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履の虫（四）

    李乐乐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院，她无处可去，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路上漫无目的的乱走。一直走到天黑，也没有回去的打算。
    路边一辆面包车呼啸而过，刮起一阵冷风，李乐乐缩了缩脖子，然后看见那辆面包车停了下来，慢慢倒退。面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只男人的手，一把将她抓了进去。她听见抓她的那个男人说：“华哥，没想到还能捡漏一个。”
    她落入了人贩子手里，刚认清这点时，李乐乐悲哀的想，反正爸妈已经没了，自己也不应该活着，大不了一死。但和她一起被抓的那个叫何莉的姐姐却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她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李乐乐说：“就算逃出去，我也没地方可去，我家人都死了。”
    何莉说：“没关系，等我们出去了，我养你，供你上大学。你别看我现在邋里邋遢的，那是因为被他们抓住没办法打理自己。我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X大你知道吧，我就是那儿的学生。”
    何莉的眼睛里有光，那样的光，在父母没去世前，她也曾有过。李乐乐酸了鼻子，抱着何莉哭，告诉何莉，自己的父母是如何被害，而她却什么也没做，只知道躲着。现在警察也不管这个案子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她没有那个资格。
    何莉安慰她：“你妈妈让你躲着，就是希望你活下去，所以你做得很好，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乖，她会很欣慰的。你要是真的放弃了生命，她才会生气、埋怨你。”
    后来，车里又多了个吴萍，何莉像安慰她那样，哄着吴萍。明明也是涉世未深的何莉从来没有害怕过，放弃过希望，一直坚定的相信她们会逃出去。然后她们真的就逃了出去，虽然最后真正逃走的只有李乐乐一个人。
    李乐乐听何莉的话选择了报警，可警察赶到关押她们的城中村时，华哥一行人早就跑路了。为了留下来等待消息，李乐乐开始在警局附近的餐馆打工，做服务生。
    刚开始的时候关于何莉她们的消息还不停地传来，警察几乎每周都会告诉李乐乐被案件进行到了哪步。可是到后来，局里的事渐渐多了，警察分身乏术，需要同时负责好几起案子，关于何莉她们的消息也渐渐没了。那一刻，李乐乐突然发现，光靠警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她辞去了服务员的工作，失望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当她背着包，踏进汽车站时，面对人来人往的旅客，李乐乐突然失了神。她发现离开这里后，自己竟然无处可去。站在售票处，望着长长的队伍，和大屏幕上红色的字，她突然眼前一亮。那块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各个地方的发车时间和票价，在一片红色中，李乐乐看到了一个她神往已久的城市——D城。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开心，冲着她大声说：“我们一定要一起去D城上大学。”
    眼睛有些湿润，李乐乐拉紧了书包带，深深的呼了口气：虽然不能履行诺言了，但去D城看看也好。
    她买了前往D城的车票，一路奔波，到了这个从小就想来的城市。她穿过大街小巷，去了和萧笛约定要一起去的每一个地方，吃了和萧笛说好要一块吃的每一种小吃。李乐乐像个游客，在这座繁华的不夜城度过了几个夜晚，几个白昼，就当要打算离开时，她看到了一个和那群人有着同样纹身的男人。
    那个男人走进了一家会馆，李乐乐就激动的在会馆门口等着，等到半夜才看到他牵着一个女人出来。那个女人风情万种，衣着暴露，倚着男人恋恋不舍的说着略微下流的情话，并要他记得明天一定要来。那些话、那些动作，是那个年纪的李乐乐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世界。
    明天？那个女人的话，给了不知该做什么的李乐乐一个希望。她决定暂时不离开了，第二天中午又来到会馆门口，等到黄昏，果真看到了那个男人。
    接连好几天，李乐乐都守在会馆门口，看着那个叫阿红的女人每天陪着勇哥半夜出门。
    那天，李乐乐坐在马路对面的栏杆上，又目送勇哥进到会馆。等勇哥进入后，她一个人在外面想了很多事。想到爸爸的钢笔，妈妈的舞鞋，萧笛的书本，萧笛妈妈的南瓜饼，；想到有一年夏天，两家人一起到海边过暑假，萧笛教她游泳；想到十一岁生日，萧笛送她的洋娃娃；想到冬天那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想到秋天那片被当作书签的枫叶……她把过往一一回想，就连细枝末节都没放过。为了避免美好被肮脏熏染，又把它们全部锁进了心底，为它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然后从栏杆上跳下来，目视前方，昂首挺胸的穿过马路。从今往后，她再也没资格拥有这些，前尘往事皆忘却，与他们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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