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自地球

    苏祈和家里聊完了之后，便关上了手机，随手打开了座椅扶手上的立体投影装置。
    列车里很安静，先进的3d投影装置和定向传声系统，将这个小小的座位变成了一个真3d立体电影的小影院。
    列车员推着售货车走了过来。
    苏祈转过了头，看向了列车员。
    她穿着笔挺而剪裁得当的制服，金色的长发披肩而下，那双又长又尖的耳朵从发梢的两侧伸出。乘务小姐的脸蛋俊美而俏丽，暗黄色的眼眸让她更是多了一份异域的神秘感。
    苏祈知道，她不是人类，而是一位精灵，来自门的另外一边。
    精灵小姐推着车走了过来，轻轻张开了嘴巴，用标准的普通话喊道：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这位先生，脚收一收。”
    “啊？”坐在苏祈旁边正在打盹的男子一个激灵，把横在过道的脚收了回来，他晃了晃脑袋，用有些口齿不清的话喊道，“给我来罐咖啡。”
    “好的。”精灵乘务员小姐露出了香甜的笑容，然后取出了一罐咖啡。
    扫码付款之后，男子拉开了易拉罐，又闭上了眼睛，躺靠在座椅上，而精灵小姐则推着车，朝后面走去。
    定向传声系统会把声音收束到一起，旁边能听到的声音极小，但看了看正打瞌睡的男子，苏祈还是关掉了这个投影设备。
    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超膜列车正在沿着真空轨道加速前进，横在空中的支撑臂如同天上的云朵，时不时的遮住晨曦的阳光。顺着支撑臂往前，便是一扇高达万米的巨门，遮天蔽日，如同山峦一般。
    虽说是“门”，但那庞大的身躯，却仿佛是一座被从中间劈开了一线天之后又封顶了的金字塔一般。
    门的两侧是巨大的斜向支撑柱，这些支撑柱伸向四面八方，支撑着这巨大的身躯。
    金属的构造一路往上，然后逐渐被冰雪所覆盖。
    数百米高的“微型”机器人，正在沿着那钢铁的臂梁爬行，维护着建筑的正常运作。
    而在那巨大构造的中央，则是一道犹如黑洞般的奇异狭缝。
    “列车即将穿越境界之门，并展开超模滑行，期间会有稍许的震动，请系好安全带。”列车的广播响起。
    旁边的男子似乎又被这声音叫醒，他咕噜噜的喝掉了咖啡，坐直了起来，然后又蜷缩下来，用手撑着脑袋，眯着眼。
    列车开始加速，山峦彻底的遮住的光亮，两侧的风景从海洋变成了全金属的通道，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外面的景色也迅速的后退。
    忽然的，窗外的景色便成了一片黑暗，就仿佛进入了山谷，又恍若驶入了深空。
    然而，光在此时此刻却又在这虚空的黑暗中显现，一点一滴，起先是只是微微的溪流，随后则是汹涌的波涛。
    窗外被七彩的流光所填满。那流动的虹光如同深海的洋流一般，从窗外流淌而过。
    “过了界门，咱们就离开了地球，或者说是离开了宇宙。这地方是两个宇宙中间的虚空，就好像两个气泡之间的夹缝一样。”邻座传来的声音。
    苏祈回过头，那个打着瞌睡的男子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他个子挺高，穿着有些发皱的衬衫，手上带了块表，表盘像是运转的星系，似乎还在不断的运转。刚刚睡醒的男子脸色还有些倦怠，脸上的胡子似乎才刮过，但却残留着一些刮不干净的胡渣。
    “第一次去弦都？”男子又问。
    “嗯。”苏祈回道，“大学。”
    “哦，大学生啊。”聊了两句，男子的精神头似乎好了起来，“我叫洛河，就在弦都工作。刚从地球出差回来，整理案子熬了一宿。”
    男子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苏祈低下头，翻开了手上的书。
    这本是一本无字之书，但是在穿越了界门之后，文字就渐渐浮现了起来。
    这是一本魔法书，是随录取通知书一起寄来的介绍手册。
    在苏祈的世界，这只是普通的无字之书，但在离开了地球之后，魔法的力量就开始出现了。
    见到文字浮现，洛河便说：“魔法挺厉害，但可惜咱们这边用不了。专家说是宇宙的基本构成不同导致的，听说咱们这边精密的微电子，在对面的世界也经常失灵。只有在界层里面，科技和魔法才同时能够发展。”
