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骑士与骑士

    战场上陷入短暂的凝滞状态。
    万众瞩目的战场中央，苏晨箭锋所指，神灵退避。
    他隐而不发，神灵便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神灵都不敢动，在战场四方显眼位置的一艘艘飞船与个体便谁也不敢动。
    但在战场的各个角落，却仍在发生着变化。
    帝国首都星外空间。
    御林宫号。
    马奇思正从一间完全封闭的舱室之中走出来，他的目光下垂，眼神里似乎有某种锋芒在剧烈地交织，他一直低着头，从战舰的中央的功能区回到舰桥，沿途不少舰队的成员都向他毕恭毕敬的行礼。
    人们大都在忙碌的同时讨论着战场上这不可思议的变化——那个人类一箭指神几乎让他们不敢相信那也是他们自己的同类——但这些联邦战舰的工作人员仍没有忘记对天启骑士的尊崇。
    尤其是这位天启骑士刚刚带回了帝国的辅帝陛下。
    这支帝国军是从列兵七号一路撤下来的，其中有大量马奇思的亲信，还有很多人跟马奇思并肩作战多年，对这位天启骑士皆尊敬有佳。
    马奇思最终还是在战场上为他赢得了尊重。
    但他并不多么看重这份尊重。
    起码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他垂着头匆匆走过，忽略了沿途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人。
    他一路回到了舰桥。
    祖龙已经受到召唤。
    作为整个御林宫号最后一个坐镇的天启骑士，马奇思必须出现在舰桥之中。
    马奇思这回站在了角落的角落，他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向立身于舰桥中心的那位帝国舰队指挥官。
    那是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名叫赵德元，是一位政治嗅觉与军事嗅觉都极其敏锐的人，最关键的是，他在今天才完全展露身份——他是帝国那位明轩皇帝的绝对死忠派。
    当然，与这些元素相匹配的、必不可少的是这样卓越非凡的能力。
    整个舰队在他的指挥下井井有序，哪怕是面对两个神灵以及这一变再变的局势，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慌乱，祖龙在他的安排下，更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抵达首都星行星内战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此时此刻，马奇思的目光，就落在他的后背之上。
    就那样，久久地凝视着。
    没有人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刚刚，他一个人独自离开舰桥，进入了中央功能区的一间全封闭舱室长达一分钟，直到此刻才重新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干了什么，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需要他这个天启骑士自己单独独处整整一分钟。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赵德元缓缓扭头，看了后面的马奇思一眼。
    这位帝国舰队指挥官的眼睛里同样蕴含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哪个天启骑士被投放战场，是皇帝的选择。
    祖龙被投放战场有他的道理。
    鹿蜀没有被投放也有他的道理。
    赵德元没有问什么，他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
    与此同时，地面的角落。
    关灵正瘫倒在一片废墟里，天启武装的辅助功能其实能够让她在脊椎被打断的瘫痪状态下仍行动起来，但生物体安全防御措施终止了关灵想要强行动起来的愿望——蔷薇装甲的系统认定，如果这时候关灵借助天启装甲活动起来，那么她的伤势将再无法复原，天启武装将榨干她的最后生机。
    但关灵并不在乎。
    战场上需要一位天启骑士。
    因为那个第八种姓次级态原生命已经准备出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等待了很长时间在恢复，而在战场上，此刻能阻挡在它面前的力量微乎其微。
    林默权能一击而重伤，赛西不过第四种姓。
    天兆已死。
    区区一个祖龙，如何能抵挡一个第八种姓？
    任由那个第八种姓破局，今天的努力就将荡然无存。
    关灵咬紧牙，强行支撑自己渐渐模糊的意识，准备输入语音的管理员指令强行让自己的身躯活动起来。
    那是天启武装赋予生命体的可怕超能。
    哪怕是这样的伤势能够像是正常人一样行动。
    当然，那只是一时的行动能力。
    但便在这时。
    关灵听见了缓慢的脚步声。
    脚步声沉重，从她的前方传来。
    那许是个魁梧的男人，迈动沉重的脚步，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罕见地不疾不徐，来到她的面前，最终站定。
    大片的阴影从关灵的头顶蔓延而下。
    周围那过于炽盛的光影皆在这一刻被阻挡。
    但关灵却微微眯起眼睛来，瞳孔收缩。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一个她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吕安邦。
    就站在她的前方，低头看着她。
    他脸上不再有乱糟糟的胡子，身上也不见了那挥之不去的酒精味道。
    他的衣服被雨打湿，脸上的褶皱仿佛也被雨水冲开了，那张上了岁数的面孔竟显得格外俊朗。
    但他脸上的神情格外冷肃，眼睛里的光芒内敛，仿佛不含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从战场外而来。
    他看见关灵被击飞到这里，深受重伤，动弹不得。
    而战场中，哪里有人有时间来关注这个天启骑士？
    哪怕她是天启骑士，现在也不过是战场的一隅罢了。
    ——他是来杀自己的。
    关灵仿佛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见了那一夜的倒影。
    怀揣着无限喜悦的中年男人在踏上人生巅峰前的一夜安奈不住自己的兴奋，悄悄跑了出来，回到家中，却看见遍地的尸骸。
    那一刻关灵与他的目光对视。
    那双眼睛里却并无多少愤怒与仇恨，只有一种被抽空般的绝望与茫然。
    他的支柱已经崩塌，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那么，愤怒与仇恨本身对他来说就都不是有意义的了。
    只有纯粹的绝望与空虚。
    也许是那份现实，也许是那份令人心悸的空虚，令关灵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仓皇而逃，满桌的佳肴被打翻在地。
    “……我……不……能……死……”
    关灵努力是张开嘴，满嘴的鲜血，她努力睁大眼睛，与那双空洞而阴暗的目光对视，努力说出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我必须……帮……”
    关灵的声音忽然停顿。
    因为吕安邦站在她的面前，终于开口，他双手插兜，声音平淡不见任何波澜。
    “我不会杀你，因为对于你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其实我知道，在你翻开饭桌上翻倒的照片之前——
    “你根本不知道，你杀的是我全家。
    “但你知道吗？
    “我根本不想跟你抢这一身破铜烂铁。
    “可是……没有人听我说的，也没有人信我说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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