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雨中眼泪

    来自全世界的关心足够让韦夏宽慰，但他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依然是“决定”。
    他的“决定”，和詹姆斯当年不同。
    但他肯定比詹姆斯更有资格去做直播，不过，他不想在比赛开始前告诉任何人决定是什么，因此，他错过了一次在历史上留名的机会。
    ——历史上第一次有球员电视直播宣布他会不会带伤出赛。
    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韦夏没那么多的娱乐性。
    从金州回到费城，他一下机场就遭到媒体的围攻，还好他的经纪人丹·费根提前有防备，请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给他挤出一条路来。
    他没接受采访就离开了机场。
    回到家，妻子给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父母、奶奶和姐姐都来到了他的家里。
    除了圣诞节，他家里很少来这么多人。
    家人的关心固然重要，但让韦夏头疼的还是来自科比的问候。
    总决赛第六场，科比将作为费城的体育名宿帮助76人敲响赛前的自由钟。
    名义上是为了这事，科比提前一天来到费城。
    实际上他是关心韦夏的伤，所以在比赛前一天就来了。
    而且，他不打招呼就来拜访，人到门前的时候，32岁的韦夏像12岁的小男孩一样被妈妈喂着东西吃。
    “科比叔叔，你也来看望我爸爸吗？”韦子乐像当年的布鲁斯·鲍文一样拦截科比的去路，“他说他不想见到你。”
    科比温和地笑道：“菲尔，你放我过去，我明年再送你一只宠物。”
    “真的？”韦子乐心动了。
    “你爸爸知道，我说出口的话从来都不收回。”科比自得地说。
    “太好了！你进去吧，叔叔，以后科贝就有伙伴了！”他高兴地叫着，让科比很是难受。
    他知道韦夏用“科贝”作为那只猫的名字就是对他当年送哈士奇的报复，但他并不介意，反正一个是科比，一个是科贝，读起来就像张馨予和张心雨...嗯，区别大了去了嘛...
    当科比迈入韦夏家里的客厅，看到韦夏一边靠在沙发上，一边又有个上了年纪的中老年妇女喂他吃苹果的时候，他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就你现在这个德行，还想复出打比赛？哈哈哈哈~~！！！”
    韦夏正惬意地享受被母亲照顾的快乐，没想到科比这煞星忽然出现，难得的享受之情顿时间消失不见。
    看到科比，梅晨被这家伙身上自带的气场所震慑，一时间竟然忘记礼貌地请科比坐下来。
    虽然韦夏和科比交好，但这次是科比第一次和韦夏的父母面对面。
    “妈妈，你去忙吧，如果我想吃苹果，科比会替你完成工作的。”韦夏得寸进尺地说。
    科比看出梅晨不自在，很有礼貌地说：“请您自便，夫人。”
    “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梅晨边走边道，“你们慢慢聊。”
    一晃的功夫，客厅里只剩下韦夏和科比。
    “你不觉得你来之后，我家的氛围都被你改变了吗？”韦夏问。
    科比来都来了，不和韦夏客气，拿起梅晨削下来给韦夏的苹果就往自己的嘴里送：“这是赢家的气息，你不懂。”
    韦夏谦虚但又知道自己的优点：“我应该也算是个赢家吧？”
    “你只有四座总冠军，而且没有一次背靠背靠背的三连冠。”科比将本属于韦夏的苹果吃光，赞美有加，“真甜。”
    韦夏更正他：“你错了，我只有三座总冠军，我的确没有三连冠，但总决赛还没结束，你怎么肯定我一定没有呢？”
    科比镇定地说：“就凭你现在这么依赖别人。”
    “就凭你现在毫无斗志。”
    “就凭你从昨天开始还没摸过一次篮球，你还有上球场的勇气吗？”
    可怕的是，全被科比说中了。
    韦夏现在就是很依赖家人，也可以说毫无斗志，他将比赛的事情抛掉了。
    科比说的最对的一件事情是，韦夏从昨天开始，真的就连一次篮球都没摸过。
    每当闭上眼睛，韦夏仍然会想要战斗。
    但，只要稍微扭动一下右肩，那里的反馈，足够杀死所有的斗志。
    韦夏的沉默让科比明了，他正处于纠结的十字路口。
    “不要想太多，虽然我当年一只手也能打比赛，一只手也能通宵练单手投篮，但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当时的我年纪轻轻，还要对抗外界的压力，更得在沙克的面前证明自己，你呢？你已经功成名就，你对成功的渴望和当年的我不一样。”科比留了个心眼，“哪怕这可能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三连冠的机会，你也要谨慎再谨慎，毕竟关系到未来。”
    韦夏看着科比，不禁说：“这是我从昨天以来听到的最贴心的话，你看起来没以前那么混蛋了。”
    科比的神色很危险，他看似笑，又看似怒：“不要以为这是你家，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来吧，让我的伤势加重的，这样我就不用再纠结了，求求你成全我。”韦夏拿出球场上造犯规的演技请求科比给他一个痛快的重击。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
