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黎丘之殇

    安排好试练之地的一切，李子木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木子星附近。
    这一番忙碌，木子星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功夫。
    此时，已是第二年夏天。
    黎丘。
    大战，正在进行之中。
    “放箭！！”
    “冲进去！杀光他们！！”
    曾经美丽平和的人类家园，早已变成硝烟弥漫的战场。
    黎的泪水已经干涸，她站在黎丘城墙内的哨塔上，如行尸走肉一般遥望远方的大地。
    她曾无数次看着远方，过往的所有美好，自小雅倒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化作了最可怕的地狱景象。
    异魔族大军将黎丘团团围住，视野可及之处，他们无处不在。
    森林被燃烧、砍伐，野蛮的异魔战士们在首领的指挥下，制造出了简易的攻城器具。
    更多的异魔则是忙着狩猎到处逃窜的豚鹿和走鳄，然后就地举办大快朵颐的野餐。
    他们几乎无视了负隅顽抗的黎丘。
    曾经身为人类阶下囚的那头野兽，此时看着黎丘的眼神，大概就像是一头狮子在戏虐地看着一群死到临头的蚂蚁吧。
    他有成千上万的异魔士兵，而此时进攻黎丘的，不过区区数百而已。
    数百力大无穷，不惧伤痛的异魔战士，击垮此时的黎丘，几乎没有任何的悬念。
    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了。
    “嗖！”
    一根飞掷的长矛射入哨塔之中，黎微微侧头，看着这根长矛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刺入身后的立柱中，长长的木杆仍自不断晃动着。
    “首领！”
    “我没事，继续战斗。”
    不过几十米外，便是此时双方交锋的战场。
    黎丘的城墙早已岌岌可危，疯狂的异魔族在城墙上撞出了几道口中，一头又一头悍不畏死的野兽正悍不畏死地冲击着人类最后的防线。
    全副武装的卫兵结成战列，用生命抵住了城墙破口处，异魔族战士的冲击。
    不时有人倒下，但很快就会有新的人类从后方冲上去，加入到第一线的队列中。
    他们的装备越来越差，年轻的少年，年迈的男人，浑身颤抖的女子也在其中。
    但这一切，都显得于事无补，多臂变异的异魔能轻易的翻越高约八米的原木城墙。
    前方，侧面，后方。
    无处不在厮杀，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
    那一具具了无生机的尸体，曾经都是有血有肉的族人。
    黎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曾经关系不和的兄弟背靠背死在了一起，被同一跟长矛刺穿。
    开设了黎丘第一家饭店的胖老板，扭曲的身体躺在战场的角落，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黎丘一百先民中，最后一名老者，死死地抱着一个异魔，与他同归于尽。
    没有谁是无根的漂浮之人，他们曾是兄弟，是父母，是儿女。
    但现在，全都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所有的故事都变成了死亡的泡沫。
    黎的双眼猩红，眼中似有血一般的泪光滴落。
    这，便是黎丘的末日吗？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个已经变为现实的噩梦。
    对不起，族人们，我是一个不合格的领袖。
    现在的战局，也无所谓指挥不指挥了。
    黎从哨塔中一跃而下，抽出自己的长剑，悍不畏死地加入了战斗的第一线。
    “首领！！”
    “杀！”
    黎的长剑刺入一头野兽的肩胛中，身边的数名战士齐心协力，用长矛推翻了他。
    一头异魔倒下了，更多的异魔冲了上来。
    毋庸多言，这般境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首领来到他们身边并肩作战，似乎鼓舞了人类一方的士气。
    但那，却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远远的，在那汹涌的异魔狂潮之后，人们看到了一个无比庞大而恐怖的身影。
    格鲁出现了，他站在自己的大军之中，注视着负隅顽抗的人类，他做了个割断喉咙的动作。
    是那个怪物，它回来了，带着它的复仇意志回来了！
    黎的表情越加冰冷，一切，都在朝着那个噩梦的轨迹发展着。
    黎丘之中，本来就只剩下最后没能来得及逃离的两百余人。
    此时，已经牺牲过半。
    所有人都在努力，努力的想要生存下去。
    哪怕，这只是一个奢望。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放弃。
    “放箭！”
    沙哑的嘶吼从一个男人的口中喊出，随之发射的，是从十多具庞大弩机中射出的粗如儿臂的巨箭。
    寻常的箭矢射入异魔的体内，最多不过是稍稍阻碍下他们的行动，唯有这些巨弩，能够刺穿他们的胸膛，击碎他们的脑袋，真正杀死这些比蟑螂还要命硬的野兽。
    巨弩，弓箭，金属护甲……
    这些在最后时刻帮助人类奋勇抗争的武器，全都来自这个男人，探险家莫莫。
    将近二十年的探险生涯，他无限渴望着能回到故土，现在，为这片故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惜，他回来的太晚了。
    若是这场灾难能延后两年，凭借他掌握的知识，他有信心，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黎丘。
    太晚了！
    莫莫在心中哀鸣着，嘶吼着，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更努力的学习，早点完成学业，为什么他不能改变这悲惨的结局。
    城墙处，格鲁已经推开了挡在他前方的异魔族战士，就像一个巨人推开了自己的孩子。
