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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元一世纪什么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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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父,我家地产钱粮,算多么?”
    面对第五伦的反问,第五霸忍住一刀狠狠劈去的冲动。
    “不多,在你修了义仓后,还越来越少了。”
    “那我家族望阀阅,算高么?”
    第五霸默然不答,只是手里的兵器力度大了几分,与第五伦的刀相碰时,震得这孙子手掌发麻。
    老爷子不开心了,他们家两百年了还在县乡里厮混,最高就是个乡啬夫,没资格立阀阅,都低到地平线去了,丢人啊。
    第五伦再问:“我在小学数年,虽然名列郡中前十,但只学过孝经论语,要论经术之才,能赶得上那些胡子一大把的在野硕儒么?”
    “什么五经六经孝经,反正老夫都听不懂,怎么比得出高低来?”
    第五霸很不高兴,钩镶卡住第五伦的刀,一把将它甩飞出去老远,结束了今早的较量——第五伦最近对武艺很上心,祖孙二人每天都要练上一会。
    第五伦给祖父递了汗巾,笑道:“既然三者皆不出众,那从县令到郡尹,为何轮番来辟除我做吏?”
    “因为你孝悌,有才干。”第五霸不假思索,自己家的孩子,浑身都是优点。
    可他说得太宽泛了,第五伦问到了关键:“彼辈又何以知道我德才皆备?”
    他自问自答:“因为我的让梨让学,已经让出了名声来!其下成蹊,人便不请自来。”
    公元一世纪什么最重要?名望!
    正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第五伦发现,这年头有个好名声太重要了。新朝没有科举,只有察举,虽然州郡举荐主要考虑族望、阀阅和故旧关系,但每年还是会有几个苦孩子一朝跃上龙门,靠的便是在郡县上的孝悌之名。
    “大父,你可听说过茂陵大侠原巨先的事迹?”
    “自是知晓。”第五霸对此人耳熟能详,而第五伦则是在县城里听人说的。
    原涉的父亲是汉哀帝时的南阳太守,原太守死后,原涉去奔丧,居然拒绝了当地豪强、官吏送来的丧钱上千万!上千万五铢钱啊,那时候王莽还没乱来,物价尚未飞涨,购买力相当于后世好几千万rmb。
    不但视钱财如粪土,原涉还按照严格的儒家礼节,住在冢庐墓道里,为父亲守孝整整三年。
    因为汉末道德败坏,履行三年之孝的人不多,加上拒财之举,一时间原涉名满京师。
    于是衣冠慕之辐辏,守丧礼刚完毕,请他去作郡府议曹的使者就像疾风一样赶来,仰慕他的士人也从四面八方聚集,自带干粮,愿意倒贴为宾客——听说第七豹就去给原涉当过马仔。
    连第五霸也对此人很佩服,笑道:“若老朽年轻上三十岁,或他早生几十年,说不定也去当原涉宾客了。”
    在第五伦看来,这原涉固然有官二代的出身打底,但能掀起这么大名望,还是靠了孝行。他凭着这名声,才二十岁,就被当时的大司徒史丹征辟为六百石县令。当地人也很服原涉,又畏惧他的宾客,原本动乱的县城一下子乖巧了,时人称赞为“不言而治”。
    如今原涉虽不做官了,但名声依旧响当当,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轻侠恶少年皆归慕于他,原巨先说话比京尉大尹还管用。连皇帝王莽都注意到了这个人,几次借口原涉手下宾客犯事,让官吏逮捕他,最后又无罪释放,就是怕杀了他引起关中豪侠们反弹。
    天下官二代、孝子不少,但能混到原涉这份上的却绝无仅有,如今连邻郡小儿,都知道原巨先之名。
    所以啊,人不能只靠自己闷头奋斗,还得考虑历史进程。顺应时代风尚,学会自我炒作,将资源与名望结合方能起飞。
    参考那位原大侠的成功经验,第五伦自我审视后,发现自己在家产、阀阅、学问上全面落后,真正的核心竞争力只有两个。
    一是身为穿越者的知识,他可以凭借此慢慢种田经营,打牢自家宗族基础,此为内在的硬实力
    二是通过名声滚雪球般扩大,让自己在地方上拥有一定影响力,天下大乱时才能一呼百应。不然关中豪右多如牛毛,别人凭什么投靠你而不投其他人?这是外在的软实力。
    所以面对郡大尹派景丹来辟除,摆在第五伦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是做一个市政府里的小书记员,满足于偶尔和市长打上招呼呢?还是再辞一次,让名望再滚大点!
