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都是演员

    普通人在这鬼蜮之中，只怕瞬间就要化为一滩血水，那白衣青年貌似惊慌失措，脚下被藤筐一绊，身子向那茶摊老汉方向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色剑光撕裂了黑暗冥雾。
    “独角鬼王，还我傲来国万条百姓命来！”
    青年道士几乎在黑无常叫破茶摊众人身份的同时，脸上的恐惧神情一扫而去，高声怒吼，一副热血中二模样，手中灵光一闪，一柄青色长剑刺向老汉腹部。
    长剑入腹，青年道士脸色一喜，显然以为自己偷袭得逞，全然没有注意到刚刚指挥阴差们布阵完毕的黑无常脸色越发难看。
    片刻之后，青年道士终于发现不对，他无论如何用力，宝剑都无法从那老汉体内拔出，凝神细看，原来老汉腹部根本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张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死死咬住宝剑，老汉嘴中喷出一股黑烟，味道令人作呕。
    “你是哪家宗门子弟，初出茅庐不懂规矩！”
    都怪这自作聪明的家伙，让自家未到最佳动手时机便不得不暴露！
    黑无常心中暗骂，手上哭丧棒用力一抖，一团灰色神光急速而至，挡在青年道士身前。
    好歹是除鬼的人族道士，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在自己面前。
    “做鬼又什么不好，我让他们有永恒的寿命，不用再遭受饥饿、病痛、别离，日子比做人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老汉再无半点老态龙钟，声音洪亮，周围的村夫村妇闻言点头，其中一个胖女人点头幅度太大，头颅直接掉了下来……
    青年道士被黑无常所救，嘴中念念有词，手指掐诀，无形波动从其嘴中发出，竟然使了一手人族低阶修士常用的问心咒，此咒不算复杂，但胜在中正稳妥，一击之下，老汉身形如同扭曲的影子，丝丝鬼气从其体内震出。
    做事虽然莽撞，修为根基倒是打的极为坚实，少说也有地仙修为。
    黑无常对道士的感官好了些，哭丧棒连连挥动，阴差幻化出各色鬼兵，披坚执锐，密密麻麻足有数百头略带神光的鬼卒将茶棚团团围住，青年道士趁机飞跃到了黑无常身旁。
    “你们这些所谓阴官，妄定前世之罪，祭炼鬼卒，比我们还不如，不过是奉旨做恶，罪加一等！”
    老汉似乎对冥府这种阴间统治者十分不屑，冷漠开口，身形高高跃起，拍出一只巨大的鬼爪，直接朝黑无常抓去。
    “留在鬼城！赏你个将军当当，不比在冥府做个狗差役自在！”
    黑无常素来讨厌别人拿凡间差役形容他自己的位置，此时更是心头火起，哭丧棒直接将鬼爪击碎，朝身后大吼一声：
    “杀！”
    茶棚外，鬼差鬼卒齐齐向前踏步，鬼差们的修为仅是初阶散仙，鬼卒更是没有多少神志，鬼核勉强成丹，但彼此气机相通，一步迈出，鬼气凝聚，如同巨大的鬼兽嘶吼咆哮。
    黑无常一棒打出，噔！
    灰色棍影化作一道凌厉匹练，轰然落到老汉头顶。
    嘭！
    老汉双手高举，两条手臂瞬间变长，死死夹住棍影，半截身子陷入地下，地面早已不是泥土，而是黑色粘液般的鬼蜮沼泽，泽中有无数虫豸，疯狂的撕咬老汉。
    那老汉好似觉得到疼痛般，夹着哭丧棒影，向腹部的大嘴塞去，他腹部鬼口拥有禁锢法宝的神奇作用，黑无常如同刚才的道士一样，一时间哭丧棒无法动弹，再过片刻，只怕鬼口吞完棒影，连法宝本体都要吸走！
    就在此时，一直憨憨傻笑，如同看热闹般的粗壮少年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冷色，伸手朝头顶一抹，一柄血色鬼头战刀骤然周扫，阵阵鬼哭狼嚎声震四野，刀芒迅疾而至，黑无常脸色大变，放开哭丧棒，身形连闪却也于事无补，右腿自膝盖以下，瞬间断成两截。
    “天仙战力！你才是真正的独角鬼王！”
