
    眉头一紧，伤疤，确实存在。
    总之……先回去吧。
    “大黑，我们回家。”
    “嘶……”
    神秘莫测的黑森林逐渐被抛在了身后，牧云加快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冬天终将过去，他必须尽快把消息带回黎丘。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在数千里外的南方。
    和北方的黑森林一样，同样被茂盛的树林覆盖，但这片被称为战争森林的地界，却是一个嘈杂的，有着无数生命活动的繁荣之地。
    如日中天的羚虎族便生活在这片森林中，他们自称为战争之子，这片森林，便有了一个战争森林的名字。
    一个名不副实的名字。
    安宁、祥和、富足，这才是战争森林的主旋律。
    但此时此刻，欢乐和喧嚣成为了唯一的色调。
    发生在绿野走廊，持续了二十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森林居民获得了最终胜利，他们占据了一片新的富饶土地。
    今天，是凯旋而归的战士们相继抵达的日子。
    战争森林中，处处响起了激昂的歌声。
    “啊~嗬……”
    这声音高亢而刺耳，节奏简单，却自有一种振聋发聩的力度，说是歌声，倒不如称之为战吼来的更加恰当。
    森林间的河流两岸，密密麻麻的树冠和灌木丛，总是将河岸的堤坝遮蔽的严严实实。
    而就在这越来越清晰的战吼声中。
    四艘长约十米的木舟自西方而来，缓慢地驶入了一段经过清理和修缮的河湾码头。
    岸上，无数羚虎族族人比肩接踵的围聚在简易的码头两侧，武器的碰撞，不息的战吼，别有一种野性的力量之美。
    一艘接着一艘，四艘木舟慢慢的朝着河岸靠近。
    说是木舟，其实不过是前后微微翘起的木筏子，中间搭了一个简易的凉棚，稍微一个激流，河水便能漫上木筏子，淌到那凉棚中去。
    而就在那打头的木筏上，一位年轻的羚虎族女战士，身披简易的皮甲，自中间的凉棚里走了出来。
    全场凝聚已久的气氛，终于彻底沸腾了。
    “西萨！！”
    “英雄西萨！！”
    “赞美西萨！！”
    “嗡~……”
    所有人都在欢呼她的名字。
    战争是战士的舞台，只有最优秀的舞者，能够得到英雄之名，成就无限荣耀。
    无数族人的欢呼声中，这位集美貌、力量与勇气于一身的女战士，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只见她一个纵跃，便轻易的跳过了五六米外的河堤，在人群环绕中，稳稳站定。
    “西萨，欢迎回到绿舟城。”
    “吾王！幸不辱命！”
    名为西萨的女战士，在欢呼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一位衣着华美的中年男性羚虎族面前，单膝点地，随后，以一名战士的潇洒英姿，双手献上了腰间的佩剑。
    原本闪着金光的清透长剑，此时已不知被多少的鲜血层层浸泡，早已变成了暗淡的乌黑色。
    绿舟城的王，森林议会十二人团之一——英勇睿智的兰瑟王，从英雄的手中，接过了这柄饱经战火洗礼的武器。
    “诺瓦家族的西萨，我的好侄女，英雄应该穿上一身更华丽的战甲才对。”
    眨了眨眼睛，兰瑟王似是开了一个玩笑，随后，他猛然高举其手中的长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这象征胜利的标记。
    “胜利！！”
    “赞美西萨！赞美兰瑟王！！”
    声浪瞬间爆炸了开来，全场再次沸腾。
    “回头，圣灵之甲属于你了。”
    “我……谢吾王！”
    无尽的欢呼声中，西萨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朦胧的泪光。
    圣灵之甲，是绿舟城历代英雄传承下来的战甲，身披圣灵之甲，走上战场，与古代英雄其名，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无疑是最高的荣耀。
    在羚虎族的文化之中，每一位在战争中证明自己的英雄，都是有资格进入英灵殿堂，和部族的领袖们并肩同行的存在。
    绿野走廊的收割者，战场女武神。
    年轻的西萨，足足用了十年时间，于战场厮杀，才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力量和技艺，最终获得了受所有族人认可的英雄之名。
    能走到这一步的女性战士并不多。
    英雄凯旋的仪式，神圣而繁琐，西萨一步一步的践行着古老的胜利礼仪。
    而在那被遗忘的河岸木舟之中。
    一名双脚有些发颤的人类，也终于是小心翼翼地跨过河堤，踏上了这片绿舟城的土地。
    “我……呕……”
    “咕叽……呕……”
    欢迎的人群聚集在英雄的身旁，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异族的存在。
    身后是一堆毛茸茸的后脑勺、不时挥动的小尾巴，以及一双双踩在地面上咯吱作响的羚羊蹄子。
    在这被遗忘的角落里，自西方归来的冒险家也乐得清闲，和他的宠物并排站在河边，一同倾倒着腹中翻滚的酸水。
    这是他们对这条大河的报复。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莫莫和雪吼，这对王牌组合，终于完成了在西方的冒险和学业，返回了东大陆，之后还在绿野走廊搭上了老朋友的顺风车，回到了这个距离黎丘并不遥远的，战争森林最北方的羚虎族城市。
    数分钟后，一名尽职尽责的卫兵发现了他们。
    “人类……咕噜咕噜……不是……咕噜咕噜……地方……”
    一通夹杂着羚虎族和人类语言的方言串烧，劈头盖脸的喷在了莫莫的头上。