    第五伦选了后者。
    这些计较他不能全说给祖父听,只故作骄傲地说道:“我的器量,是小小主记室史能容得下的么?”
    “大父你信不信?我每辞让一次,下回别人来请我做的官秩,就越大!”
    第五霸啐他:“你这小孺子,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居然嫌郡吏小!”
    话虽如此,但第五霸也不再纠结此事,只担忧一样:“郡尹派文学掾辟除是看得起你,你直接拒绝,将他得罪了怎么办?”
    他家已经跟第一氏、第七氏彻底翻脸,若是将郡县也开罪了,麻烦还真有点大。
    这就是辞让带来的风险,若郡尹是个心胸狭窄的,说不定会勃然大怒,派人把第五伦绑了。
    但第五伦早就打听过,这位“三辅仪表张子孝”,至少看上去是个正直的官儿,应不会难为自己。再瞧那天景丹的态度,也是个有情商讲道理的人,如此第五伦才敢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祖孙二人又练了一会环刀与钩镶,临近朝食时,管家的第五格却匆匆赶来,瞧他脸上的高兴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抱孙子了。
    第五格确实很激动,颤抖着手,奉上了一封木帖。
    “家主、小郎君,有人自称长平馆王氏宾客,奉邛(qiong)成侯之命,来第五里投帖。”
    “邛成侯!?”第五霸听罢一惊,抢过那两块木板组成的帖,拆封一看,不由大喜,铁掌朝第五伦肩膀上重重一拍,差点没让阿伦脱臼。
    “好伦儿!邛成侯王元指名道姓,邀约你在九月九时,前往长平馆赴宴!”
    ……
    九月八日中午,第五伦坐在马车舆中,不耐烦地听着为他赶车的第五福喋喋不休。
    “小郎君,邛成侯王氏,那可是本县……不,是本郡最大的豪强。县北的长平馆是前朝行宫,如今却赐给了邛成侯家作为庄园,去过的人都说,那边可大了!”
    第五福的兴奋劲,和他父亲,乃至第五霸得知邛成侯发来请帖时一模一样,有必要这么高兴么?第五伦心中不以为然。
    他最初还以为那邛成侯姓王,或是新朝皇室,后来才得知是同姓不同宗。
    邛成侯的发达得从汉宣帝时说起,那刘病已本是巫蛊之祸遗孤,年轻时在民间厮混过,最喜欢斗鸡走马。他最好玩的“鸡友”叫王奉光,家住长陵。
    后来刘病已被大将军霍光拥戴为皇帝,念起过去与王奉光的友谊,于是就把他女儿纳入后宫……
    等等,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要睡我女儿?
    第五伦被这关系绕晕了,他是个历史小白,对昭宣中兴这种冷门时代一无所知,只能靠打听。
    后来又是一连串复杂的政争宫斗,王氏阴差阳错成了皇后,王奉光作为国丈,封侯。家族一直延续至今,王元是第五代邛成侯。
    看第五霸等人受宠若惊的反应,邛成侯府确实是本县第一土豪,且手眼通天,不是他们这种小家小户能比的。
    第五伦不由挠头:“不是说前朝的剑斩不了今朝的官么,为何汉朝外戚到新朝还混得这么好?”
    他这次去赴宴,倒不是因为第五霸抄起火钳威胁,也不是怕得罪邛成侯,而是第五伦想着:“王元的宴席上,邀请的尽是各县闾右大族,提前去会会也有必要。这些人都是地方实力派,等以后天下有变时,他们或许是合作对象,也可能是我的……”
    “敌人!”
