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肆】十年踪迹千年心

    羲和山自建派以来，从未出过这样的丑闻。
    羲和上仙的直系徒孙，残害同门，堕入魔道，被逐出师门。
    听闻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子爱上了自己的师父，执念过深，因妒杀害了一名姬氏家族旁系血脉，甚至想过囚禁自己的师父，结果被其师制服，逐出师门。
    被这个逆徒杀害的姬氏家族血脉名为姬渊，与辰月公主是近亲，公子姬陵的魂魄聚魂失败之后，这位旁系后代本来是被选为与公主联姻以复兴家族血脉的，结果被那个冲破禁闭枷锁的逆徒一剑穿心。
    有弟子目击了全过程，说当时的那个逆徒声声泣血，带着满腔恨意向着昔日栽培自己的师父辰月声嘶力竭：“师父不要慕辰了吗？！为何要嫁给别人！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辰月殿下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你疯了。”
    逆徒突然大笑到流下血泪：“我早就疯了，从我爱上你的时候。”
    逆徒突然魔光四盛，极速冲向面前的恩师，两掌就要擒拿，结果电光火石间，被那位仙力高强的殿下制服。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弟子……”
    围观的弟子们知道，这是驱逐师门的意思。
    也就意味着，辰月殿下从此以后拒绝承认与这人的师徒之情，甚至不会再施舍一面。
    显然逆徒也意识到了最后一点，笑得凄凉悲戚：“师父不要慕辰了是吗？不想再见慕辰了是吗？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
    逆徒使劲全身力气冲破禁锢，却见各大长老的气息快要到达，时机不对，留下阴恻恻的一句“姬无恙你记住……你若喜欢一个……我便杀一个……”便扬长而去。
    而如今，听闻这个逆徒已经做了魔道尊主，能呼喝万兵，受无数魔物敬仰。
    羲和山掌门的直系徒孙，辰月公主唯一的徒弟，成了魔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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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魔界入侵羲和山。
    最为后人说道的事情就是，那个新上任的魔头居然身着一身火红的喜服，带着新郎官的官帽，在万千魔兵当中格外扎眼。
    姬无恙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下打头的那个昔日爱徒。她站在众人最前面，以保护的姿势捍卫着羲和山的弟子们。
    “师父，今日你随我离开去魔界成亲，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我就永保羲和山太平安定，如何？”
    “你早已不是我的弟子。”她仍旧是冷冰冰的表情。
    身旁的内门弟子愤怒地喊道：“狂徒！殿下岂是你能如此折辱的！”
    此起彼伏地抗议声响起：“殿下不要听他的！我们一定会打败他们！”
    姬无恙闭上眼睛。就算羲和山真的有胜算，一旦打起来，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更何况……他体内有她亲手赐予的凤翎石，几乎无人能敌。
    她睁开眼睛，走向那个新郎官打扮的男人。慕辰已经露出欣喜的表情，伸出双手准备迎接自己的新娘。
    “不要——殿下——”弟子们绝望地喊着。
    但她只停在山门前，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慕辰，我一直在想，你当日趟过叁生池时毫无杂念，后来为何会生出如此恐怖的执念。”
    他皱眉看着那个停滞不前的女子，紧紧盯着她防止她反悔逃跑：“我拜师羲和山之前，你曾经教过我读书写字，可最后你却不告而别，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百般打探到羲和山是仙人所在之处，更猜到了辰月就是你，所以忍住叁生池的侵蚀，只为了能够成为你的弟子。”
    姬无恙愣住，恍惚想起那个同样让她探不到命格的小乞丐，原来是他。
    师父的话突然闯入脑海：“以护天下为己任，以慈悲怜悯为怀。不可受人情意，不可予人希冀。否则会给此人带来杀身之祸。”
    精通占星术之人，本就应该与世俗牵扯甚浅，否则会给亲近之人招致祸患。
    哥哥也是，洛洛也是，慕辰也是，都是因为自己予人希冀，才会招致悲剧。
    母后曾说，身为姬氏家族的人，就要耐得住寂寞，终其一生与孤独为伴。
    而自己，只因为觉得生活无趣而屡屡犯戒，从而害了一个又一个人。
    一行情泪缓缓滑落，姬无恙紧紧闭上了眼睛。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染。
    那么，就让可笑的姬氏血脉彻底消失吧。
    一阵强烈刺眼的光芒照耀羲和山脚，从这处仙山渐渐弥漫到这片陆地，直到覆盖四海八荒。
    “师父？”他睁开眼睛，却不见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他努力探知她的气息，却是一片飘渺……怎么可能！这种虚无的感觉，除非人已身死。
    恍惚想起那个夜晚女子轻笑道：“除了我自己，没人能伤得了我。”