    科比仍然是那个科比，他叫韦夏出门。
    去哪？
    他没说，但韦夏没忍住上了他的贼车，接着就被他带到了附近的篮球场。
    韦夏家里所处的位置是费城的富人区。
    这里同样有露天体育馆和室内体育馆，但和中等地区以贫困区的体育馆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存在，以证明体育对美国社会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块基石。
    科比从车上拿出了一颗打满气的球，交到韦夏的手里：“能不能复出，现在就确认一下吧！”
    韦夏过于害怕肩膀上的痛苦，神经敏感又脆弱，以至于哪怕肩膀上传来的只是一丝丝的疼痛，都会让他的身体将痛苦放大许多倍。
    医生的叮嘱有在耳旁，他的右肩可能因为外力而再次脱臼，但他难道真的要当着科比的面出洋相吗？
    韦夏唯独不想在两个群体面前出洋相。
    一个是家人。
    一个是科比，没错，是科比，又不只是科比，他代表的是身后的一群被韦夏当成对手的nba球员。
    若是要说他们谁最能激励韦夏，自然是科比无疑。
    如今球就在韦夏的手中。
    他看了科比一眼，下定决心，托球，出手。
    “唰！”
    右肩上有反应，但不是韦夏提前设想的分筋错骨之痛。
    “接着！”
    科比按照nba级别的传球力度给韦夏的胸口部位传球。
    韦夏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接住。
    球速很快，篮球撞到手心的瞬间，肩部再次有所反应，还是明显的刺痛，只是一瞬间，他依然没有脱臼。
    他的右肩很脆弱，但又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韦夏开始运球，就像初学者一样从最基础的事情做起。
    他得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最后科比下场和他单挑，以他现在连10%的力气都出不来的状态，自然是被已经退役两个月的科比虐开花。
    但整场游戏般的训练，让韦夏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的状况很糟糕，但距离他所设想的那个境况，还差得远。
    复出是一个可考虑的选项。
    傍晚，科比送韦夏回家的途中，他说了句：“不论你复出与否，到时候都要提前给我打一声招呼。”
    “如果是你，你会复出吗？”韦夏最终还是问了科比。
    科比听着他的问题，脸上不动声色地笑出来。
    他在狂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韦夏的指甲垢都想得出来！
    科比当然会复出！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
    韦夏开始反思，他是不是越来越胆小了？虽然看起来依然勇猛，但他的胆魄和年轻时相比，应该是远远不如。2008年他能拖着acl撕裂的伤硬打了下半场的几分钟，为湖人最终席卷赛场打下基础。
    如今的他却在纠结要不要复出打第六场。
    如果是2008年的他，会有犹豫吗？
    不，那个时候他只朝前看。
    现在，他会想，前方这道难关的后面是什么风景？
    是天堂般的彼岸，还是更黑暗的长路？
    那天晚上，韦夏吃过晚饭，手里抱着科贝进入家庭影院看电影。
    他先看完了一整部《阿凡达》，又看了他们一家都很喜欢的《银河护卫队》。
    期间，科贝已经从他的手上逃离，不知道跑哪去了。
    伊莲一直拿点心进来，之后又陪他一起看。
    她没怎么说话，因为她知道韦夏现在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看电影的环境。
    最后，当韦夏把伊莲也熬到忍不住在他的大腿上睡着的时候，他决定看一部老片——《银翼杀手》，这是一部在他出生前就有的电影，创意和桥段放现在不再新奇，主要是看一个经典，但他的鉴赏能力有限，如果不是太过无聊，他可能会坚持不下去。
    韦夏的思维基本脱线，跟着剧情走，一部沉闷无聊的电影，虽然它在影史上自有其价值，但它还是不好看。
    至少韦夏跟上了故事的主线，主角德卡在追杀四个复制人的过程中，杀死了其中的两个，却爱上了另一个——女复制人蕾切尔。
    最后在与复制人巴蒂决斗时，他简直不堪一击，完全居于下风。
    每个复制人都只有四年的生命，巴蒂已经到了临终时刻，他不仅没有让德卡“垫背”，反而出手救了德卡，然后自己说了那段著名的遗言。
    当时的韦夏，已经很困了。
    他就是为了听这段话才坚持到这里。
    当巴蒂说出那段话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我所见过的事情，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边缘中弹，燃起熊熊火光；我见过c射线，划过了‘唐怀瑟之门’那幽暗的宇宙空间。”
    “然而所有的这些片段，所有的瞬间，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就像泪水消逝在雨中。”
    韦夏睡着了，意识将他勾入了幽暗的最深处，那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