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下十人，六出其方

    伴随着那柄剑器开裂，随之而来的是常安剑招的溃散，以及那些缜密剑气的紊乱。
    方尘放下了对那方底牌的动用。
    惊蛰之前的那柄剑器，紧接着在交错的剑气中彻底断作数截。
    手中仅仅剩下一截剑柄的常安见状，即便依旧是一脸温和笑意，但仍是不可避免地摇了摇头。
    “这柄剑器随我一同入观，至今已有十载，也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方施主，这一战你胜了。”
    收起惊蛰，方尘闻言眸子微微眯起，亦是缓缓摇了摇头。
    “方施主无需在意，对小道而言，除了这柄剑，接下来便只会握住永乐观内那柄常年被香火供奉的剑。
    所以，这一战非是小道谦让，而是不能。
    另外，虽然小道不知方施主还有何底蕴，但小道一颗道心却能感觉到，方施主的养剑葫内还有一道压抑已久的剑气。
    只可惜小道实力不够，没有让方施主拔剑的资格，否则小道倒是想试试能否接下这一剑。”
    似是察觉到方尘想要说些什么，常安微微一笑，却是抢先说道。
    “既如此，方尘便祝道长早日握住吕祖佩剑。”
    进入冲虚道前，邢仞便已然对方尘说过，永乐观内那柄足以与沉渊齐名的，常年被香火供奉的吕祖剑器。
    所以，在听得常安所言之后，方尘思索片刻，还是抬头向着常安点头笑道。
    这位四观三宫之中声名不显的年轻道士，竟是迄今为止问剑带给方尘压力最大的人。
    ……
    永乐宫问剑一事结束，青山小师叔和邢仞的行踪，就此短暂的消失在世人视野之中。
    与此同时，方尘连败四观三宫同境剑修的问剑事迹也自东域传向整座天下。
    那些好事者更将方尘称为，足以比肩数十年前那位独居剑道之巅的天上剑仙的剑修。
    当然，留影珠记载的方尘与常安最后一战的影像传出，更多的人还是对这份赞誉保持不屑和质疑。
    因为按照当归与衔烛的那一次对拼，若不是常安手中剑器损毁，落败的应当会是方尘。
    但无人可以否认，这个自青山走出的剑客，真有成为巅峰剑仙的资格。
    尤其是在七日后的下一场问剑过后。
    作为道宗扎根繁衍的根基，东荒明面上的势力大多都为道门。
    其中以玉虚宫为首，其余四观三宫簇拥而存。
    若是按照青山小师叔的原本路线继续问剑，下一处应当便是东荒的道门核心，玉虚宫。
    也是道子所在的道门。
    但很可惜，方尘终究还是选了一条与去往玉虚宫的道路截然相反的路。
    因为妖族的常年犯北，以及修行的种种益处，整座人族天下都极为尚武。
    而论及这片江湖的武道修行，因为八大上宗站的太高，夜幕和众生楼又太擅隐匿。
    所以江湖中人更为熟悉的还是那些如金环镖局这般身处江湖的势力。
    若说起上宗之下，当世最为强横的势力。
    有人会说是南边那些岛屿上，因为那位女子剑仙而享誉天下的河洛。
    也有人说是中域那个近百年造出数十柄惊世剑器的汝阳剑庄。
    但只有那些真正在这片江湖中沉浮百载的老人，才会知晓那支当年惊艳了整座天下的传承。
    东荒剑王城。
    也是方家。
    那支在道宗扎根万载的东荒硬生生抢下一片地盘，建立起一座惊世城池的方家。
    是这世间诞生的，剑道高度最近青山的势力。
    传承虽不过数百载，但方家的武修在这世间留下了太多惊才艳艳的传说。
    而最让人记忆尤深的，便是这百年之中不过两次的天下大评，整个方家足有六人，分别位列两次天下十甲。
    以剑甲陈剑声为首的六人，将整座剑王城的声誉推向江湖顶峰。
    天下十人，六出其方。
    这是老一辈江湖人心中的圣地。
    只可惜，关于剑王城方家的传说在十六年前戛然而止。
    大夏为这支满是傲骨铮铮的家族，定下了无法饶恕的忤逆之罪。
    于是一夜之间，剑甲逃亡，刀甲叛离，王城易主，方家不存。
    除了那个自霜寒城的夜幕追杀中，侥幸逃得一命的方家遗孤。
    这座天下，再无其余方家传人。
    立于东荒最西边的冲虚道的剑王城，整座城池以漆黑石墙堆砌。
    城池中央立着一柄高逾百丈的石剑。
    相传，这柄石剑乃是初代方家家主以无上剑气劈就。
    自十六年前方家几近灭族，其原本的附属家族柳家接管城池之后，这座有着无尽辉煌过往的城池已然沉寂了太久。
    直至今日，一道如蛇剑气当空蜿蜒斩下。
    如惊雷炸响。
    喧嚣了整座剑王城。
    “青山方尘，特来剑王城问剑！”