    苏祈的世界没有魔法。
    对于这个世界的每个人而言，那都只是一个极其普通而平凡的世界。
    但地球却连通着一个使用魔法的世界——提拉诺。
    那边和地球相反，对于电子设备的相性挺糟糕的。
    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两个世界交汇的中间部分。这地方位于虚空，不属于两界，但两者的力量却都能够在其中使用。
    而列车终点的弦都，便就是两个世界共同建造的城市。
    苏祈翻看着魔法书上的介绍，觉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两个世界的交流至今为止已经有二十年了，但魔法的世界对于一个地球人而言，依然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在苏祈看书的时候，旁边的洛河也转过头看向了他。
    对于初次穿越的人而言，外面的景色或许非常新奇，但他早就见惯了这样的景色。
    所以他看向了苏祈，看向了苏祈的书，看向了苏祈的手。
    这是职业习惯。
    苏祈的手指修长，很白很细腻，看不见毛孔，指甲同样是细长而精致，与其说是人的手，倒不如说是假人的手模。
    苏祈轻轻翻动着书页，左手轻轻的翻过书页，明明只是普通的动作，但是那一举一动，却是如此的干净而简练。
    “怎么了？”苏祈注意到了洛河的目光，对方的目光似乎有些微妙。
    “抱歉抱歉，职业习惯。我是弦都的警备。”洛河有些尴尬，怕对方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会，所以赶紧从衬衫上衣的荷包取出了一个徽章，“就是感觉你的动作有些特别。”
    “哦。可能是因为我平时喜欢搞些手工，修点东西，捣腾捣腾。”苏祈说。
    洛河看向了苏祈的身体，那身板怎么也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哦，可能是小物件之类的吧。
    不过这身体可是挺弱不禁风的，就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
    “你得加强锻炼啊，身体是最重要的。去弦都是要过审的，万一病了，你家里人要来看你都不一定过得来。”洛河笑着说。
    “从小的病根。”苏祈说，“我也是听说弦都的魔法挺神奇，说不定能够帮我。”
    “哈，那可对了。来，我让见识见识，别抵抗哈。”洛河来兴致了，他伸出了手，手指在表盘上婆娑，然后轻轻开口，“鹰眼。”
    在洛河呼喊了一声之后，苏祈便感觉有一股炽热的热流从洛河的身上涌出，然后注入到了自己的身上。
    炽热的暖流顺着苏祈的身体，一直流入到了他的双目和脑髓。
    “咦？”
    列车的景象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就仿佛画面的清晰度从1080p变成了4k一样。
    “这就是魔法……”
    “嗯，很神奇吧。不过挺难学的，而且挺危险。但学会之后，倒是很方便。”说到这里，洛河搓动着盘面，又给自己施展了一个魔法。
    随后他转过了头，看向了后面。
    之前推着售货车的精灵小姐，这个时候正在折返。
    洛河看向了对方，笑容渐渐缺德。
    “唔……”
    然而随后洛河就仿佛脑袋被人敲击了一下，整个人撞到了前面的椅子。他跌回了椅子上，捂住了鼻子。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等苏祈开口询问，之前那位精灵乘务小姐已经走了过来，用和善的笑容看着洛河。
    “没、没什么，谢谢。”洛河赶紧摆摆手。
    “好的。”精灵小姐推着车离开了。
    洛河用餐巾纸捂住了鼻子。
    “警备……”苏祈若有所思。
    “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就是想要观察一下，可能那位乘务员小姐误会了。”洛河捂着鼻子，“也怪我，没想到那个乘务员小姐也会魔法。”
    “洛警官，你这个魔法，能不能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苏祈又问。
