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双言全力挽颓势，赛果扑朔成谜团

    薛涵接下来的质询小结，终究是由于情绪和对手的因素，失去了正常水准。她所说的方向，依旧是在重复正方的论点，讲述粉丝对偶像的热爱是出于喜欢，这种喜欢应该被尊重，所以要支持。
    然而在对方的陈词之下，这样的喜欢已经被塑造成了“自残”，支持自残的观点，在场下的评委听起来，只会感到奇怪。
    场上的接力棒，交到了赵承言和反方四辩吕涛的手里。
    赵承言整理了很多，比起新手，有经验的他更能意识到现在场上局势的凶险。对面的逻辑几乎将正方的立论完全包纳在内，如果想赢，必须把对面的立论撕开一个口子。
    那么，应该从哪里入手呢？
    主.席：“接下来有请双方四辩进行对辩，双方各计时两分钟，交替发言，彼此不可打断。由正方先开始。”
    赵承言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对方辩友，因为喜欢明星而去买周边，在您方看来，对消费者来说是有害的吗？”
    吕涛：“并非说是有害的，而是消费者花的这份钱是不值得的，不应该支持，那么问你们了，一个牙刷因为明星代言就由四块钱涨价成二十一支，这合理么？”
    赵承言：“稍等，你的口径和你们二辩是不统一的，他说粉丝支付情感溢价是一种‘自残’，这份对自我的伤害在哪里？”
    吕涛：“不是对自我的伤害，而是这个行为本身是有伤害的。”
    赵承言：“有伤害是对谁的？”
    吕涛：“对自己啊。”
    赵承言：“所以还是粉丝支付了情感溢价会有伤害，我想知道这个伤害体现在哪里。”
    吕涛：“我方已经论证过了，主动当韭菜就是一种伤害。”
    ……
    赵承言隐约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个反方四辩是一个标准的“老辩棍”，他在和自己不断的在一个逻辑上绕圈，循环往复地浪费着时间。
    如果是在评委比较靠谱的情况下，这种打法一定会被扣分，可现在……
    赵承言看了看台下的三个评委，他们认真地听着比赛，面无表情，偶尔彼此搭话。他们是否会因为对面在逻辑上不断来回逃避而扣分，完全无法预判
    赵承言：“对方辩友，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认为明星的效应不可以被标定。”
    吕涛：“不是不可以被标定，而是不能像现在的饭圈乱象一样，不断塑造人设，割韭菜。”
    赵承言：“那假如我喜欢的是好的明星，不是一个割韭菜的饭圈造物，您方是否支持我为其支付情感溢价呢？”
    吕涛：“也是不支持的，因为市场不会选择这样的明星很多。”
    赵承言：“我们直接一点，我喜欢周杰伦，所以买唱片，可不可以。”
    吕涛：“对方辩友，这也不是溢价。”
    赵承言：“假设这个唱片比我充会员贵，是不是溢价？”
    吕涛：“您方一直在我问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就是……”
    ……
    对辩环节很快过去了，赵承言的心态在这次校赛中首次出现了问题，一方面对面在不断逃避从而拖慢进度，另一方面内容上颓势依旧，评委看起来也没有因为对方的逃避而厌恶。
    直到环节结束，赵承言也只从对方口中撕下来了一块利好，即“如果明星足够好，支付情感溢价就不是自我伤害”。
    可仅仅这么点利好，似乎，不足以赢下来。
    “……接下来有请正方三辩进行盘问，规则如上……”
    朱晓妍的盘问环节，推进的是设计好的东西，她承接了对辩里“买周杰伦唱片”的例子，询问对方。
    “周杰伦是一个比较优质的偶像，我喜欢他，有坏处么？一辩。”
    反方一辩：“没有。”
    朱晓妍：“二辩告诉我，仅就喜欢周杰伦这一件事，是不是我自主的选择？”
    程泽华：“对方辩友，大多数时候不是这样的，追星现在……”
    朱晓妍：“周杰伦不是明星吗？”
    程泽华：“是明星，但是……”
    朱晓妍：“是明星我就是他粉丝，我喜欢他也许和我性格有关，可是是我自己的喜欢没问题吧？”
    程泽华：“但是你的喜欢也是……”
    朱晓妍：“我问四辩。”
    吕涛：“是你自己喜欢的，但是……”
    朱晓妍：“是我喜欢的就好，那请告诉我，这个喜欢和我喜欢吃锅包肉，所以多吃一顿好的锅包肉，区别在哪里，一辩。”
    反方一辩：“额……”
    程泽华：“我可以解释么？”
    朱晓妍：“不可以，一辩告诉我。”
    反方一辩：“我……我没听清。”
    ……
    听着朱晓妍的质询，赵承言松了口气，好在，关键时刻，朱晓妍保持住了冷静，并且将对方所说的“追星喜好是被塑造的”这个观点，削弱到了普通的程度。赢面肯定是有的，那么赢面在哪里呢？
    他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仅仅现在场上的形式，对面的论还是有基础的。就算有一部分喜欢明星是被当了韭菜，那粉丝的情感溢价都是对粉丝的伤害。
