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做错了吗

    年轻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冷清的醒明宫大殿之中。
    这些话，他只能在这里说，放眼整个帝国，也只有眼前的刘承明能够作为他的听众。
    刘承明的眼睛则早已睁到最大，他的视线早已模糊，却也想要努力看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他本以为今天的这个皇帝不过是垂死挣扎，想要借机反将一军罢了，因此哪怕是在神阶之巅被围攻的时候，刘承明也没有半点的惊慌，他很清楚就算那位皇帝取得了首都星局部战场上的胜利，但他也没有办法更没有能力逆转整个帝国的大势。
    坦旦人不可能和帝国玩什么多方下注的把戏，因为对于坦旦人来说，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坦旦人选中了他刘承明，就不可能选中已经失势的皇帝。
    没有坦旦人的支持，无论自己的这位好侄儿如何折腾，也不过是溺水者徒劳的挣扎罢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帝国一步步走到今天。
    正是这位皇帝的筹谋。
    他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谩骂的无能君王，对外敌入侵和帝国的大乱束手无策，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策划的，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干涉他事态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前进？
    因此他不作为，眼睁睁看着帝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帝国首都星军阀混战，太空里，多路异族入侵者的大军剑指首都星，更远的深空中，帝国构建的千年体系正在辉煌地崩塌。
    帝国的败亡是无数人对这位皇帝失望的原因，然而帝国的今日，则正是这位明轩皇帝所希望看见的画面。
    刘承明仿佛看见了一张无形中的恐怖大网，将整个帝国全部笼罩在当中，而抓着这张网的人，正是那位皇帝。
    他放弃了腐朽的千年帝国，在老一派都向他宣战的时候，他拉拢了少壮派，那些不想要再做坦旦人傀儡、不像在看着帝国一天天在权贵的利欲中腐烂的年轻人，在波涛汹涌的深潭之下，埋下了一枚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的、最深的定时炸弹。
    那么，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怎么做才能够拯救帝国呢？
    这样一个延绵千年的帝国，坦旦人的触角、帝国那些腐烂权贵家族的触角都已经蔓延到了帝国的骨髓深处，从骨髓里源源不断地“泵”出的每一个红细胞都带着他们腐烂的阴影。
    这就如同一个病魔缠身的老人，要怎么样才能够根除他身上所以的疾病？将那些恶患完全灭杀？
    只有一场彻底毁灭而来的变革。
    帝国在燃烧的火云中土崩瓦解，新的帝国才能沐浴重生。
    “坦旦人为冷凝人所扰，你知道冷凝人这一次占了多大的先机吗？只要坦旦人和那些杂种次级态原生命找不到那个被永镇混乱星域的真正原生命，坦旦人将一直被冷凝人追杀，直到亡族灭种。
    “而帝国那些腐烂入骨的王公贵族基本都聚集在首都星，而这些人将在今天全数死去。朕，承认，那些联邦人的到来超出了朕的预料，但这在我的计划之中反而是好事。”
    那位皇帝的声音在醒明宫之中回荡，瘦削的身躯传出的震撼之声，“皇叔，你看看吧，这片火焰的世界。
    “新的帝国，将从这里诞生。
    “没有坦旦人的遥控。
    “没有内部愚蠢的腐朽。
    “那才是真正的文明。
    “那才是朕想要的帝国。”
    “你……”
    刘承明无法认同这位皇帝的新帝国，在他的眼中，没有了坦旦人，帝国就相当于在混乱星域失去了依凭，所谓新帝国不过是这些人浮梦般所想象的泡影罢了。
    这样的泡影，如何能长久？
    帝国将要毁在这个人的手里。
    刘承明第一次真正开始后悔扶持这位皇帝登基。
    也许刘承明不是什么好人，也许他的心中同样利欲滔天，但他是一个帝国，是帝国的皇族，他为此而骄傲，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见帝国本身的毁灭。
    ——这一刻，他想要杀了这个皇帝。
    只要这个皇帝死了，那些所谓的少壮派便将群龙无首，这种幻梦就算再有也终归要回到现实之中来。
    唯有那样……
    唯有那样帝国才能活。
    千丝万缕的力量从刘承明的手指尖翻涌而出。
    那是他所能够运用的最后力量，这将燃尽他的生命，而这一击，他要杀死眼前的这位皇帝。
    为了帝国的未来。
    那一道如麦芒般的暗能从刘承明的指尖飞逝，扑向近在咫尺的皇帝，犹如一把最细却最为狠毒的利剑。
    但这一击没能命中。
    高速的打击在半空中就停顿了。
    因为它遇到了另一根手指。
    那位皇帝伸出手来，与那一抹光芒触碰。
    从天兆武装上飞逝而出的狂暴力量在一刹那变得顺服，绕着对方的指尖盘旋。
    而紧接着，刘承明感受到了自己身躯之上装甲的颤抖。
    那些天启武装兴奋着、雀跃着，像是一条狗见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想要扑进主人的怀抱。
    而那个“真正的主人”……就站在刘承明的面前。
    这最后一击，刘承明已油尽灯枯，他缓缓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帝王：“你……”
    刘承明早已解除了天启武装的面甲，满脸是血地趴在地面上，这一个动作几乎用光他最后的力气，却仍难掩他心中的震撼与惊讶。
    因为此时此刻天启武装的异动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站在他眼前的这个肉体凡胎的皇帝，拥有极高的匹配度。
    只有这样，当他牵引天启武装的时候，天启武装才会呈现出这样的雀跃姿态。
    因为只有一种情况，天启武装才会主动从一个使用者的身上流向另一个使用者。
    那就是两者的匹配度差值超过十。
    然而……
    这怎么可能？
    有这么高的匹配度怎么可能没有人知道……怎么可能……成为皇帝？
    谁能隐藏一个匹配度高达八十的人？
    这个局，究竟是从多远开始布下的……
    谁才是这个局的启动者？
    他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与这位侄儿的相遇，那样巧合……那样偶然……
    刘承明越是想，心中震怖与绝望反而开始褪去，甚至升起一抹释然。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他嘶声问道：“是我做错了吗？”
    “是。”
    这是皇帝的回答。
    帝国垂眸看了刘承明一眼，语气中没有任何怜悯和安慰的意思，然后紧接着他便抬起头来，看向醒明宫正门的位置，本来开始向他靠拢那些天启装甲突然停顿，重新远离他，回到了刘承明的身上。
    因为在醒明宫的门口。
    火光映照之下，一道人影，正一步步走进大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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