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悬崖的边缘

    世界之树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从它的语气中，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点紧迫与危险的感觉，仿佛近在咫尺的威胁统统不存在。
    而且，它似乎也并没有对苏晨此前的作为而感到不满。
    但苏晨听着这番话，却有些五味杂陈。
    因为这番话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这番话和坦旦人在那座水晶城堡里对他苏晨所说的如何相似？
    虽然内容不同，但意思几乎是一样的，它们皆肯定了别人接下来的命运，仿佛是冰冷计算机的运算，最后得出一个完美的、不可逆转与战胜的结果。
    而严格地来讲，其实世界之树也是通过的计算，到了这一刻，苏晨才隐隐明白，世界之树扎根在这颗星球之中，为什么能知道那被它称为“机械大帝”的巨大金属魔方最终将推演出这颗星球位置、为什么能够知道原生命破镇后联邦的伽勒法一号终将化为一片岩浆地狱。
    因为它算出了原生命的动向，也算出了那巨大的魔方体必将得出最终答案的结果。
    宇宙充斥着计算。
    高等文明依靠科技来计算，高级生物依靠暗能与其强大的生物智慧来计算，最后殊途同归，都以类似的方式来为自己推演未来。
    原生命说的没错，那条位于这黑暗意识态空间之中的光带确实是思维之河，但同样的，那也确实是时间之河，它不能窥见真正的四维时空，但却能够通过这种推演的方式，遇见其所想要窥见的未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与时间之河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这番话却让苏晨遍体生寒，身躯几乎都僵硬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之树朦胧的幻影。
    他忽然间想到，是不是那个坦旦人也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这一切。
    它在玻璃城堡中就已经看到了这一步。
    看见了苏晨必将找到世界之树，并在这里为自己而走差一步，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
    不……
    不对……
    自己甚至之前才用自己与守望者舰队联手了偏过它，那一步它都猜错了，它怎么可能猜对到眼前的这一步？
    不……也许它根本不需要猜对所有事情，它只需要猜对趋势就可以了，正向原生命和世界之树所说的，这宇宙里的趋势是渐进的，而给予趋势前进路线指引的，无疑就是苏晨作为人的选择。
    而决定苏晨的选择的，是他的性格、是他的人生经历、是他的世界观。
    是他走到今天的一切。
    知道这一切，了解这一切，推演这一切，是不是就真的就能够将他苏晨未来的走势、甚至是人生的结局一概而论？甚至算出他最后的结果。
    也许中间会有偏差，但趋势不错，结果就不会错。
    而人生之路，最后不是结果确定一切吗？
    人人都说过程比结果重要，但没有结果，人的过程又有什么意义？全浪费在过程里了，最后仍是一败涂地。
    苏晨的脚步踉跄，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他想到坦旦人对他的诅咒，那时候他对此还不怎么清晰，但现在想来，那才是真正的诅咒，它不如同中岛花音的诅咒一样可以发挥出切切实实的力量，但那却是对苏晨的未来的最恶毒与精准的预测。
    你的人生，我已经全都算出来了，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n位，而且，我反复演算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个结果绝对的精准与精确，不会有任何问题，现在告诉你，你可以想着改变，但你改变的参数也被我算在其中了，所以，你怎么做其实都不会发生改变。这是计算出的最终结果。
    有什么比这样的对话更可怕吗？
    凡人总想要通过窥见自己未来的方式来改变现在，但结果往往都不能遂愿。
    而在很多影视作品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严谨的时间穿越里，作为穿越者的主角总会在最后发现，他们的穿越其实才是导致最终结果的根源，最终结果的发生，早已将他们的穿越因素计算在内了，时空悖论没有产生，没有诞生所谓新的平行宇宙，这就是因为已经所有的结果与过程都是紧密结合的，没有任何事情因为穿越者的穿越而发生改变。这看起来离谱的因果四维效应，其实仍只是普通的时间流动，四维的效应和概念在这里面仍是模糊而片面的。
    这种想法就像是某种可怕的病毒，一旦从人心中诞生，便无法遏制的蔓延，哪怕是苏晨这样的人，也在一瞬间有一种仿佛要被击垮了一样的惶然与惊悚，举目四望，仿佛他的身前身后都是冷笑着的坦旦人，仿佛他的面前的路全都是被二进制计算好的还可以自我修正的精准道路。
    而最可怕的是，这条道路的精准修正还是依靠他苏晨自己来完成的。
    人最可怕的绝望无非是意味着无能的根源来自于他自己本身。
    世界之树轻声道：“你的情绪变化似乎很剧烈。”
    它拥有一种洞察人心般的力量，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此刻苏晨心中的惊涛骇浪。
    此前它被原生命全方位压制，根本无法与苏晨进行有效的沟通，直至现在，它才能够真正地与眼前的人类交流。
    苏晨本能地低下头，想要看一眼自己手中的血色水晶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把血色水晶剑仿佛已成为了苏晨心中的某种寄托，那把剑在他的手中，便像是一种定心丸一样，能让他在不安中平静下来。
    但现在血色水晶剑也不在了。
    苏晨强定心神，道：“我该怎么做？应该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可以阻挡祂们，可以有另外的路来走对不对？对不对？这个世界上，办法总比问题多，对不对？世界之树，对不对？”
    如果林默等人站在这一刻的苏晨面前，一定会很吃惊，这时候的苏晨简直和之前自信而强大的苏晨判若两人。
    再强大的人、再坚定的意志，也有难以维系的那一刻。
    人总是脆弱的。
    若非如此，苏晨之前身为苏醒者的意识也不会在一次次的经历中崩溃，自也不会有今天的苏晨。
    而他，仿佛正又一次走到悬崖的边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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