    黑无常大手向身后一抓，数十头鬼卒被他擒在手中，揉成一团，堵住断腿伤口，掉落地面的那半截被茶棚中的村夫村妇们分食一空。
    独角鬼王本就是太上老君炼丹房中的烧炭童子，吃了鬼丹得了造化，堪堪成就天仙，之前建立鬼城前，他一直没有暴露真正的实力，此时突然出手，瞬间重伤黑无常。
    虽然很想乘胜追击，将黑无常彻底击杀，但他毕竟身兼老君命令，此番鬼国行为已经是为了取信妖魔做出的最大恶行了，若是斩杀了冥府正神，只怕下一步就是十殿阎王发兵了。
    杀十万百姓也只是邪魔，杀冥府正神就是造反，邪魔是匪，造反是军，曾在天庭厮混了这么多年的独角鬼王自然再清楚不过。
    为了潜伏我也是不容易啊，演戏也要注意分寸……
    “无常大人，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可好，若是不服，我独角鬼城随时恭候阁下大驾！”
    “东胜神洲妖魔道，独角鬼王占一席！”
    茶棚中的众鬼听得自家大王威风凛凛报唱，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将那老汉从鬼蜮沼泽中拽出来，做了几个鬼脸，在独角鬼王示意下，化为几率黑烟飘向森林之中。
    “不好！鬼物们要去搬救兵去了！兄弟们先撤，回冥府后叫着白二，再来跟他比划比划！”黑无常强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低声吩咐道。
    地仙阴官没有肉身，一直到天仙之后，才能阴极生阳，再造躯体，但独角鬼王的战刀手段似乎直接作用在鬼核之上，断腿处现在还泄露着鬼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真豪杰！
    撤回冥府！
    鬼蜮缩小，鬼卒回身，阴差聚拢，独角鬼王心中一松，此战过后，妖魔道上威名就算是立起来了，下一步就可以逐个拜访有名的大妖，大老爷的任务完成后，说不得未来冥府之中，这黑无常还要在我手下讨生活呢！
    到那时，嘿嘿……
    咦——
    这青色剑光为何如此熟悉？
    只见刚才一直站在黑无常附近的青年道士身形一动，一股磅礴尸气倾泻而出，整个身躯一分为二，竟然分出了一头金甲尸魔，尸魔轰然炸响，头颅四肢四散而非，血肉化为锁链，将黑无常的另一条完好的腿死死抱住。
    那道士怪笑一声，青色剑光猛然闪耀苍穹。
    咔咔……
    黑无常看着自家鬼核破碎声传出，表情瞬间凝固。
    独角鬼王看着黑无常一身近乎地仙圆满的修为开始迅速消失，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我艹，黑无常你别死啊！
    “在下郎行，傲来国天尸宗传人，特来投靠鬼王，共闯一番基业！”
    “这黑无常便是在下的投名状！”
    ……
    独角鬼王看着控制金甲尸在阴差群里杀进杀出的“道士”，整个人都差点傻了。
    他故意天天在此摆茶棚，就是为了引来冥府鬼差，将自家妖魔身份彻底坐实扬名，其他鬼修魔修来投靠的也不少，独角鬼王全数收入麾下，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与妖魔首领相交，真没想过要挑起东胜神洲鬼物对冥界的战争。
    等浩浩荡荡地千头鬼城鬼怪赶到茶棚，就看见自家大王正在与浑身阴冷的道士聊着什么，道士双手比划，十分兴奋，独角鬼王的表情却很奇怪，众鬼凑上前去，只听见那道士侃侃而谈：
    “各位来的更好，我乃天尸宗传人，刚才有幸帮着鬼王大人斩杀了黑无常！誓要辅佐大人建立人间鬼国。
    南赡部洲有一山唤作罗酆山，周延三万里，高二千六百里，乃是有名的鬼神洞天，方圆数十万里内，人死后可不入冥界，有缘者投到罗酆山道场，没有十八层地狱之苦，逍遥自在，其乐融融！
    东胜神洲为何没有这种地方，都是因为之前没有独角鬼王这般惊艳才绝的鬼！
    天不生尔独角鬼，万里东胜长如昼！天下无数可怜鬼，谁来救？”
    独角鬼王很想让郎行停下这些让人听起来很爽……很不爽的马屁，但若是呵斥一位死心塌地效忠鬼城的尸道传人，传出去了东神神州妖魔道上的汉子们会怎么想？