    这里不是呕吐的地方？
    不要污染这个地方？
    卫兵绞尽脑汁，连手势和肢体语言都用上，似乎到最后也没能让这个人类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放弃了。
    “噌！”
    武力是放之四海皆懂的语言，当卫兵手中的长剑出鞘的时候，莫莫立马高举双手，一动不动，非常的听话。
    “咕叽……”
    于是，半小时后。
    在绿舟城北城区的一间两层木屋里，房门被从外面打开。
    随后，门外的羚虎族卫兵推了一把，一个胡子邋遢的人类，和一头毛茸茸的宠物，便一起滚了进去。
    “谁？！”
    熟悉的乡音在耳边响起，趴在地上，年近四十，十多年未曾归乡的莫莫，双眼顿时朦胧了。
    家乡人啊！我终于回来了！
    “呜呜！！呜呜呜！！！”
    下一秒。
    痛哭声中，还没拿得及掏出自己的武器，人类商团的队长，曾送别牧云的大胡子卫兵，便被一个臭熏熏的男人抱了个严严实实。
    一把心酸一把泪，当十多年思乡不得的心酸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开来的时候，伴随着哀嚎的痛苦声，情之所至，一大把的泪水鼻涕全都在拥抱中悄悄抹在了对方的衣服和头发上。
    倒霉的大胡子卫兵，杀气在飙升。
    “亲人啊！我终于见到组织了！！”
    “……”
    这一天，大胡子手中的剑，终于还是没有拔出来。
    当晚。
    在羚虎族分配的驿站中洗漱干净了的莫莫，终于是将自己的身世给商团的其他成员说了一遍。
    虽然时间久远，但收拾一番之后，驿站里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这位曾经颇为出名的冒险家。
    “真的是莫莫啊！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活着回来了！厉害了！据说绿舟城这条线，还是你帮兰瑟王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才开辟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啊？”
    “那是！我跟你说……”
    莫莫的经历不可谓不传奇，对于最远也不过从黎丘跑到绿舟城的商团成员们来说，莫莫横跨东西大陆的经历，已经堪比玄幻故事里的情节了。
    比如帮兰瑟王揪出了神秘的连环杀人狂，比如结识了当年还是小萝莉的女英雄西萨，骗走了她的棒棒糖。
    这一夜好不热闹。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的时候，莫莫才摸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爬将了起来。
    黎丘已经掌握了用粮食酿酒的技术，味道虽然不如高等虫人们精雕细琢的佳酿，但自有一种家乡的味道，情绪激动的莫莫难免多喝了两口，有些宿醉也不奇怪。
    “什么……什么事啊？”
    敲门的是大胡子，此时他的一双眼睛瞪得牛大，以一种我才知道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的眼神死盯着他。
    “咳咳，那个，那个羚虎族的女英雄，她在楼下等你。”
    “哦……西萨啊……让她等会啊，我先换条裤子……”
    “……”
    啪，门关了。
    整整三十分钟后，拖拖拉拉的男人才下楼去见了等了他许久的女人。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有一些被河水浸湿了，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看我这记性，昨天都忘了这事了，倒麻烦你们帮我送过来了，谢谢了，西萨。”
    “我们是朋友。”
    “对！朋友！哈哈！”
    流利地用羚虎族语言和眼前这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女英雄开着玩笑，而且对方的样子似乎还颇为受用。
    那说话时不时扭动的腰胯，裙摆下一甩一甩的小尾巴，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本能的画圈，以及那脸上复杂的微表情，似乎都在说明，在这位女英雄的心里，莫莫的地位并不一般。
    这般提神醒脑的画面无疑震惊了商团的所有人。
    同时也震惊了西萨身后一名正在帮忙搬运书稿的羚虎族卫兵。
    他茫然的看着这个人类嘴里吐出一连串比自己都要流利的词句，同时在脑海里使劲回忆着昨天跟他比划半天也没沟通明白的情形。
    原来自己不仅是被人耍了，而且还在给耍自己的人当免费劳力？！
    而且这个骗子竟然还在和所有年轻战士心中最为仰慕的女英雄打情骂俏？？
    茫然逐渐变成了愤怒。
    不！可！饶！恕！
    长剑慢慢出鞘，怒火中烧的战士开始考虑，自己这一剑，应该从哪个部位刺进去，才能给中剑者带来最大的痛苦。
    只是，再轻微的武器出鞘声，也足以引起战场女武神敏锐感知的注意了。
    所以，同一时间，西萨那竖起的大猫耳朵也是微微一抖，然后那张仍带着微笑的面孔便如机器人的脑袋一般，在身体纹丝不动的状态下转动了九十度。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名卫兵。
    额头上顶着一个霸气王字的羚虎族卫兵默默的将长剑完全出鞘，然后转身，小心翼翼的切开了身旁两份书稿之间，被胶水粘连的部分。
    那专注的眼神，就像是一位正在缝制嫁妆的待嫁姑娘。
    西萨的脑袋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