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万众、万人、万念

    化物世界在崩塌。
    但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市在这一刻却“人声鼎沸”起来。
    街头巷尾，千千万万人浮现出来。
    无数张面孔，无数声怒吼。
    他们将破败空旷的城市变得热闹，然后冲向位于城市中的敌人。
    他们少数人是强者，是有种姓的存在，但最高也超不过第四种姓，而且，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
    在独眼巨人的面前，他们本应该残弱的像是一群蝼蚁，只要独眼巨人轻轻吹上一口气，不论多少普通人、低种姓，都会像是沙子一样随风飘散，根本也不可能对它产生任何威胁。
    然而这一切，威胁就这样切切实实地出现了，并且存在了。
    无论独眼巨人如何发挥自己的暗能、扩散自己的暗能感知，想要将这些人统统杀光，都没有意义，它引以为傲的战力与暗能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会发挥作用，像是空气一样从他们的身躯之中穿过。
    仿佛只有它的血肉之躯才是有效的，只有它的拳头与身躯才能够与这些填满城市的人所对抗。
    而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蚂蚁般的人一片片地涌上来。
    它很强大。
    哪怕只有身躯，它也很强大，远远比人类强大，抬起一脚，就能将两三个人硬生生踹飞，一拳下去，甚至可以将一个人打成肉泥，无论他是第一第二还是第三种姓，都无例外。
    光靠徒手，哪怕断了一条右臂。
    它也能杀死一万个人。
    那是先天的生物优势，高种姓所孕育的强大的意识态。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这里有十万人、百万人、千万人。
    上亿人。
    这是一片海洋。
    渐渐地，它被人群所吞没了。
    普通人不知战斗，就爬上它的身躯，淹没它，用双手乱扯、用牙来啃、用指甲来划。
    这些人的脸上、眼睛里，都写满疯狂。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死它。
    因为他们本就已经死去了。
    也有人缭绕在苏晨的身边。
    他们有苏晨认识的、见过的人，也有苏晨从不熟悉的人。
    他们向苏晨点头，或是露出笑容，或是作揖，或是点头，或是张开嘴，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苏晨看着他们，被人群拥簇着、环绕着，从地面上一点点站起来。
    他扬起头，看着朴智秀拉着有些畏缩的谢国安冲向独眼巨人。
    她还是那么青春而富有活力，穿着便装，一蹦一跳的前进，似乎是察觉到了苏晨的目光，跟着老远向苏晨用力摆手。
    宋玉苦笑着跟在他们的身后，也回过头来，向苏晨露出平静的笑容。
    站在她身边的克里斯大声喊着什么。
    苏晨读出他的唇语。
    那大抵是……
    帮我看看我的家人。
    苏晨觉得好像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便扭过头来，正看见王黎的面孔凑近过来。
    年轻的小战士同样无声地笑着说：“苏先生，你可真了不起。”
    后面伸来一只大手，用力地揉了揉王黎的脑袋，是苏文豪走了过来，他指着远处高大的独眼巨人，笑着说：“走啊，冲啊，弄死那家伙，可别让它把咱们苏先生害死了。走，跟着我营长，他在那儿呢！他在那儿呢啊！”
    他拽着依依不舍的王黎走了。
    在他们的背后，苏晨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她怀里还捧着自己给她买的糖，眼睛恶毒地看着独眼巨人，嘴里喃喃着奇怪的话：“我帮你打它，哥，没人能欺负你的，哥……”
    苏晨的父亲和母亲追在她的身后。
    “你慢点啊……”
    “这孩子……”
    一扭过头，苏晨看见一个满脸胡茬的老男人蹲在自己的面前，长点有些猥琐、看着就不是很勇敢的样子。
    他蹲在苏晨的面前，歪着头看着他：“你就是苏晨？你怎么不站起来呢？你得好好活下去啊！你是不是不认识我？”
    说着，他遗憾地摇着头，站起身来，扭头也冲向那边的独眼巨人。
    苏晨呆愣好长时间，才回想起来。
    原来那个人是方正庭。
    苏晨想起了他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向前，追着前面那道声音，嘶声喊道：“我记得你呀，我记得你啊——方师长，方师长……你等等我、你们等等我啊……”
    然而一眨眼间，方师长也淹没在人潮里。
    苏晨又跌倒在地上，他举目四顾。
    脸上对独眼巨人的那笑容不见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泪流满脸。
    胸膛里的心脏在跳动，苏晨跌坐在地面上，满脸的血泪，看着周围的人。
    在他的周围，万众纷纭而过，他们嚎叫着冲向前方，冲向独眼巨人，守护着他、守护着他们的……苏先生。
    无数张面孔。
    无数个人。
    无数道无声的声音。
    他们都是过去已经死去的人。
    他们都是本该弥散在遥远世界里的意识态。
    是那一道来自于古老而久远的世界的诅咒，是那份权能，将他们串联起来。
    而同时，是他们感念着苏晨、是他们弥散的意识态祝福着他，才能被那份权能所串联起来。
    其人虽死，但其念犹存。
    他们祝福着人类、祝福着苏晨。
    与苏晨为敌者，他们慨然愤恨；与苏晨对抗者，他们恨不得将之抽筋拔骨！
    因为在他们的心中，苏晨带着人类前行、是他们心中所祝福的人类之未来，是他们唯一所可以依托与依存的现世之锚。
    以此，是他们生而为人的最后力量。
    那就是所谓的意识态。
    那才是所谓的意识态。
    这才是所谓的万众纷纭。
    那是苏晨的“圣杯”。
    这就是苏晨的圣杯。
    在意识态的世界里，独眼巨人纵使是神，哪怕它的灵魂如参天大树般巨大，又如能与千千万万的灵魂所对抗呢？
    蚍蜉尚能撼树。
    更何况是万众的宏愿。
    这颗不知道在哪里的未知、陌生星球里。
    谁说只有苏晨一个人类？
    谁说他没有战友？
    谁说他是一个人在作战？
    谁说是他一个人是在面对那无尽的荒原与这可怕的守望者舰队？
    这是无数人的战场。
    无数人，在与苏晨并肩作战。
    那不是阿诺瓦尔之环的诅咒。
    那是源自于人类根源与血脉的诅咒。
    是人类之血的诅咒。
    是所谓的血之诅咒。
    地面上，苏晨终于站稳身躯，他跌跌撞撞向前奔跑，他的胸膛里，心脏如战鼓般擂动，滚热的鲜血流淌向四肢百骸，他高高举起手，血色的水晶剑在他的手中流淌、缓缓汇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地上，赤色的陌生行星上，人类的怒吼响彻大地。
    万众的怒吼无声，苏晨的声音却是有声的。
    他的战吼撕裂大地。
    无数人在他的眼前消失，而血色的水晶剑于他的手心中一寸寸成型。
    万众、万人、万念，汇于一剑之间。
    他带着剑前行，向前，向前，向前！
    直到他来到独眼巨人的面前，一剑洞穿它的胸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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