    该怎么，去应对这一点呢？
    反方三辩：“谢谢主席，有请对方一、二、四辩。”
    朱晓妍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站起来，面对对方的质询。
    反方三辩是个小姑娘，提问问的十分强硬，有些像之前薛涵盘问的风格。不过她似乎了解赵承言的实力，提问的时候，只在一、二辩两位辩手之间转换，不给赵承言这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回答问题的机会。
    而恰恰是反方三辩的战术选择，给了赵承言灵光一现的机会。
    “我想到了！”赵承言低下头，对朱晓妍说。
    朱晓妍小声问：“想到什么了？”
    赵承言弯腰凑到朱晓妍耳边，说：“现在对面的观念，本质上是反对粉丝对明星的喜欢被标价。这其实是一种消费降级的倡导，那对应的，我们去交锋时候维护的，就是消费升级的好处！”
    朱晓妍：“什么意思？”
    赵承言：“以前的国企，服务态度很差，后来慢慢改善。服务也被纳入了可消费的范畴。服务的扩张，对于消费者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自我满足过程！”
    朱晓妍：“对啊，海底捞的例子可以用。”
    赵承言：“对！”
    朱晓妍：“可是这样逻辑接不上，凭什么粉丝在买明星周边上消费升级就是好事情。”
    赵承言：“没事，这里自由辩论交给我！”
    ……
    “接下来有请正方三辩对盘问环节做小结，时间为一分三十秒。”
    朱晓妍：“谢谢主.席，问候各位。对方今天的立场，我方终于明白了，他们其实是反对粉丝的消费升级。以前作为粉丝，我只能买我偶像的唱片，攒钱去演唱会。而现在，我可以去买周边，寄托我对明星的喜欢。”
    “对方认为这样不好，因为对明星的喜欢，标价了似乎就会被割韭菜。”
    “各位，以前的饭店，服务质量没那么好，都靠食物和做法征服受众。有一家店铺不这么想，他们找到了新的商机——卖服务。这家店铺叫海底捞，我们都知道海底捞价格比一般饭店贵，当服务被这家店铺加上了更多的价格，这会给人一种割韭菜的感觉吗？”
    “不会，因为他们的服务真的非常周到。喜欢接受服务的人，可以在海底捞买到服务，这恰恰不是割韭菜，而是一种消费细化、消费升级。”
    “想普普通通吃饭的，依旧可以去吃饭。想有周到的服务的，去海底捞，哪怕钱多，服务也是值得你付费的。”
    “同样，今天我能买周杰伦的周边，哪怕我知道普通买个娃娃，甚至买个同款的盗版娃娃，都是比周边便宜的。可那又怎么样，我花钱就是要买喜欢的周边啊。我想我生活里有周杰伦的元素，因为我喜欢，就和去吃海底捞的人一样。因为喜欢服务。”
    “为喜欢去付费，是一种权力，谢谢。”
    随着朱晓妍的一段陈词，让评委放下的笔，前排的观众放下了手机。所有人都在她的陈词下，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在了赛场上。
    不仅仅是因为她在表达上的优势和在语言上的技巧，更因为她所说的内容，第一次让胜利的天平，倾向了正方。粉丝对明星的情感溢价，被描述成了一种新兴的，有优势的商品。这种描述，和反方针锋相对。
    不过，如果仅仅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很快，在反方三辩照本宣科的小结结束后，比赛进入了最为激烈也最为混乱的自由辩论环节。
    赵承言抢先站了起来：“对方辩友，我喜欢温文尔雅的女士，恰好我看到神仙姐姐温文尔雅仙气飘飘。如果是在以前，我只能闭门写诗，求而不得，郁郁寡欢。可是现在，我可以去买一个她的写真集。对我来讲，购买这个写真集，值不值得？”
    说完，他坐了下去。他这段话花费的时间不短，足有十五秒左右。之所以他要这么问，其实带着点狡猾。
    朱晓妍刚刚确认了粉丝支付情感溢价是一种消费升级，但后续还有一个逻辑要证明，那就是这种消费升级，合理且美好，所以要支持。
    怎么去证明合理且美好，无非两点：
    1.符合粉丝购买力；
    2想要就能买到的自由所带来的美好。
    正方没有准备粉丝有足够购买力的相关数据，所以赵承言选择问第二点。这是个一石二鸟的举措，一方面推进自己，另一方面，让对手没办法去纠缠“情感溢价究竟是不是消费升级”。
    从现场情况来看，反方果然落入了赵承言设计的陷阱里。
    吕涛：“对方辩友，你不买这个写真集，同样可以喜欢神仙姐姐。现在你可以买，要多花钱，有什么必要么？”
    朱晓妍：“所以，买到了，是不是会更开心？”
    程泽华：“不对！你购买的需求，其实是因为有。想想看，喜欢一个女孩子，就买写真集，是谁传递给你的观念呢？”
    赵承言：“并非谁给我传递的观念，古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是想要一个画像，多看看喜欢的人，这个需求是人需要的。现在的市场可以满足这个需求，该不该支持？”
