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流泪的迷龙

    当枪声传到南天门上，南天军的士兵们无不为之一震。
    要麻乐道：“看来不辣他们和小鬼子干上了，教官这次太不够意思了，只带了不辣去，咋就没把我带上嘞？”
    寡夫道：“要麻，别啰嗦了，教官他们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杀鬼子呢，阿译还在维持难民的秩序，让他们安全渡江，咱们这边也不能闲着，副总指挥交待的工事开挖任务还重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咋比不辣还啰嗦呢？”要麻不耐烦道。
    乒乒乓乓的声音继续响起，原来在龙文章的安排下，留守在南天门上的士兵们也没有闲着，正在用铁锹锄头开挖各种工事。
    这南天门山体松软，土下的岩石密集程度不大，开挖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单兵挖出一个标准的散兵坑，大概也就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从韩征一行离开这前前后后，龙文章已经带着留守在南天门的士兵们开挖出了不少的工事。
    这家伙是个一点就通的主，在韩征说完自己对日军可能会挖空整个南天门山体，以作防御的设想之后，就像是给了龙文章什么启发，他也在朝着这方面开挖工事，做防御部署。
    山脚下。
    树林坡阵地，最后的日军还在负隅顽抗着。
    迷龙如今使轻机枪的本事跟着韩征学了不少精髓，一梭子已经能打死好几个鬼子了，要是小鬼子站位密集些，打死的还会更多。
    他杀的兴起，在韩征下达冲锋指令之后，竟是第一个冲杀了出去，抱着一挺轻机枪居然冲在了最前面，不愧是熊坯子一样的迷龙。
    担心迷龙受伤的李连胜端着冲锋枪紧随其后地跟上。
    两人一起杀敌，一左一右突进，彼此照应配合。
    死在两人联手下的鬼子，转眼之间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李连胜原本是好心来帮忙，害怕迷龙受伤，可迷龙明显不领情，他甚至骂骂咧咧道：“滚犊子，别跟老子抢人头，这几个鬼子我包了。”
    可在心里，迷龙倒是对老排长李连胜有些刮目相看了，如今的李连胜一改在收容站时的颓废和窝囊，每次战斗打响的时候是冲的比谁都快，打得比谁都狠。
    收容站的老兄弟们都说，李乌拉是越来越像李连胜了。
    只是这样的话迷龙当然不会说出来，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韩征后续带着战士杀到，董刀跟在韩征的身边随时警惕着。
    南天军与日军残余士兵迅速胶着在一起之后，枪支已经不太方便了，双方展开白刃战。
    韩征拿着一把砍刀在鬼子之间左突右进，转眼之间他的身边便倒下了三四个鬼子。
    作为韩征的传令兵兼警卫员，董刀原本是担忧着韩征的安危的，可一见韩征出手，作为行家的董刀哪还会不明白，教官韩征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
    他忽地想起韩征先前说过的话，想要不做韩征的传令兵，就必须打败韩征。
    现在想来是不可能的了，董刀虽然有些呆板，可绝对不傻，他甚至立马打消了那个念头。
    谁能打得过这样的变态啊！
    ……为了避免伤亡，拼刺刀的时候韩征让那些新兵蛋子都靠在后面观战，算是学习学习经验，见识见识白刃战厮杀的惨烈。
    最后残余的二十几个鬼子连第一轮刺刀冲锋都没有扛住，便倒在了韩征一行人的刀下。
    “教官，宰了一条大鱼呢，您看，立花奇雄，还是个中佐呢！”打扫战场的时候哲夫捡来了一把日军军官用的佩枪，上面写着立花奇雄四个字。
    枪的原主人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大地上，通过他的肩章韩征可以确信，这家伙就是原剧本中的那个倒霉蛋，竹内联队的副联队长立花奇雄。
    打扫战场的时候迷龙颇有些得意，这场伏击战，他足足打死了九个鬼子。
    九个鬼子呀，这样的战绩试问整个南天军有几人能够做到？
    鼻孔都快扬到了天上去，用眼睛斜看着一旁的李连胜的时候，迷龙更是用不屑的语气说道：“李乌拉，你小子整死了几个？”
    “没你多。”李连胜继续打扫战场，捡地上散落着的几颗子弹。
    “我说也是，就你这样的怂鸭子排长。”迷龙打了个哼哼。
    原本只是两人司空见惯的斗嘴，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迷龙身后的一个鬼子居然没有死透，迷迷糊糊中抬起脑袋，举起手中的步枪，直接把枪口对准了迷龙。