    长平馆在县北,距离第五里所在的县南有一整天路程,得提前出发,去县城过夜。
    这一路上,第五伦的感触,与前段时日从县中让学回来时大不相同。
    道上遇见的人,多是临渠乡诸第人物:衣服素白的商人,光着脚扛着米去集市的农夫,随身佩戴短刀长剑的轻侠少年。他们遇到第五伦的马车,都会与同行者低声嘀咕两句,然后就像行注目礼一般盯着第五伦看,第五伦回视时,路人则露出了笑,拱手朝他作揖。
    “见过第五君。”
    “第五君这是要去何处啊?”
    第五伦只好一一应诺,这种礼遇过去得回到第五里才有,如今他行走乡中,却得三步一回礼,看来名声确实散播开了,只是有些麻烦。
    第五福却得意了,每当别人问他们行程时,他都会骄傲地大声道:“邛成侯邀约小宗主去长平馆,赴重阳之宴!”
    第五伦踢了他一脚,第五福还觉得委屈:“小郎君,邛成侯的请帖多金贵啊,赴会者要么是本郡衣冠豪贵,又或是常安大官。第一氏枉称乡豪,却一次没受邀过,如今小郎君得以前往,这对第五氏来说,可是大脸面!”
    “多大,比郡尹辟除还大?”第五伦冷冷反问。
    第五福没听出主人的不快,想了想竟道:“我觉得差不多,郡尹过几年就会换一个,可邛成侯,已经在这好几代了。”
    果然是宁负二千石,勿负豪大家啊,第五伦倒是生出了些好奇,要去见识见识这时代的大豪!
    接下来的路上,第五伦依然会受到频繁礼遇,甚至连第一氏的子弟碰上了,都会主动绕着走,生怕得罪。
    路过一个亭舍时,亭长还热情地打招呼,非要约第五伦在亭中坐着歇脚,免费帮他喂马。
    第五伦婉拒后继续向前,倒是在亭中休息的几个路人,指着远去的马车,对一个头戴斗笠,身着劲装、背上还负着张弓的轻侠说道:“茂陵人,看,那就是近来名动全县的第五伦!”
    “原来就是他?真是年轻。”
    那轻侠抬起头,露出了一把络腮胡。他目光随着第五伦移动,而后不紧不慢喝干了亭卒给他倒的水,起身去解了马儿,翻身而上,两腿轻轻一夹,便顺着第五伦主仆驶过的车辙印,不远不近地尾行而去。
    ……
    虽然长陵人口繁盛,但也没到路途肩摩踵擦的程度,行了没多会,抵达两个乡交界处时行人车马渐少。远近一两里内,只剩下前面一辆车慢悠悠驾,后头骑士缓缓跟随,距离越靠越近。
    “怎么停车了?”
    第五伦睁开了眼睛,看向第五福,却见他脸色难看地下了车,路边揪了几片叶子,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郎君,我要去蹲会。”
    “懒驴上磨,在家时怎不去?记得走远些,别熏到我。”第五伦挥了挥手,让这厮快去解决。
    旁边没有路厕,第五福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在小树林里钻来钻去,终于找到个好地方,这才解了腰带蹲下长唏一口气:“好险!”
    而第五伦百无聊赖地等在车上,抬头看着秋日里的朵朵白云,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他才警觉地转过头。
    却见来的是一匹玉顶甘草黄的马儿,上面的骑士戴着遮阳斗笠,穿黑色麻布劲装,中等长度的环刀挎于腰间——这几年不怎么太平,而新朝只禁弩、铠,民间是可以持弓刀的,倒也不奇怪。
    骑士停在了马车后十步之外,抬起头眼睛与第五伦目光对上,开口道:“敢问,车上可是两让两辞第五伦?”
    “正是。”
    听口音是外县人,第五伦应诺,见此人拱手作揖,他这一路上遇多了类似的情形,还以为又是问好的,便也打算回礼。
    却不料,这人竟取下了背后所负之弓,眼看就要瞄准第五伦!话语急转直下!
    “第五伯鱼。”
    “我受人之托,前来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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