    程泽华：“不该，本质上……”
    ……
    自由辩论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程泽华扛起了反方的进攻大旗，他没有意识到对方不敢讨论前面的逻辑，只是下意识维护自己的立论，尽量将粉丝的购买欲望，描述成市场去塑造和捕捉的。
    程泽华火力全开，灯光下的他，颇有几分杀手本色。
    而正方也渐入佳境，朱晓妍明白了赵承言的方向，也开始跟进了起来。
    然而，由于赵承言解释的成分很多，最后，双方并没有彻底分出明显的胜负。程泽华的操作依旧给人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
    程泽华：“对方辩友，如果我的爱好不是被市场捕捉和塑造，为什么会出现男团女团这种规模化训练割韭菜的事情？”
    朱晓妍：“喜欢男团女团怎么就成了错事？”
    程泽华：“错不在喜欢，错在规模化。你的喜欢被人用模子去塑造，这合理么？”
    ……
    双方的时间，很快都用完了。激烈的交火，也让全场的目光，彻底都被集中了起来。无论谁输谁赢，至少，这不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比赛。
    主.席看着双方辩手的紧张程度，莫名觉得有些热血，她对着话筒说：“虽然我们的比赛不允许鼓掌，不过如此精彩的比赛，我提议，我们大家为双方辩手，送上一次掌声！”
    “啪啪啪~！”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现场掌声雷动，双方辩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程泽华看着场下鼓掌的学生，突然觉得，在大学投身辩论赛，也许会比参加模拟联合国更加刺激。
    尤其是，还可以有这样的对手。
    程泽华看向赵承言，希望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惺惺相惜。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赵承言此时此刻内心正在骂娘。
    淦！鼓什么掌！我还有结辩呢！
    主.席：“接下来有请双方辩手进行结辩，时间为三分三十秒，首先有请反方。”
    吕涛：“谢谢主.席，对方一直没有回答我方的问题，你以为你喜欢流量明星，喜欢小鲜肉，直接就给钱，就支付情感溢价。实际上，你被市场操纵，你只能喜欢小鲜肉，你只能喜欢小仙女。哪里的韭菜多，哪个种类的明星就多。你也就越没有选择……”
    吕涛的稿子里有很多准备好的东西，不过很凑巧的是，由于正方和他们正面交锋，这些准备好的东西，并没有脱离现场的情况。
    三分半过得很快，压力，给到了赵承言。
    主.席还没有介绍，赵承言就自己站了起来，他没有时间装酷和耍帅，胜利与否，全押在接下来这三分钟里。
    “各位好，想先请大家思考一件事。主流，是不是世界的一切？”
    “前段时间，周杰伦被某明星的粉丝点名，说他没什么粉丝。无数的老粉熬夜苦功微博刷热评，硬生生把周杰伦刷到了第一。在这个都是小鲜肉，流量满屏的时代，我们的确会有困惑，是不是世界被流量占领了。不是的，只是，那些逆主流的东西，没有发声。”
    “追星是没有强制力的，一个人再好，也会有人讨厌，一个人再小众，也会有人追随。不会有人强制你喜欢小鲜肉，反而是喜欢小鲜肉的人无穷无尽的发声，让你逐渐关注有演技的明星。”
    “重点在于，这个时候，你的喜欢，没有必要像谁证明。它只需要你能感受到。粉丝对偶像的情感溢价，并非被单方面收割，而是花钱买到了一种感受。这个感受可能来自于一个手办、一个写真集、甚至一本书。”
    “那就叫喜欢、叫惦念，叫尊敬。”
    “……”
    “不是所有的市场都是在收割韭菜，重点就在于，你能不能买到你想要的。粉丝想要的很简单，就是那份惦念，那份尊敬，那份喜欢。可以买到，所以应该支持，谢谢。”
    赵承言的结辩结束了，他坐在了座位上，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做到了自己想到的一切，没有太大的失误，近乎将场上剩下的两个矛盾全部梳理好了。
    他将手中的手卡轻轻整理了一下，缓缓放在了兜里。
    朱晓妍凑过来，小声说：“你这结辩可以啊，应该赢了吧。”
    赵承言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反方的座位上，刚刚听完结辩的吕涛传给程泽华一张纸条。
    “咱们能赢吗？”
    程泽华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了一句。
    “但凭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