    这小鬼子是背对着迷龙的，迷龙毫无察觉。
    但有一人注意到了，正在捡子弹的李连胜发现了那抬起步枪的鬼子。
    当时的情况是，鬼子在迷龙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李连胜在迷龙和鬼子中间的位置捡子弹。
    眼见着那小鬼子在虚弱中将食指触碰到步枪的扳机，千钧一发，再打死那鬼子已经来不及了。
    李连胜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什么也顾不上了，下意识地飞冲了出去，用身子横在了迷龙和鬼子之间。
    砰——
    这声音似乎成为了天地间的绝响，瞬间将树林里原本的平静打破。
    突发的枪响惊动了所有人。
    韩征闪电般地掏出佩枪，朝着那举着步枪的鬼子开了一枪，小鬼子被直接爆头，彻底呜呼哀哉，刚刚挣扎起来的身子重新向地面栽落。
    一同栽落的还有李连胜。
    刚才的情况很明显，李连胜用身体为迷龙挡了一枪，子弹正中他的左腹。
    “李连胜！”韩征怒吼。
    这才回过神来的迷龙扭过头来愣愣地望着那被韩征爆头的鬼子，还有枪口对着自己的鬼子手上的步枪，和就倒在自己脚下的老排长李连胜。
    发生了什么立马明了。
    李连胜中弹了，生命垂危，不止是生命垂危，还是因为替他迷龙挡子弹而生命垂危。
    迷龙不敢相信这一切，当他跪在李连胜的面前去抱李连胜的时候，他发现李连胜左腹的肠子都快被打烂了，如此近距离的射击，鬼子打出的子弹威力格外惊人。
    若非李连胜帮他挡住这一枪，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迷龙了。
    “李乌拉，你怎么样了，你个虎b玩意儿，谁让你替老子挡子弹了？小鬼子的子弹，那是闹着玩儿的吗？”
    迷龙先是大骂，紧接着满脸急色，最后干脆痛哭起来，“排长，你醒醒，你醒醒！老子……我再也不揍你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迷龙，你个蠢货，光在这儿哭能把你排长哭活吗？赶紧带他去找兽医啊！”韩征吼道。
    “对对对，找兽医，找兽医，他肯定能治好你，兽医肯定能瞧好你，就没有兽医瞧不好……”
    迷龙流着泪说着，只是这声音又戛然而止，即使是在这般紧要的关头，他也知道这瞎话是编不下去了。
    大家伙儿谁不知道兽医的医术，活人到他面前没准儿都给治死了，更别说是这已经生命垂危的李连胜了。
    甚至在迷龙看来，把李连胜送到兽医那里，弄不好是提前送到了阎王爷那儿报道去了。
    但总归是死马当活马医，迷龙抱起李连胜，便在焦急万分之中跑去找兽医。
    “兽医，兽医——，救人！！！”整个林地都想起迷龙的怒吼声。
    把李连胜送到兽医的面前时，迷龙整个人已经是双目赤红，“兽医，你一定得把他给老子救活了，你要是救不活李乌拉，我……我整死你我！”
    兽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看到了，肠子都快打烂了，放我这儿吧，别在这儿烦我，一边呆着去。”
    迷龙小心翼翼地放下李连胜，愣愣地退了两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从方才的兽医的脸上看到了一份自信，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在兽医的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可接着兽医就开始擦汗。
    不辣在一旁悲天悯人道：“完了完了，兽医擦汗了，又要死人喽！”
    迷龙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不辣一眼，“你个湖南猴子，再废话我整死你。”
    不辣一滞，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会儿要麻不在他身旁他可不敢跟迷龙硬刚，更没有好兽医让迷龙一边儿呆着的勇气。
    韩征也有一些无奈，谁也没有想到打扫战场的时候居然会发生这档子事情，他只能在心底希望那系统创伤药能够发挥作用了。
    这时战场也打扫的差不多了，从禅达一起出来的老队员们都围在了李连胜的身边。
    原本取得的大胜，也因为李连胜的生命垂危彻底地淡了。
    一起吃过猪肉炖粉条的老兄弟们望着奄奄一息的李连胜，一个个的心里都不好受。
    “烦啦，咱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这是韩征在每一次战斗完毕之后，总要第一件询问的事情。
    孟烦了道：“算上李乌拉，重伤一人，牺牲二七人，轻伤三十三人。”