    人类战士抬头仰望着他，无限的恐惧正在滋生。
    “人类，你们的末日，到来了。”
    格鲁一步步地走到了黎的面前，以人类语言做出的宣告，几乎碾碎了所有战士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整个战场似乎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咕叽。
    莫莫的身后，一头毛茸茸的小家伙注视着眼前这个近乎崩溃的背影，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
    夏季的寒风早已降临，但雪吼眼中的愤怒，却更多的被悲哀和迟疑遮蔽。
    它看向了天空。
    那是希翼的目光。
    李子木的眼神注视着它，他看懂了小家伙眼中的哀求，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点头。
    以传说生物的力量，轻易间就能摧毁所有的异魔大军，拯救莫莫和剩下的人类。
    但，李子木定下的规矩限制了它，他不能肆意干涉凡人的战争。
    叹了一口气，虽是自己的造物，但看着人类陷入这般末日之中，李子木的心中，却难免有些同理心在隐隐触动。
    他不想改变自己的原则，凡人的战争，本就该由凡人去解决。
    他给了黎一个噩梦的征兆，已经算是来自创世主的怜悯了。
    至少，在北山正武代替牧云传回那个消息之后，黎虽然并不能完全相信，但也做了一些准备。
    她为人类留下了宝贵的种子，先期撤离的数百人类，此时已经抵达战争森林。
    寄人篱下，总好过根断苗绝。
    只是，李子木默默地问着自己，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唉。
    一声轻叹。
    他终究无法像看待其他族群一样，看待这个寄托了他过去那段生命印记的人类种族。
    也罢也罢，若是没有见到，也就算了。
    既然恰巧见到了，那就破例一次吧。
    “不要杀死任何一个异魔，然后，离开吧，回雪域去。”
    得到李子木的许可，化身小毛球的雪吼眼中，所有的迟疑尽皆散去，留下的，只有将所有悲哀喷涌而出的无尽暴怒。
    夏季炎热的天空中，诡异的暴风雪，突然降临了。
    “雪？……”
    黎已经向着恶魔一般的格鲁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却看到一簇簇雪花掉晶莹地坠落在了剑锋之上，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
    格鲁张狂可怖的面孔慢慢的凝滞了下来。
    “吼！！！”
    下一个刹那。
    颤动心灵的咆哮横扫整个战场，恐怖的风暴，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冰冻了肉体，冻结了心灵。
    战场内外，豚鹿平原之上，所有生命都静止了下来。
    “咚，咚……”
    世界被冻结了，唯一的声响，来自莫莫的身后。
    震动大地的脚步声一步步走来，莫莫迟钝的大脑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回头，却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轻。
    肆意狂舞的冰雪风暴似乎也变得轻柔了，雪花打在了莫莫的脸上，随后，被一个小东西从身后轻轻的舔去了。
    小毛球！！
    莫莫不是傻子，这十多年的相处，他早就发觉了小家伙身上的一些奇异之处，只是，没想到，它真正的力量竟有如此恐怖，瞬间冻结了一方世界！
    “咕叽……”
    一声熟悉的低鸣，莫莫被冰冻的身体和意识瞬间恢复了正常。
    “小毛球！！”
    他在第一时间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一个影子不断后退，逐渐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小毛球！不要离开我！！”
    那风雪环绕的身影，远去了。
    “咔嚓……”
    被冻结的时间似乎恢复了正常。
    黎的长剑沿着之前的路线继续挥出，却没能刺入前方静止不动的格鲁体内。
    长剑被弹开了，而格鲁那隐约覆盖着一层冰壳的躯体，却毫发无损。
    只是，也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滞后的意识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冰冻中复苏的人类幸存者们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他们试着去攻击那头被静止了的巨兽，却发现那一层薄薄的冰冻外壳，似乎比任何的金属武器都要坚硬，无法撼动分毫。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造就了眼前这一幕诡异的景象，但现在却并不是执着于此的时候。
    黎抓住了内心闪过的希望之光。
    “大家抓紧时间！带上所有受伤的人！向南方撤退！”
    “加快速度！在这些该死的异魔脱困之前！！快！！”
    “是！首领！！”
    人群行动了起来，黎的目光从庞大的格鲁身上移开，最后一次环视整个黎丘。
    她看见了那个跪倒在地上，默默无声的身影。
    “莫莫……”
    “小毛球……小毛球……”
    小毛球？
    那个毛茸茸的小宠物？
    黎愕然，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
    也许路老头的说辞并非全是编造。
    也许真有一位唯一天神在注视着他们。
    曾经将神鬼之说视为异端的黎，经过这番灾难和神迹的洗礼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这个神秘的世界。
    把所有胡思乱想抛弃，黎扶起了哭泣中的莫莫。
    谁也不知道那些被冰冻的异魔会在何时苏醒过来，幸存者们甚至来不及掩埋死者的尸体。
    他们彼此搀扶着，胆颤心惊地穿过冰冻的异魔大军，向着南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