    听到苏祈的话，洛河瞪大了眼睛：“警备用透视魔法是要打报告的！”
    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苏祈哑然：“我是说就好像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东西……嗯，例如趴在你肩膀上的怪物什么的。”
    “我肩膀上有什么怪物？”洛河想了一下，“哦，你是说类似阴阳眼一样的东西吧？年轻人，不要东想西想，魔法不是迷信……”
    不过说完之后，洛河眼睛却打了个转，他轻咳了一下，说：“虽然没有鬼魂，但不干净的东西倒是有不少。那些怪物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面，会不知不觉附着在受害者的身上，然后把他啃噬殆尽……”
    “你能看到吗？”
    “看到的人……都死了。”他压低了声音。
    “……”苏祈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洛河，看着洛河的肩膀。
    那里什么都没有。
    “开个玩笑。”洛河被看得有些发毛，“弦都和北上广差不多，就是技术更先进点，很安全的。”
    “那些怪物呢？”苏祈的目光没有移开。
    “也许有，不过弦都肯定没有。”洛河摆了摆手。
    “那地球呢？”
    “地球就更没了，提拉诺的灵体和纯魔法生物，到了地球就会解体自灭。网络谣言都是瞎扯的。”
    “这样啊。”
    苏祈点点头，而就在此时，窗外的虹光消退，成了漆黑一片。
    和之前不同，窗外的景色，此时此刻是纯粹的黑、纯粹的暗。
    那是深邃的黑色，没有一点的光亮，就仿佛比漆黑的黑夜要更加的深邃。
    仅是片刻，列车便传来了一阵晃动，随后白光笼罩了窗外的世界，阳光划破了黑暗，列车穿破了时空。从界门穿梭而出的列车，在天空疾驰。
    往下看去，巨大的都市连成一片，数百米的高楼与巨大的建筑笼罩着前方的世界。城市没有边际，就这样延伸到了远方的天际线上。一幢幢的建筑，仿佛一个个的水花，组成了这样的景色。
    这是城市的海洋，一望无际。
    “这是新界，咱们两个世界共同打造的都市，房价特高。听说之后还有新技术，好像说还要建设浮空城，等过几年说不定会更厉害。”洛河也看了过来，“但最热闹的其实是老城区，那边是根据遗迹因地制宜布置的城区，有点像是城乡结合部，就是交通有些麻烦，大学城就在两个区交界的地方，你到时候就可以看到了。”
    “超膜滑行已经结束，列车即将入轨。”列车广播再次响起，苏祈再次回过头，看向了洛河。
    他凝视着洛河：“这里会有怪物了？”
    “魔物有，但野生的很少，要去动物园。”洛河说，“一般见不到。”
    苏祈看着洛河的肩头。
    洛河被苏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扯了扯衣领，似乎有些气闷心慌。
    “轰隆隆——”伴随着一阵响动，列车降落到了地表，接入了轨道。
    “快到了。”洛河喝了口水，他感觉舒服多了。他舔了舔嘴唇：“弦都挺安全的，听说弦都外面倒是挺乱。你们在大学的一般没事。”
    “谢谢。”苏祈朝着洛河点了点头。
    从空中疾驰而下的列车，顺利的汇入了铁轨，那降下的动作和坐飞机有些类似。
    入轨之后的列车加快了速度，在这城市的山峦之中疾驰，那一幢幢匪夷所思的高楼大厦，仿佛走马灯一般的从窗外疾驰而奏。
    列车行进了好一段时间，这才开始减速，然后驶入了车站。
    “该走了，走这边。”洛河招呼了一声，让苏祈跟在后面，一起下了列车。
    站台前面，是一列列的轨道，而在站台的另外一段，则停泊着一辆至少有三层楼高的巨大列车，流线型的身体，黑色的金属质地，还有奇怪的外露式线圈。
    “那是巨轨列车，很大吧。这是咱们弦都开发的超级货运列车。”洛河很高兴的为苏祈介绍了一下，“这边出站。”
    车站的外面十分巨大，出入口繁多复杂，但大体的风格倒是和地球的那些车站类似。
    不过弦都的车站有一个地方不同，那就是这里的车站，用了很多金属。
    地面是某种灰色的合金、墙壁也是涂刷了漫反射涂层的合金，除了那些落地的橱窗，这地方的金属用料绝对不低。
    跟随着人群，两人在车站穿梭着。