    一位长老老泪纵横：“殿下……居然耗尽姬氏血脉中的守护之灵，将魂魄自行打散，遍布四海八荒……只要有人妄图伤害天下苍生，就是在伤害她的魂魄，极有可能导致她再也无法转世。”
    殿下深知孽徒对自己的心思，此举过后，孽徒万不敢再伤害天下苍生，同时也摆脱了成为他的禁脔的命运，用生命换来的两全之法，可谓壮举。
    羲和山众弟子大恸，纷纷开始哭嚎。
    “啊——”只见那个红衣男子仰天长啸，血泪流淌，魔气四溢，却在最后一刻生生止住。
    因为硬生生停止溢出的魔气产生的反噬令他狂吐了一地的黑血。
    “师父——回来——”魔尊疯了，浑身浴血，像个孩子一样茫然无助地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吐着血一边用双膝跪趴着行走：“你看到我师父了吗？把师父还我——”
    羲和山众弟子见状，纷纷施法准备将其就地正法，疯掉的魔尊虽没有反抗，但那些仙术却被他身上的一股不知名地力量吸收。
    “凤翎石！孽缘啊！”一位长老看出了端倪。
    弟子们放弃施法，纷纷停手。
    这时候只见缓过气来的魔尊匍匐着爬向一位长老，跪在那位长老面前，仰着头哀求：“我要见尊上……让我见尊上……”
    长老们一脸警惕。
    魔尊默然片刻，一眼不眨地用魔剑砍断了双臂，鲜血四溢，染红了山门。
    “这样可以了吗？求您，我要见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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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羲和上仙刚刚结束闭关，得知爱徒自戕的消息。
    他看着座下那个失去了双臂，匍匐在地苦苦哀求的魔头，道：“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么再怎么挽救都违背了她的心愿。”
    而魔尊血泪涌出，不断地磕着头：“求您，求您……救救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不间断地磕了叁柱香的响头，双臂被断处的血和眼睛流出的血泪混合在一起，染红了殿中的白玉砖。
    “可以。但聚魂盏已碎，需一人前往阿鼻地狱滋养残骸重塑，一千年后方可为辰月聚魂。这一千年，你要不间断地承受阿鼻地狱的折磨——本座要提醒你，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仙或魔能够承受阿鼻地狱的折磨超过百年。”
    而座下的血人却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谢尊上成全！”
    接着，他拖着破碎的身体，穿着被血染成深色的喜服，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惨绝人寰的地狱挪去。
    待他的背影消失，身旁的童子犹豫出声：“尊上，聚魂盏并非需要滋养才可重塑，您是专门要折磨他吗？”
    仙人叹气：“他体内的凤翎石我无法取出，就算辰月复活，也仍旧会被他桎梏。待到一千年后，如若他的执念未除，那么他一定会随之转世，纠缠不休。本座只是希望，阿鼻地狱的折磨能够消除他的执念……”
    童子这才明白尊上的良苦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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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鼻地狱是真的疼啊，比叁生池还要疼百倍千倍。
    忘川河下全都是食人的腐尸，它们每日的乐趣就是噬咬他的血肉，但他却在被咬到体无完肤之后又重新长出血肉，腐尸们新一轮的游戏就又开始了。
    阿鼻的天空总是不断劈下雷火，硬生生地打入他的体内，痛到毫无知觉，每一道雷火的余韵还会伴着焚烧的灼痛，将他里里外外侵蚀透底。
    但是他看着慢慢凝结的聚魂盏，笑得没心没肺。
    第一个一百年，羲和上仙来到阿鼻地狱问他：“你可记得什么？”
    他答：“师父教我识字习武，我自己取名慕辰，她不告而别，幸好我找到了她。她其实叫姬无恙，我爱上了她，但她不爱我，她挂念别人，她想嫁给别人，所以恨我，恨到自我了断。但是没关系，一千年后，我就可以见到她了，她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仙人叹气，摇头离去。
    第二个一百年，上仙又来问他：“你可记得什么？”
    他答：“我爱师父姬无恙，但她不爱我，她不肯嫁我，然后自我了断。但是没关系，一千年后，我们就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第叁个一百年，那个仙人还来问他：“你可记得什么？”
    他答：“我爱师父，姬无恙，但她不爱我，她死了。一千年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不知见了多少次这位仙人，最后一个一百年结束的时候，阿鼻地狱中央的那个琉璃盏已经成型。
    他欣喜若狂时，那个仙人一脸凝重地又出现了，仙人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即使已经猜到了结果：“你可记得什么？”
    “姬无恙，我爱她。”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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