    周围一片安静，看来是手下众鬼被郎行的话吓到了。
    独角偷偷送了一口气，想着回头找个隐蔽的角落，狠狠地将这碍事的家伙炼成鬼丹！
    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兜率宫出身，哪能将这一生奉献给孤魂野鬼们！
    这千头鬼怪自然不是由傲来国子民直接转化而来的鬼魂，而是周围早就生成，游荡在外的冤魂们，他们生前或是受尽屈辱，或是对人间眷恋，心中都有一口气，死亡时咽不下，呼不出，借着这口残留的人气，运气好些的，就能躲过阴差搜索，在人间长久停留。
    但是他们如同逃亡的罪犯，无时不刻都在担心会被缉拿到冥界，经受十八层地狱苦难，永世不得超生，听完郎行的演说后，众妖呆住了。
    那罗酆山不就是我们鬼修想要的天堂么？
    南赡部洲有，东胜神洲凭什么不能有！
    更何况自家大人还把黑无常都杀了！
    “天不生尔独角鬼，万里东胜长如昼！”鬼怪群中忽然爆出一声尖叫呐喊，如同敲响狂欢的序幕，所有鬼怪从震撼中清醒，鬼啸声不断，宣扬着这句新鲜出炉的口号。
    狂热的鬼啸、痴迷的表情，每一个鬼怪眼睛似乎都看到了未来鬼城建立道场，发展壮大的美好明天。
    独角鬼王心中狂叫：“这口号也太他娘的大气了吧！明摆着跟天庭作对不成？”
    有时候所谓的首领或者偶像，只不过是狂热群体集体情绪的具象，他们本人真实的想法或许并不是如此。
    就像现在独角鬼王毫不怀疑，只要坚决反对发展鬼城，这千头被挑起心中欲望的鬼怪，会立刻毫不犹豫地依附到一个新出现的强者身上，并且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独角鬼王自己。
    所以，他只能将心中所想藏在深处，鼓励安抚这些激动的鬼怪。
    “冥府鬼差已全部被我击杀，小的们跟我回城，加强防御，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议鬼神道场之事。”
    “郎行虽然助我斩杀黑无常，但毕竟人鬼有别，不能长期在鬼城修行，这方圆千里的鬼雾森林，便划给你做洞府，好生守好鬼城门户！”
    独角鬼王话音未落，再次朝头顶一抹，一条血红色虫子被他弹出，落在郎行头发之上，化为一道红丝，钻入郎行识海。
    郎行咧嘴一笑，弹开手掌，将最大一块黑无常鬼核碎片递给鬼王，“大人能对小的下禁制，那是瞧得起小的，没法随大人前往鬼城，实在是天大的遗憾，还望大人能够给我讲讲鬼修之道，小的以后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看着周围鬼怪们期盼的眼神，独角鬼王摸了摸下巴，将服用鬼丹后修炼的一些心得体会给郎行讲过，直到天色微微发亮，众鬼才敲锣打鼓地将独角鬼王恭迎回鬼城。
    ……
    天庭，凌霄宝殿后室。
    房门紧闭，卷帘近卫守在门口，袅袅仙气升腾，一番仙家宫廷气派。
    房间内，玉帝伏在桌子上，正感知各神官传递来的汇报，他算的上勤勤恳恳，处理政务极为仔细，经常还要回应人间对玉皇大帝的信仰念头。
    一身金精甲的方脸青年站在玉帝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半晌之后，玉帝伸伸懒腰，忽然朝方脸青年问道：“卷帘，你愿不愿意下界去争一份机缘，代我去分一些香火？”
    没等方脸青年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如来与太上，定下西游量劫后，才通知我此事，分明是没把我这三界共主放在眼中，随着时间推移，应劫之人会一个个出现，金蝉子已经转世到南赡部洲中土传佛，你去阻他一阻，凡人之躯，想到西天灵山，没有强力保护纯属痴心妄想。”
    “陛下，人间妖国数量渐多，大妖鬼怪频出，总有种有心人在背后推动的感觉，我若是此时下界，您在天庭的可用之人……”
    “由得他们去闹，毒虫藏在茫茫草原上，很难斩尽杀绝，但虫子们聚在一起，妄想咬死大象，那就是他们被一窝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