    伴随着那道压抑沉重的声音，方才挥手斩出剑气的邢仞，随着方尘一齐落足城头。
    沉闷的钟声自剑王城中心响起，那柄石剑之下的座座阁楼，数道身影飞掠而起。
    那位来到东荒问剑的青山小师叔，七日的敛去踪迹过后，竟是未曾前去玉虚宫问剑，而是来到了这座原本属于方家的城。
    “方尘？”
    自剑王城迅速涌出的柳家族人当中，有一道方尘极为熟悉的身影。
    被夜幕除名的柳琛，那只因为幕首处罚而自断的手臂，至今仍是残缺。
    于是，见得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真正来到面前，柳琛呼吸不自然的急促许多，右手紧握成拳低声咬牙叫道。
    “方尘，那个最近问剑四观三宫的青山剑修？”
    站在柳琛身侧不远处的柳家当代家主，柳仆身穿一袭雪白长衫，头顶一朵青黑小冠，背负着双手，那双狭长的眼中泛起几分嘲弄，抬头微微一笑。
    “青山的剑太强，我剑王城尚还比不得永乐观，又不会自断剑器的本事，这一战，柳家便算不敌认输，送青山剑仙一个无敌势可好？”
    随后玩味地打量了一眼方尘身侧的邢仞，眯着眼拱手笑道。
    话落，剑王城中那些纷纷聚集于此的城内剑修，皆是一片哗然。
    这位柳家的当代家主，明面上是怯懦惧战，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其话语中对方尘的嘲讽。
    竟是嘲弄方尘借青山之势，压得永乐观常安自断剑器，送方尘一个无敌势。
    于是，邢仞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陡然拉出几分危险的弧度，偏过头来向着小师弟轻轻点头。
    方尘向前踏出一步，如柳仆一般背负着双手。
    “剑王城柳家，全是废物。”
    朗声叫骂。
    “青山的剑一般不会跟废物出剑，但柳家当年有狗咬了我一口，今日我便是前来杀狗罢了。
    柳琛小狗，还不出来受死？难道要继续龟缩狗窝，让老狗叫吠？”
    青山小师叔偏过头来看向柳琛，似是全然不曾在意柳仆的面色变化，兀自冷笑。
    “青山弟子当真嚣张，邢兄真要让这小子向柳琛问剑？”
    作为当年叛乱方家的参与者之一，柳仆此人这些年坐上了柳家家主一位，位高权重，已然很久没有听见过如此叫骂。
    但青山的上宗地位在前，柳仆在听得方尘叫骂之后，面色仅是阴沉刹那，便又挂上几分淡漠笑意，转头看向邢仞问道。
    “本座不跟老狗称兄道弟。”
    眯着双眼的邢仞，闻言先是抬头喝了口酒，旋即才又斜斜瞥了柳仆一眼。
    “好，好一个青山。”
    被青山拙峰的师兄弟两人如此折辱，饶是柳仆养气功夫再好，一时间也不免冷声出笑。
    “既然青山如此看不起柳家，那么琛儿，你便去接剑吧。
    另外，为了防止你的剑器如永乐观那小道士的剑一般断裂，这次你便持本座的寒貂应战。
    琛儿，你可要记得，问剑虽是切磋生死不论，但剑器交错之下难免会有伤亡，你还是小心点，不要被这位所谓的小剑仙的剑给伤到了。”
    于是，柳仆便又偏过头来，自身后抽出柳家的家主佩剑，阴沉着脸色向着柳琛叮嘱道。
    “是，家主，柳琛定然会格外小心，避免伤亡。”
    闻言，站在柳仆身侧的柳琛，接过那柄寒貂阴冷一笑，重重地重复了一下伤亡二字。
    拔剑。
    “方尘，本少倒是未曾想到，当日那般都未能诛杀你这个废物，还让你在东荒闯出了一片盛名。
    只是，不过中三境的几场问剑，便让你小子真觉得自己是那剑仙了？
    今日，本少便让你尝尝柳家的剑！”
    右手拔出寒貂，柳琛一步踏出开始缓缓加速，那柄柳家家传剑器在剑元流转之下，散发出阴冷寒芒，择人欲噬。
    自霜寒城柴山之上那次诛杀方尘失败过后，被责罚自断一臂的柳琛回到了剑王城，并因此而落下心结，修为堪堪跨入第七境后便止步不前。
    更遑论登上剑楼，继续突破境界。
    方尘来到东荒问剑的消息传到剑王城的那刻，柳琛便知晓这位青山剑修便是当初的方家遗孤。
    但夜幕突然传下的命令，却使得剑王城无法道出方尘的身份，也无法对其出手。
    本以为只能看着方尘在东域扬名，却不曾想这小子竟然如此嚣张，竟是来到剑王城问剑，甚至还要以五境问剑七境。
    这是自寻死路！
    所以，今日再次见到那个让自己前途尽毁的方家遗孤，拥有向其出剑的理由，柳琛眼底充满了愤恨与喜悦。
    抬头看向方尘，恨不得将其极尽百般折辱，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