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

    烦人的蚊虫嗡鸣声在耳边不知疲倦的响着，溪睿靠坐在山洞里，看着洞口忽明忽暗的火光，心里思索着季澜戉方才和她说的那些事，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原本她以为自己从小在孤儿院孤立无援的日子，经历的人性凉薄已经足够让她看清世态炎凉，却不想她所经历的那些，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可她是因为被父母所弃，才会不得已过上那样充满算计私欲和黑暗的生活，季澜戉又是为什么呢？
    他在外经历的那些九死一生，只要他乖乖待在上京城，完全是可以避免的。而他，为什么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就因为她误打误撞救了他一命？
    她的委托人要找的那只寒玉壶，偏偏那么巧，就在宰相府里，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给她设的局？
    如果这是一个局，那背后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溪睿将目光转向躺在她脚边的季澜戉身上，他衣襟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伤口的血应该是止住了。可先前失血过多，那伤口虽然不算深，但也不是她那简单粗劣的包扎手法可以处理好的。再加上一路颠簸，又没有足够的食物果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搜救的人找到他们。
    幸而他们运气不错，如今已是半夜了，也没有野兽出没的迹象。
    夜风好像大了起来，渐渐掩盖了聒噪的虫鸣声。
    忽然，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夜空中劈了下来，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雷鸣声响起，在山间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响。
    几息之后，劈劈啪啪的雨滴坠落声紧随而来，呼呼的风声混杂着雨点落地的噼啪声，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响。
    洞口的火堆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中摇摇欲坠，终于在更狂暴的一阵雷鸣声中消失殆尽。
    狂风裹挟着雨水疯狂的灌进山洞，湿冷的空气夹杂着雨雾一层一层拍打在溪睿脸上，让五官都变的僵硬麻木。
    雨水顺着草地的缝隙流进凹坑，在凹坑里越积越多，然后一点点蔓延到山洞里，再慢慢靠近溪睿的脚边，眼看着就要侵蚀到季澜戉的身上了。
    睡梦中的季澜戉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双眼依然紧紧闭着，在刺眼的闪电和震耳的雷鸣声中，动也未动一下。
    溪睿轻把了下他的脉搏，凝神感受了许久，才觉察到极微弱的跳动。她微微松了口气，抱着季澜戉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寻了处地势略微高一些的地方，让他靠坐着。
    起身想去找些树枝勉强遮挡一下灌进洞口的雨水，正好亮起一道闪电，几道强烈的反光同时射了进来。溪睿豁然转头，便看到一丈开外十来道黑影，正在搜寻着什么。
    她立时放缓了呼吸，一点一点蹲下身子，同时捏紧了掌心的匕首。
    那些黑影手中各有一个朦胧的光球，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她上次穿越过来时，带来的荧光灯。这东西因为光线太弱，又不够耐久，一直被她嫌弃，却不想，竟然成为别人用来搜寻她的工具。
    “嗯……”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哼，溪睿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匕首，她来不及多想，用空着的手一把捂住了季澜戉的嘴。
    季澜戉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似乎醒了过来。
    没有感受到他的挣扎，溪睿慢慢放开手，回复了刚才的姿势，继续盯着树林间那几个黑影。
    季澜戉应该也看到了，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雨夜，穿过雨幕传了过来，带着空旷的回响。那是昨天两人得以逃生的悬崖，看样子又有人在那个地方失足了。
    那些黑影很快朝悬崖聚集了过去，在雨声的干扰下，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两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有人折返回来。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洞外也没再出现过其他的声响。溪睿狠狠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三小姐不怕吗？”季澜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溪睿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温润如玉的脸就在咫尺之外，正微笑看着她。她不动声色的转回头，感受着紧紧靠在她肩上的重量，道，“怕是当然怕的，不过一想到有季二公子陪葬，心里便好受了些。”
    季澜戉蜷了蜷腿，道，“三小姐一直不问我招惹了何人，是怕惹祸上身？”
    “那你先告诉我，我会不会惹祸上身？”
    “不会。”
    “那我便没必要知道了，既然不会被你连累，谁要你的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季澜戉眸光动了动，点了点头，道，“三小姐说的是，澜戉和三小姐不过萍水相逢，我的死活，确实与你无关。”
    溪睿眉心动了动，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她看了眼季澜戉耷拉在地上湿漉漉的衣袍下摆，道，“你好些了没有？走得动路吗？”
    季澜戉没有说话，不疾不徐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走出山洞，在清晨将亮未亮的天色下，留下一道俊逸的背影。狼狈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似乎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清脆的鸟鸣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新一轮的朝阳驱散了夜里留下的雨雾，让空气也通透起来。溪睿走到季澜戉身旁，仔细打量了一圈他略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不确定的问，“你当真走得动？”
    季澜戉转过头，眸光幽深的看着她，未发一语，溪睿还想再问，却突然感觉肩上一沉，那人竟又靠在了她身上。
    溪睿扭头想去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脸颊不小心碰到他滚烫的额头，便僵住了。她任命的扛起他一只胳膊，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肩上，扶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季澜戉，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不就是不小心听了你一次墙角，你居然这样报复我！我今日若是死在这里，我就化成厉鬼天天去敲你的门，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放心吧，就算是死，也是我比你先死。不过你若是喜欢做厉鬼，我可以委屈一下陪你一起做鬼，毕竟你是为我而死的，总不能让你做了鬼还孤苦伶仃一个人。”
    “看你说话似乎精神很好啊，我放开你自己走？”
    “咳咳……因澜戉之故连累三小姐受了这许多苦，都是澜戉的错。澜戉定会全力护三小姐安然回京，三小姐的救命之恩，澜戉亦将没齿难忘。”
    “这倒不必了。”溪睿顿了顿，道，“我听说……宰相府有一只寒玉壶？”