    “是李连胜，我排长叫李连胜，他不是李乌拉。”赤红着眼睛的迷龙说道。
    “对，是李连胜。”孟烦了道。
    韩征的脸色有些难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按照咱们这次的伏击部署，不应该伤亡这么大才对。”
    这样的话语也就是在这一众禅达出来的老兄弟们面前，若是说给其他人听，恐怕得来的就是嗤之以鼻了。
    歼灭人家日军两支中队，将近四百人的队伍。
    到头来自己方只牺牲了二十七人，居然算是伤亡惨重？
    众人却没有不赞同韩征的这番话的，孟烦了无奈道：“原本是可以避免的牺牲，冲锋的时候有些新兵太盲目了，根本没有寻找掩体的意识，鬼子突然架起来的机枪扫射过来的时候直接栽倒了一排。”
    韩征点了点头，“生命的教训啊，何其惨重，一定要把这教训带给其他的新兵弟兄们。
    收敛战士们的遗体，咱们回南天门去。”
    “是。”
    ……
    打扫完战场的队伍返回南天门的时候，大家用担架抬着仍旧在昏迷中的李连胜，迷龙亲自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走着。
    南天门上，听到枪声结束，龙文章早就派了队伍下山迎接。
    得知这次歼灭日军两支中队的战果，龙文章为之震撼了许久。
    韩征做到了，伤亡控制在全员的1/5以下，甚至不到1/10。
    “可为何老韩那张脸那么阴沉？”
    不辣道：“咱们牺牲了二十七个弟兄，原本是不必要的牺牲，因为那些新兵弟兄们没有寻找掩体的意识，被鬼子的机枪扫中，教官因为这事儿窝火呢！李连胜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替迷龙挡了一枪，被鬼子打烂了肚子，谁也没想到，那小鬼子没死透，突然猫起来就是一枪，要不是李连胜，估计这会儿躺在担架上的就是迷龙了。”
    龙文章有些怔怔地点着头。
    他现在还不清楚这场伏击战韩征到底是怎么打的，但是伤亡比例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数据：
    日军两支中队阵亡，韩征一方仅仅是牺牲了二十七人。
    外带一个重伤的李连胜。
    伤亡比例：1 : 14。
    这样的数据堪称华丽，而且听不辣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些新兵蛋子保命的能力太差，伤亡的数字还会小上许多。
    龙文章无话可说了，韩征的指挥能力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总指挥带着咱们的两个大组，那可是随机挑出来的两个大组，覆灭了日军两个中队将近四百个鬼子，你们猜猜怎么着？咱们这边儿只牺牲了二七十个兄弟，听说要不是因为过程中有点儿失误，牺牲的人数还会更少呢！”
    “厉害啊！咱们总指挥算得上是用兵如神了吧！”
    “那必须的呀，我打仗这么久，跟了太多的军官，就没见过这么会指挥的长官。关键是咱们总指挥还拿咱们当兄弟呢！”
    “不给这样的长官卖命给谁卖命？”
    “去你的吧，教官说了，咱们不是给他卖命，是给自己的祖国，给自己的同胞，给自己的良心和血性卖命。”
    ……
    ……
    明白胜利对于鼓舞士气多么有用的龙文章，将这次伏击歼灭日军两个中队的消息在整个南天军中传播开。
    得知这次韩征带着两个组的人马，仅仅用了二十七的牺牲就覆灭了日军两支中队，整个南天军无不为之震撼，一时士气大振，军心前所未有的团结自信起来。
    南天门上，二十七具战士的遗体被隔开排放在空地上。
    每个战士的周边都放了一些干柴，韩征亲自举着火把将一个一个战士们的遗体点燃。
    熊熊烈火倒映在眸子里，韩征沉声道：“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故土，这些兄弟们不应该留在这里，活着的弟兄们把牺牲的弟兄的骨灰背上，继续离开的兄弟们的意愿，杀鬼子，打胜仗，战争胜利之后，咱们把兄弟们的骨灰送回到他们的故土去。”
    “杀鬼子，打胜仗，不抛弃，不放弃——”
    携着战友牺牲的悲痛，夹杂着打了胜仗的自信，战士们放声嘶吼，吼声甚至传到怒江的对岸去，听的那些守卫在东岸的士兵们都有些热血沸腾。
    待火焰熄灭之后，那些认识生前的这些战士们的战友，在沉默中将他们弟兄的骨灰装进包裹，然后像丧门星一样背在自己的身上。
    而这样的包裹，韩征身上背了两个，那是在最初与日军战斗的时候牺牲的两个战士。
    背着这样的包裹上路，原本的勇气似乎又叠加上了已经牺牲掉的战友的勇气，全然无所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