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父亲

    “六道大厨，你的朋友觉得那孩子长相像是自己，但他自己和哥哥的长相又何尝不是相似？大家都有着一样高挺的鼻梁。”
    六道大厨面色涨红，两只眼睛充血膨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迸出来似的。
    小小房间内的气氛压抑到了顶点，奈边紫苑几乎都能看到恨意悔意化作了实质的无边界的黑气在房间中蔓延着。
    “笃笃笃。”
    房间的门忽然被拉开，酒店的一名负责人走进来，对着六道大厨满脸堆笑：“六道大厨，您的工作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鲑鱼被煎糊了……”
    “给我滚出去！”
    六道大厨猛地转过身，用铁板指着进来的人。
    “吓！”
    被怒吼指着的负责人吓得浑身一激灵，向后缩着，连忙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见过六道大厨有这样恐怖的宛如恶鬼的模样，在印象中，六道大厨都是一个脾气温和技艺高超的人。
    “……不好意思，我继续给你们做鱼，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六道大厨深深的低着头，两只手颤抖着拿着工具在铁板上滑动着。
    但是豆大的泪珠不停从他两个眼眶中涌出，在脸上滑了一半后直接掉落在铁板上，哧哧滚烫着被蒸发。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六道大厨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水户月摇了摇头。
    这鲑鱼呀，它又不能吃了。
    “一切可能都只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我的话，千万不要当真，千万不要当真，一切都是猜测。”水户月又问道，“不过六道大厨，要是你的朋友知道了我的猜测，他会怎么做呢？”
    六道大厨死死咬着牙关，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像眼泪一样颤抖：“他会去当面和嫂子问清楚，问一问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这二十多年来，他所度过的人生全部全部都是虚假的，所有都是假的，都是在一个女人的虚构中，恐怕在当年，嫂子连半点对那毛头小子的爱意都没有吧，只是全然将他当做了一枚好操控的棋子。”
    “你在责怪她？”
    “我在责怪我的朋友，纵然是嫂子设下了陷阱，但最终却也是我的朋友自己选择迈向火焰，明明知道是不义之事，被火焰烧死直至灰烬也是自找的惩罚。”
    “这就是惩罚吧，佛教中说六道轮回。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有天、人、阿修罗三善道，有饿鬼、畜生、地狱三恶道。”
    “哥哥，弟弟，嫂子，都是有罪孽该入三恶道之人。”
    “但这一切和凉太有什么关系？他浑然无知呱呱坠地来到世间，但因为母亲的恶意，父亲的恶意，承受着命运不幸的嘲弄，他一个无辜的孩子究竟是做了什么而非要有这报应？”
    “我朋友的人生到此已经完全结束，但他唯独不想的是让那孩子也陷入虚构的将来无法自拔，他要询问出真正的真相，就算是最后一次……他以父亲的身份为那孩子所做出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
    和奈边紫苑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回望了一眼那座街道旁的料亭，水户月心有所感的哼了一句：“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罗生门故事中的奈边紫苑耳朵一动，像是住在翻斗大街翻斗花园的胡图图一样有着动耳神功：“水户老师，你刚才哼的是哪首曲子？挺好听的，是最近刚出的曲子吗？”
    “是……”
    水户月本来想直接说《父亲》原曲大桥卓弥的《ありがとう》，但忽然想起来这首歌是十多年后的产物，现在大桥卓弥还在上高中呢。
    不，柯学世界中应该没有大桥卓弥这个人才对。
    “是我随随便便心中有感而发创作出的小调。”
    恬不知耻。
    水户月恬不知耻的将这首歌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这样啊！”奈边紫苑沮丧的心情似乎是稍稍变好了些，“没想到水户老师这么多才多艺，在音乐方面还有着这样的天赋。”
    “哪里哪里。”
    到底要不要一抄到底呢，可是水户月连五线谱都认不好，也就会傻不呵呵的用琴键弹个g、am之类的和旋伴奏了。
    “踏踏踏。”
    两人在街道上行走着，鞋子踩踏着地板，奈边紫苑踟蹰了一会，咬着嘴唇道：“但水户老师……您今天晚上是不是太残忍了？”
    “嗯？”
    水户月心中还在盘算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厚颜无耻到底，在音乐方面也做一个文抄公，奈边紫苑的话将他暂时从这份思绪中拉了回来。
    “真的要把真相说出来吗？这样继续隐瞒着不也挺好吗？真正有错误的六道左真受到了惩罚，六道凉太出狱后可能也会得到部分财产的继承，这位六道大厨先生的心中也依然会有着一个好儿子、被欺凌后依然坚强着的嫂子的形象，大家都有着一个光明的未来。”
    “欸，但要说的话，大厨也有错，六道夫人也……还是六道左真有错在先！”
    作为一个女人，奈边紫苑的屁股终归还是有点点歪向了六道夫人，但作为一个人类的良知，她又不禁同情起了六道凉太和六道大厨。
    就像是电车谜题，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拉杆？
    是让六道大厨怀揣微小希望的生活？还是揭穿六道夫人？
    人类是复杂的高级动物。
    人类是高级的复杂动物。
    动物是复杂的高级人类。
    动物是高级的复杂人类。
    “是啊。”水户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就当做我是在为今晚被煎糊了不知多少条的鱼讨回公道吧。”
    “而且说白了，这就是偷情不带安全帽的下场。”
    听到水户老师用面瘫的表情说出这句话，路灯下奈边紫苑的脸蛋唰的红了起来。
    这个水户老师啊……
    还有着这样不正经的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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