    从出站通道出来，忽然的，周围豁然开朗，一个穹顶大厅就出现在了苏祈的眼前。
    大厅广场苏祈见过，但这百米高的大厅，让苏祈感觉自己就仿佛进入了巨人国一般。
    而当他目视前方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景色也异常的奇妙。
    两米高的夹克衫牛头人正举着一块标牌，旁边西装笔挺的猫猫头一边端着手机在说什么，一边朝着通道口看去。
    穿着大胆连身衣的羊蹄红肤的女士本正在和旁边的人类女孩聊天，但她注意到了苏祈的目光，便转过了头来，还朝着他抛了个媚眼。在见到苏祈移开了目光之后，她又亲密的搂住了旁边的女伴。
    不过更令苏祈在意的是，这地方出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或者非人。穿着仿佛十九世纪束腰礼服从车站走下来的茫然的女生；看起来充满古典气质，身上却穿着乳胶紧身衣和武装带的精灵警备员。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又移到了洛河的身上。
    “弦都很厉害吧。”洛河指了指头顶，“在地球上，这样的穹顶可造不出来。”
    “嗯。”苏祈想到了一个形容词，“五彩斑斓。”
    “车站人流量大，这里的非人种族比较多。不过平时最常见的还是类人种族。那边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是最多的，其次是精灵，各种兽族再次之。听说还有能变成人形的其他生物，不过我看到过——也看不出来。”
    “这里没有那种怪物什么的吗？”苏祈冷不丁又问。
    听到苏祈开口，洛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还以为自己之前吓着苏祈了：“真没有。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洛队。”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寻声望去，苏祈发现是刚刚看到的那个穿着紧身作战服的精灵警备。她看到了洛河，于是便来打招呼。
    “米莉亚！”洛河笑着打了声招呼。他转过头又看向了苏祈：“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你从那边可以做地铁，大学生那边做一号线，都有标的。”
    “对了，这是我的微聊。”洛河取出了手机，展示了一个二维码，“有事可以找我。遇到案件要报警也可以直接联系。”
    “谢谢。”苏祈扫了一下对方，然后备注了一下“洛警官”，加入了自己的微聊。
    “我先走了，遇到困难直接找我就好了。都是地球来的，不容易。”洛河又说，“你想去见识魔物的话，二号线可以去到动物园，那边有。那种会出现在街上的怪物是没有的。就这样啦。”
    “谢谢。”苏祈盯着对方的背影。
    洛河靠近了那个精灵警备，两人边说边聊，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苏祈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看着洛河的地方，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怪物……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么……”
    苏祈转过头。
    沿着那漆黑的漩涡一直往上。
    黑色而无定型的怪物盘绕在这数百米的穹顶之上，漂流着、蠕动着、旋转着。黑色无光的身体、默然无音的诡异姿态，这可怖的景色，光是看着便能让人浑身冰凉、通体发寒，甚至都要疯掉。
    然而，在这熙熙攘攘的大厅，在这人声鼎沸的车站，却并无半个人看见。
    这黑色无定型的事物就这样在这大厅之上盘旋着、蠕动着。
    那是深邃的黑色，没有一点的光亮，就仿佛比漆黑的黑夜要更加的深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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